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谁都没有提到过废皇帝这件事,刘贺就当不知道这件事,霍光就当没存过这种心思,君臣之间心里有数就行。
霍光见刘贺出来,赶紧跟上,他倒不至于这么快就转变态度反过来巴结刘贺,是对外孙女的病情担心,还没痊愈就不能掉以轻心。
跟霍光之间能说的话,刘贺在来的路上已经说完了,再多说就不合适,言多必失,万一被霍光察觉什么不对,那就不好。
霍光也没有开口,他也还有很多事需要琢磨考虑。
一君一臣就这么一路无话的一直回到长乐宫太后寝殿。
进去就看见年轻的上官太后还在寝殿里面一跳一跳的,跳了有一阵时间的小太后累得气喘吁吁,脸蛋儿红扑扑的,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粘在额前和耳边,如此一来,本来青涩稚嫩的脸蛋竟然看起来成熟了些。
刚走进寝殿的刘贺看得有点挪不开眼,小太后除了个子矮了点,年纪小了点之外,其他地方和李子晴真的很相似,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几乎就是同一个模型做的一样。
她到底是不是李子晴?
刘贺心中疑惑,有霍光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他也不好唐突询问。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我早就累得跳不动了!”
上官太后看到刘贺,如看到救星般激动的说了一句,霍光冲她深看了一眼,上官太后一个激灵,小激动赶紧收了回去,端出太后架子,“皇帝,哀家这病???”
刘贺招呼过一个宫女,让她去煎药,细细嘱咐火候水量等等,完了才看向太后,“不知太后有没有方便?”
霍光在侧,刘贺应该称呼上官太后叫母后最好,只不过看着比自己还小的上官太后,他实在是有点叫不出口。
之前那一声母后是给霍光听的,如今跟霍光达成初步协议,他暂时应该不需要那般称呼,惹自己不自在。
上官太后被刘贺的话弄得顿时面红耳赤,既不好意思,又难为情,红着脸闷闷的点了点头。
“有没有看,里面是不是有石子沙粒这类东西。”
上官太后茫然摇头。
“朕去看看!”
说完便让宫女带他去查看,刘贺的职业就是医生,对待病人还是很认真的,后世讳疾忌医者少,医生眼中也没有性别,只有患者。
上官太后酷似李子晴,刘贺格外上心,要亲自验看,他去取药这段时间,太后喝了不少的水,也便了两次,刘贺去看,一个崭新的便盆居然是纯金打造,皇家奢侈,可见一斑。
仔细检查,见到尿液中有一大一小两粒黑褐色的固体物,大的比米粒大点,都快赶上黄豆大了,小的也比芝麻大。
这是太后体内的结石。
现在看来至少卡在尿道的石头排出来了,就是说暂时不会再有痛苦,体内还剩下的结石,用他配的药服用半个月应该差不多了。
幸亏这结石比较小能够排出来,若是比较大的话,除了现代手段手术或者激光之类的,古人还真的不好轻易解决,活活痛死的大有人在。
望着这小石头,刘贺脑中灵光闪过,按太医和宫女的说法,昭帝刘弗陵和上官太后都有结石痛,昭帝最终还不治而亡。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别有用心之人,用某种容易产生结石的食物在暗害他们?
宫廷无小事,刘贺不得不往有小人加害的方面想,否则昭帝和上官太后年纪如此之小,哪有那么容易生出结石,还导致昭帝死亡。
他不会蠢货到要这时候去查证这件事,现在他跟这个酷似李子晴的太后关系,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跟霍光也是面和心不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查没坏处,查了未必有好处,只需要提醒太后注意饮食就对了。
让宫女把两颗石子捞出来给太后和霍光过目,两人看了都很惊讶,刘贺就说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是以武帝托梦,扁鹊梦中传授救治太后的方法的说辞,掩盖自己的医术,说得玄乎乎的,让霍光对他更加有了点顾忌,废皇帝的心思彻底打消。
上官太后对刘贺也是心存感激,不住的道谢,说会坚持服用刘贺开的那个叫做化石散的药。
刘贺要的就是太后对他心存感激,太后欠他一个大人情,对以后的局面会有帮助。
要出太后寝宫时,刘贺还是决定试一试这个太后是不是李子晴,冲太后行了个礼,“我在封国就曾听闻太后对歌舞喜欢,我有一首歌,想献唱给太后听听,请太后娘娘指点一二!”
上官太后莞尔一笑,“哦?那且唱出来哀家听听!”
刘贺清清嗓子,“献丑了!”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下,没有一个家……”
刘贺本来想的是唱一首国歌,只是他无论在现代还是在这里,都不想亵渎了国歌。
这首经典老歌,既能表达一下自己思念现代,又耳熟能详,太后如果是李子晴,那就知道这首歌,会有共鸣。
刘贺唱歌时一直观察着上官太后,结果这太后面有茫然失望之色,毫无遇到知音的雀跃之感,显然没听过这歌的样子。
刘贺心中失望,他和李子晴同时出事,不知对方安危,如果能在这古代相遇,二人携手共闯古代那该多好。
“你这歌赋好特别,哀家第一次听到,感觉好新奇,歌赋原来可以这样唱!有趣有趣!”
“太后喜欢就好,时辰已晚,我就要告退了,有一言请太后记得,太后娘娘平时需要多走动锻炼,强身健体了,自然百病不侵,希望太后娘娘永远年轻漂亮。”
好话谁都爱听,上官太后咯咯娇笑,“皇帝有心了,哀家会记住你的话的!”
一旁的霍光忍不住多看了刘贺几眼。
他印象中的刘贺傲慢自大,仗着有皇家血统,如今又是皇帝,眼高于顶,说话做事都是想当然的以自己为中心,连他这个大将军都不放在眼中,甚至想要把他给赶下台。
要不然他也不会有废立之心。
面前这人仿佛一天之中变了性子,变得谦恭有礼不说,还会拍人马屁,跟以前大有不同。
霍光如今有心把小女儿霍成君送入宫中为皇后,本来还顾虑刘贺此人的毛病跟自己女儿相冲,怕合不来,此时顾虑也打消了。
刘贺跟霍光出了太后寝殿,习惯性的抬手想要看时间,看着光秃秃的手腕上啥也没有,略微尴尬。
抬头看看夜色,天际依旧黑着,不过感觉快要亮了,此时应当是黎明时分。
“霍爱卿,朕看这时辰也晚了,要不了多久就得早朝,爱卿此时回去,来回耽误时间,颇有不便。
不如就在宫中歇下,早朝时再直接上朝就可!
朕刚才在药房,抓了点安神的药,让张有去煎了,等会儿和朕一起服了,上朝时保管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说完叫来宦官张有,让他赶紧拿药去煎来服用。
霍光这一晚上,上半夜和几个心腹商议废立之事,下半夜又因为太后的病来回奔波,身体早就困乏不堪,刘贺这么一说,他虽觉得有点不妥,却默认了下来。
回到未央宫,张有汤药也煎好了,给刘贺霍光各盛一碗,霍光眼看都是从同一口药汤锅盛出来,又看刘贺端起来很快喝完,心中疑虑打消,跟着把汤药给喝了下去。
刘贺眼看霍光喝完,走到殿门口,看霍光随身侍卫在那守着,呼唤一声。
“来两个人,服侍大将军去偏殿歇息,大将军日夜操劳国事,需要好好休息。
他睡下之后,你们万不可发出响动,打扰大将军安睡!你们也都得守在殿外,保证大将军安全。”
霍光到了偏殿,只觉一阵挡都挡不住的困意汹涌袭来,到了床边,倒下便呼呼大睡过去。
刘贺喝下汤药之后,同样困倦不堪,送走霍光,赶紧取出太医处偷拿的银针,在身上几处要穴扎了下去,刺激穴位,消除困意。
又要来了冷水洗脸,总算将浓烈困意渐渐抑制下去。
这汤药的确是安神的,就是让人好好睡觉,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睡着之后,惊雷在身边响也惊不醒。
不过他不敢睡下而已。
他要再好好过一遍思路,为下一步做打算。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天色就亮,刘贺带着张有出了寝殿去往长乐宫,他要去给太后请安,请太后上朝听政。
东西两汉,四百年历史,皇帝未亲政之前,惯例都是太后临朝听政。
外戚掌权,可以说霍光之所以能够只手遮天,上官太后的支持是离不开的。
不知道霍光杀了上官太后全家,上官太后内心深处有没有恨过霍光。
到长乐宫,上官太后已经起了,昨晚她跳了大半夜,今天又是早起,此时还有点殃殃的没精神。
见到刘贺,上官太后笑了笑,“皇帝倒是挺早!”
刘贺行礼,“儿臣给太后请安!”
上官太后摆摆手,“往后你也别开口闭口的儿臣,哀家比你还小几岁呢,听着不习惯!”
“礼不能废!”
“哀家说不用就不用,这要早朝了,我是一点精神都没有,真想今天偷懒不去了!”
刘贺不再坚持称儿臣,他也别扭不习惯,说道,“要不朕给太后按一按头,应该能够精神不少,早朝那是不能偷懒的,大臣们到时候见不到太后,怕是要有非议!”
说完不等上官太后同意或拒绝,绕到太后身后,给太后做起了头部按摩。
手搭上上官太后的头皮时,上官太后怔了怔,活这么大,除了刘弗陵之外,她没有接触过其他任何男人,结果昨晚被刘贺在腰间到处按压,今天又是给她按头,总觉得怪异。
想拒绝,又感觉刘贺这么轻轻的按着,挺舒服受用,精神似乎真的好了不少,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
约莫有五六分钟的样子,太后点点头,“嗯,你哀家感觉精神多了,走去上朝吧,估计朝臣们都在等着了,大将军要是看我们晚到,会不高兴的。”
太后有自己的车驾,刘贺却说步行去未央宫,多走点路,让身体里面的小石头掉落。
上官太后虽觉得远,想了想还是同意下来,走不动了,再坐车也可以嘛。
两人步行在前,皇帝太后车驾在后,浩浩荡荡往未央宫走去。
路上,上官太后偶尔侧目,瞟着这个始终落后自己半步的年轻皇帝,心思一时难明,她有种感觉,觉得这皇帝并没有霍光说的那样不堪,那样荒唐。
反而感觉到他待人真诚,没有架子,有种让人不由自主就会产生的亲切感。
到了朝堂之上,刘贺亲手扶请太后坐在一旁,把宦官做的事情都做了。
这是临朝听政,不是垂帘听政,因此太后是坐皇帝旁边。
他这一手,把太后闹了个脸红,不禁红着脸白了刘贺一眼。
下边的臣子们见了也是面面相觑。
听闻说如今皇帝不礼敬太后,荒唐无状,不孝失德。
可现在皇帝的表现,对太后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个孝子,甚至有的亲儿子对自己爹妈,只怕也没有皇帝对太后这般礼敬。
霍光的心腹张安世,田延年等几个,昨夜在一块商议废立皇帝的,眼看大将军霍光没到,都互相望了几眼,用眼神通气,询问怎么回事。
宦官张有高声喊道,“皇帝临朝,众大臣有事早奏!”
张安世,田延年等人,原本打算是上朝后率先向皇帝发难,指责罪行,逼他下台。
如今领头的霍光不在,他们不知道霍光情况,一时竟然不知怎么开始。
这就是所谓的蛇无头不行。
他们不开口,刘贺却先说话了,他扫了一眼四周,昌邑王府带来的臣子一个不在,心知他们多半被霍光的人给扣下,或者说不定已经被杀,却装做茫然不知,问道,“丞相何在?”
丞相杨敞听到刘贺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他一大早就被田延年拉到一边,说了今天要废皇帝的事。
当时就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哪敢同意?
但看到田延年手按在佩剑之上,随时要拔剑的样子,又怎么敢不同意这件事。
一直提心吊胆,结果先不见霍光出现,后不见田延年有发难的迹象,心里正在打鼓,冷不防皇帝点名到他头上。
赶紧战战兢兢的离席,恭恭敬敬的行礼,“臣杨敞,叩见皇帝陛下!”
“嗯,朕问你,朝堂之上,怎么不见朕的王府众臣?”
“臣,臣不知!”
杨敞赶紧回话。
刘贺冷笑,“身为丞相,一问三不知?”
杨敞只觉身上压力好大!
“你们谁知道,朕的王府大臣都在何处?”刘贺大声问道。
张安世田延年等人互相张望,觉得时机合适。
田延年离席上奏,“回陛下话,陛下王府所带家臣入京之后,目无王法,不尊法度,胡作非为,百姓深受其害,所犯大罪一二十条。
臣等深恐大汉社稷有倾覆之危,因此已将这些人全部拘捕,交由廷尉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