李锦被困住了。
大概他太狠了,逮谁杀谁,结果适得其反,没把契丹人吓跑,反而引来一群愤怒的敌人,围着他舍命攻击。今天老子和你拼了,赔上性命也要咬下你一块肉。人就是这样,有怕死的,也有不要命的,李锦倒霉,偏偏碰上一群不要命的主儿。
李锦不怕,敌人越多越兴奋,杀得酣畅淋漓,但他不仅仅负有杀人之责,还要指挥雷霆军作战。他陷入苦战,战场上的雷霆骑士没有统一指挥,只好各自埋头苦干,看到契丹人就攻,乱杀一气。
你乱了,契丹人就高兴了,正好趁乱跑啊,但跑得越快死得越快,雷霆军的副帅王曜就在西北方向等着,那是契丹人逃回草原最近的路,大家都往那里跑,去一个死一个。
王曜是安生儿的侄子。安生儿举旗之前是个木匠,王曜长大后就跟着叔叔学手艺,手艺学得一般化,武技倒是学得很不错,尤其擅长双头锤,一根铁棍,两个小圆球,这就是双头锤,马上作战的时候,一锤子下去,就算你有兜鍪护头,也能把你砸得脑浆迸裂。
王曜长得不算壮实,但非常灵活,几十斤重的双头锤在他手上轻若无物,舞起来就象风车一样,逮什么砸什么。他正砸得高兴的时候,护在身边的卫士突然喊了起来,“快看,李帅被困住了……”
王曜只扫了一眼,马上下令距离李锦最近的一队人马赶去支援。这时候战场上很混乱,主帅的指挥至关重要,稍有不慎,契丹人就跑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猛烈的号角声从前方响起,王曜看都不看就知道神龙铁骑又要发飙了,老子也要发飙,“给我吹号……”
“雷霆……”士卒们热血沸腾,齐声狂呼,“杀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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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
号角长鸣,神龙骑士纷纷拨转马头,紧紧靠向独孤风。
独孤风神情狞狰,发须上血迹斑斑,手上的长斧好象还没有饮够敌人的鲜血,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下一轮的吞噬,一抹浓浓的血液沿着犀利的刃口点点滴下。
“重整队列……”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密集列阵……”
大旗飘扬,神龙张牙舞爪,似欲腾空而去。
独孤风两眼盯着远处的契丹人,低声咆哮,就象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呜呜……”冲锋的号角骤然响起。
“杀……”独孤风一马当先,疯狂杀进。
数百名神龙骑士紧随前后,高举武器,打马狂奔,“杀虏……”一时间,蹄声如雷,吼声如潮,契丹人绝望嚎叫,打马就逃。这帮人简直就是疯子,一次次列阵冲锋,不知疲倦,不知死活,坚韧如钢,如同铁耙一般,不把契丹人连根刨杀就绝不罢休。
契丹人被他们杀怕了,一次冲锋可以对杀,两次冲锋可以咬咬牙撑下去,三次就不干了,反贼不要命,我还要命,这种死缠烂打的战术纯粹是拼消耗,拼到最后,就是两败俱伤之局,我还要留条命逃跑,不做刀下亡魂。
“嗡……”长斧凌空剁下,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啸。敌卒逃无可逃,凄厉惨嚎。斧头剁进了后背,势头不减,切肉削骨,一泄而下,鞍桥碎裂,跟着重重劈上了马背。那匹战马惨声痛嘶,庞大的身躯腾空飞起,一连撞翻了数匹奔马,最后轰然倒地。
“杀,一个不留……”独孤风嘶哑的吼声在血腥的战场上听起来格外恐怖,“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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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突变,曾引起辽军本阵的恐慌,但随即战鼓如雷,辽军主帅沉着冷静,用激昂的鼓声稳住了各营将士。
辽军主帅是怀、庆两州节度使耶律岐,他已经有五十多岁了,此次率军支援龙化,速度非常快,短短几天内便带着大军赶到了永州长宁城,但他不能再进了,他手上的军队有限,只有一万两千人,用这么点军队去打几十万叛军,显然不够,必须等待从中京道支援而来的军队,假如龙化城守军一直坚持下去,或许还能得到山城方向耶律马哥的支援,三路共击。
但出乎意料,自己不去打叛军,叛军反而送上门来了。来了就来了,自己也无所畏惧。本想利用叛军渡河之际,半渡而击之,谁知竟然中了叛军奸计,选锋马军遭到了伏击。
伏击也不可怕,从目前战局来看,叛军的马军数量有限,没有占据明显优势,双方还在缠斗,自己的马军完全有机会杀出包围,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把叛军的马军尽数歼灭的机会。如果自己估计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叛军主力铁骑,只要把他们杀了,叛军实力势必大打折扣,尔后叛军有可能因为畏惧,不战而退,逃回大山,龙化之危轻松化解。假如叛军还要再战,辽军也已稳居上风,胜局已定。
耶律岐稍加考虑后,下令举旗号,命令选锋马军奋勇攻杀,不许撤退。
这时,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策马而来,他长相英俊,皮肤白净,虽然一身戎装,但难掩其儒雅之气。耶律岐看了他一眼,面露笑意,“你看,下面应该怎么办?”
“可以再投入三千步军,让他们上前攻杀,牵制叛贼的马军,以帮助我们的马军稳住阵脚。”年轻人从容沉稳,侃侃而谈,“先前叛贼乘着我们不备之际,发动突袭,马军措手不及,仓促迎战,士气受到打击,损失也大,如果我们不尽快施以援手,恐怕他们很难展开有效反击。”
耶律岐微微点头,眼露赞许之色。这个孩子是枢密直学士柴士谊的儿子柴云,很聪明,现在在自己帐下出任参军事。受老友之托,让他磨炼磨炼,谁知刚到任不久,就碰到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如果我们的马军能稳住阵脚,重新组织反击,就能大量杀伤反贼,只待叛军疲惫之际,九千步军一拥而上,此战必胜。”耶律岐挥了挥手中马鞭,有些得意忘形,“我们有土河这道天然屏障,即使不能全歼叛军,也能重创。”
柴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转到青纱帐方向,神情略显犹豫,想说什么但好象又没有把握。反贼跑到这里来打伏击,不可能只有马军,应该还有步军,如果他们的步军还没有发动,那我们贸然出击,是不是有危险?他不敢肯定,因为河对岸有好几万反贼的步军,并且已经渡河诱敌,按理说整个伏击之策差不多也就这样了。现在叛军的主力都在龙化城,他们不可能尽数赶到这里打伏击,从人数上来看,该出来的都出来了。
柴云想了半天,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带三千步军杀上去。”
耶律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年轻人就应该这样,勇气百倍,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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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汉盘腿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辽军比估计的要多,侥幸的是,多出来的都是步军,但让人不安的是,自己验错了暗语,这个麻烦就大了,假如耶律马哥从山城方向杀过来,义军可就岌岌可危了。耶律马哥有三万五千人,都是绝对主力,而义军在这里打一仗之后,不仅伤损减员,而且还疲惫不堪,两军如果对阵,后果可想而知。
“爹,辽狗的步军上来了,要不要出击?”罗中原猫着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全部出动了?”
“没有,只要两三千人。”罗中原说道,“他们大概要牵制我们的马军,以帮助辽狗的马军稳住阵脚,发动反攻。”
契丹马军虽然只有三千,但毕竟训练有素,战斗力强,而义军马军全部拼凑到一起也只有五千多人,现在之所以占据上风,是因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假如让契丹人缓过气来,义军损失可就大了。本来这是一场很有胜算的伏击,但因为把敌人的兵力估计错了,结果自己的损失肯定要远远超过预期。
罗青汉想到李虎狗屁不懂,就凭着小聪明突然决定换个地方打伏击,心里就一肚子恼火。
打伏击不是想打就打,任何地方都可以打的,广平淀这个地方其实根本不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凭义军实力,在山区可以伏击耶律马哥,但在这里,你敢伏击耶律马哥?他有三万五千人马,你敢打?你不就是欺负对方只有八千人嘛。
李锦心高气傲,禁不住李虎激将,第一个就跳出来了。铁匠那个白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给李虎几碗迷魂汤灌下去,马上也跟着跑了,结果好,今天差点死在这片芦苇荡里。或许是李弘在天之灵的保佑,李虎没有被辽狗吓倒,发挥了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带着一帮混饭吃的渡河而来,以身诱敌,还算有点良心。假如他丢弃我们不顾,一个人逃了,只要我一口气在,势必抓住他剥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罗青汉越想越气,禁不住忿忿不平地埋怨了几句。
罗中原低着头,不敢吱声,心里暗暗为李虎叫屈。老爹哎,这本是你的错,你知道辽人暗语随时更换你就不要瞎猜了,结果你还要猜,猜出来之后自己也心动了,跟在李虎后面屁颠屁颠地跑来了,如今感觉不对了,后悔了,又把责任全部推给李虎。老爹啊,这是咱们父子在一起说说,发发牢骚,没关系,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了。这个李虎可是你找来的,虎烈军实际上也控制在你手里,怀疑你居心叵测的人多了,你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免得给别人合伙算计了,把黑山军给吞了。
“爹,要不要发动攻击?”罗中原催了一句。
“你带马军杀出去,挡住那三千辽狗。”罗中原挥了挥手,暂时把心里的担忧丢到了一边,不管后面发生什么,先把今天的仗打赢了再说,“我带着步军暂时不动,只待辽狗全部攻上来,我就一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