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刘贺,心中有滔滔怒意,这场火,明显就是冲他来的。
刘贺很想知道,谁胆子这么大,谁敢这么做。
刘贺暗中嘱咐张森,把今天来到现场的所有人先扣押着不许离开,在他看来,这是人为纵火,总要有放火的人才对。
只是最早张森让人先走,有一部分人退了,此时不知道凶手还在人群中没有。
要不是当时霍光在一起,而且霍光也明显惊慌失措,刘贺都可能会怀疑到霍光头上。
霍光快速做出安排,所有卫尉面朝外的围一个圈,把他们几个围在圈中,周密保护。
很快,陈近光指挥着两个卫尉,将那个晕过去的人抬了出来。
刘贺放眼去看,只见这人一副公子哥的打扮,只不过身上的衣服稍微凌乱,应该是被抬出来时弄乱了。
他的脸上有红有黑,湿乎乎的一片,看不清面貌。
黑,是因为他脸上,全是烟灰,像是刻意用锅灰抹了脸。
红,是因为这烟灰中,夹杂着鲜血,从他额头上慢慢冒出来,淌到了脸上。
刘贺叫来安排这里的掌柜,问道,“此人你认识吗?”
掌柜看了两眼,摇头表示不认识。
不认识的又在楼中,莫非这人就是放火之人?
要不然怎么刻意把脸涂成黑炭?
只是他为何会晕在里面,这就不得而知了。
刘贺往下蹲,要近看此人情况,霍光在一边道,“陛下,此人多半放火之人,当心他装晕!”
霍光一向小心,此刻也如此。
刘贺看了地上那人,手中没有凶器之类的,就算要暴起伤人,那也要有个时间,自己能够躲过。
蹲下身子,查看这人伤势,先翻眼皮,这手一碰就觉得不对,这人,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又抹了烟灰,还在起火现场。
一切都说明,这人就是要烧死自己的人,可问题是,他没得罪过女人啊。
“张森,去拿水来,给她脸洗干净!”
张森不一会儿端了水,找了帕子,给这人把脸上清理了一下。
等清理得差不多时,露在刘贺面前的就是一个容颜姣好的美女。
不由得皱眉,如此美人,那般心肠歹毒?
用水给她洗脸,都不见她醒过来,刘贺觉得奇怪,凑近了去看,只见她额头上的伤,似乎是撞在了什么桌角之类的地方,磕破的。
按理说就这点伤,不至于晕过去,更不至于晕过去之后,抬也抬不醒,水洗也洗不醒。
医生,往往也会一点仵作的事情,法医也是医生嘛。
刘贺推论一下,怎么都觉得奇怪。
她放火的话,按理说也不该把自己搞成这样。
探了探,连呼吸都没有了,这哪里是晕了,这分明是死了。
李子晴也趴下来,看着这女人,说道,“好一个美女,哎。”
刘贺伸手去给对方把脉,把了好一阵,感觉到还有微弱的跳动,犹豫了一阵,低头给这女人做起了人工呼吸。
不能确定是不是这女人放的火,如果是,那也要救活过来,审问了再说。
如果不是她放的,那救人一条性命,也是行善。
李子晴倒是没什么,她看得出刘贺是在人工呼吸,在救人。
霍光,张森,陈近光,张百年等人却是傻眼,这女人都已经成这样了,皇帝还要趁机轻薄?
霍光看得老脸通红,见过兽性大发的,没见过像刘贺这样兽性大发的。
赶紧上前,“陛下,你不能……”
他看刘贺跟那个女人嘴对嘴,似乎亲了好几下,哪还能看下去,这女人搞不好就是放火凶手,再漂亮也不能如此啊!
张森也想劝,终究是忍住了。
李子晴看霍光那副欲言又止,想制止又觉不妥的样子,都有些好笑,古人的见识,太少了点。
对霍光道,“大将军有话先别说,再观察一阵!”
霍光心说再观察一阵,怕是刘贺就要在这里现场表演了。
瞪了一眼李子晴,却不好多说什么。
这边的一场大火,新任的京兆尹左边很快就知道了。
京兆尹的管辖范围是好几个县,长安城只是其中一个,府尹的主要办公地点就在长安。
十里香最近的动静闹得很大,因此左边对这个地方也特别的关注了,他并不知十里香酒楼的幕后老板是当今皇帝,但是能猜到,绝对是大人物。
要不然搞不了那样的场面。
今天十里香开颁奖典礼,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因此,左边安排了好几个公差在这附近巡逻,就是担心出事。
结果担心出事偏偏出事。
听得酒楼着火,左边吓了一跳。
今天是颁奖的时候,人那么多,如果一场大火下来,烧死几个人的话,那他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赶紧点了一二十个公差,急急忙忙的朝这边过来。
到了一看,更是惊出冷汗,因为他看到了霍光的一个随从等在酒楼外,似乎就是等他。
“陈兄,里面什么情况!”
“哎,大事不妙,陛下就在里面,有人点火烧楼,想要将陛下……”
“啊??”左边听得心惊胆战,腿软得仿佛没了骨头。
冷汗瞬间湿了后背。
赶紧问道,“那如今?陛下可无恙乎?”
“万幸这火扑救及时,不然的话,你我都完蛋,左大人,出了这事,要赶紧查凶手!”
左边点头道,“是这个理!”
招过来一个公差道,“你火速回府,点齐所有差人,把这十里香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能跑!”
做了安排,左边才提起那没劲的双腿,赶紧往里面走去。
他一身的官服,让大家知道京兆尹来了,没走的那些人大约有三四百人,也发现这事情大了,纷纷叫大人。
左边哪里管那么多,一直走到了由卫尉围成的圈子,张百年负责守卫的,他也认出了左边,将左边放进了圈子。
左边一进来,赶紧下跪道,“臣,京兆尹左边,救驾来迟,请陛下发落!”
结果不听得皇帝说话,左边吓得更是脸色发白,等了一阵始终不见皇帝开口,壮着胆子看了一眼。
只见霍光等人都在看着一个年轻人对躺地上的女人亲嘴。
左边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刘贺救人的时候,有些专注,又是人工呼吸,又是按压胸口,过了好一阵,总算是感觉这女人似乎恢复了知觉。
放心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两口气,对李子晴道,“她应该是先晕倒,然后吸入了烟尘一氧化碳那些,成了这样的!”
李子晴问道,“重点是她是不是凶手!你怎么看?”
此时左边又磕头道,“陛下,臣救驾来迟,请陛下发落!”
刘贺不认得这人,“你是?”
“臣,京兆尹左边!”
刘贺这才想起来,京兆尹周德胜被贬为平民后,霍光推了他的长史左边出任京兆尹,就是这人了。
点了点头道,“你且起来说话!朕问你这里突发大火,你有什么意见?”
左边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回道“回陛下话,臣大致了解了下,应该是有人刻意纵火,臣已经差人围了这酒楼,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说话间,躺地上的女人口中“哎哟”一声轻呼,已经醒了过来。
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左边好奇的看了一眼,立马对刘贺道,“陛下,我想,结果已经出来了,凶手,就是她!”
刘贺皱眉,看一眼就断案,这比包拯还要包拯啊。
“何以见得?”
左边道,“臣认得此人,她是对面燕归来酒楼的女掌柜,叫做杜三娘!这几天十里香开张,生意火爆,她的生意受了影响,因此潜入十里香,放火烧楼!”
短短一句话,似乎很有道理,刘贺在心中这么一推,也有几分认同。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商人之间竞争激烈的时候,就会想歪办法搞掉对方。
这女人是燕归来的掌柜,那么,这个推论就成立。
刘贺正在想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左边又道“十里香开业,臣也关注这事,这几天我还找公差去其他酒楼看过情况。
因为十里香的开业,其他酒楼全部没人吃饭了,她的生意受损,想要报复,有这个动机。”
刘贺点了点头,左边就又接着说道,“而且她本来该在燕归来当她的掌柜的,偏偏穿了男人衣服到了这里,乔装打扮,就说明心术不正,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说明心怀不轨。”
左边这么快就断了案,说得有理有据,刘贺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看躺在地上的杜三娘,刘贺恨不得给她两脚,为了商业竞争,就敢放火,那岂不是还敢杀人?
李子晴听了左边的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道,“她如果有心搞破坏,为何不半夜偷偷放火?那样,既不会有人发现她,也不会有人及时救火,这楼不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烧了?”
左边一愣,不知这女子身份,她的问题又确实刁钻,想了想对刘贺道,“臣以为,她自己恐怕也没想到会晕倒,而且,今天这里这么多人,今天偷偷放火的话,很难找出是谁干的,若是半夜纵火,大家推理一番,线索就会指向她,因此她白天放火!”
左边说的话,道理很足,刘贺也拿不定主意,看来,还是要等人醒了再说。
可是,人醒过来之后,出这种大事,又怎么会承认?
刘贺想了想,对左边道,“这事交给你办,务必查出真凶,问明原委!”
左边道,“喏!”
躺地上的女子悠悠醒过来,只叫头痛,说着,还用手去摸后脑勺。
李子晴见状,笑道,“真是晕糊涂了你看,明明额头那么大个洞,她却摸后面!”
刘贺见状,却是若有所思。
刚想说什么,左边在身边说道,“请陛下容臣把她带下去审问,一定很快给陛下一个交代!”
发生这事,刘贺也很想知道她为何如此做,究竟只是生意竞争,还是另有原因,点头道,“既如此,你就去查吧!”
左边叫了两个公差,把刚刚醒过来的杜婉抬走问话去了。
出了这种事,刘贺也不好一直在这,招呼霍光道,“岳父大人,你也要上点心,查明真相!朕这边先行回宫,有了结果,你来报朕!”
霍光赶紧答应,目送刘贺离开。
回宫的路上,刘贺和李子晴都有些后怕,这次真的是够危险,要不是扑灭及时,只怕两人就算不是,也被烧成重度伤残。
李子晴道,“此事你怎么看?那个女人!”
刘贺道,“你是不是想说,她看起来不像是凶手?”
李子晴没否认,“我看一个女人,只怕没这个胆,再说,她要放火,就算是半夜放,谁又好怀疑她?”
刘贺道,“我就一事不明,就是你说的,她明明是前额被撞出了血,为何醒了却摸后脑勺!”
不提刘贺跟李子晴因为这事有点搞不清楚情况。
这场大火,最急的一个人,却是跟此事完全无关的广陵王。
广陵王刘胥接到旨意,皇帝要给太后庆生,要求诸侯王都入京觐见太后。
刘胥不想入京,却又不敢不来。
他起兵的念头虽然越来越强烈,但是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好,不敢轻易起事。
若是不奉诏入京,肯定会引起陛下疑心,就算陛下不怀疑,也一定会有大臣拿这事做文章,指责他的罪过。
权衡了没多久就决定到长安来看看。
一让皇帝不会疑心他,大臣没理由攻击他。
二来就是打探一下长安的虚实。
他早早的就动了身,今天刚到的长安,在长安驿馆安排着住下之后,刘胥就叫来随从,让他去请燕归来的女掌柜,来驿馆见面。
结果随从很快回来奏报消息,说杜婉涉嫌放火烧了十里香酒楼,已经被京兆尹左边给扣押了,正在审问。
听到这消息,刘胥顿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杜婉是什么人,那是他王后的娘家人,是他的外侄女,光是这层明面关系,这一番接受审查就能被扒出来。
暗地里,杜婉又是他在京城的情报收集者,如果她被大刑伺候,把不该讲的全部都讲了,那自己岂不是?
这次入京,是来朝见太后的,可别太后没见到,自己成了自投罗网。
正所谓身子干净心不虚,刘胥他最重要的就是身体不干净呀。
他在广陵请巫师诅咒刘弗陵,诅咒上官燕,也诅咒刘贺的事情,杜婉是知道的。
这要是说了出来,那他刘胥,只能向哥哥燕王刘旦那样,在家自己想着怎么死体面一点!
不行,得把杜婉捞出来,费再大的工夫,再多的钱,也得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