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最难的话已经说了出来, 和泉守兼定也就不再顾忌什么面子问题了。
“我说!迄今为止我已经见过太多的主人无缘无故地在我面前消失……我可不希望你也变成那样啊!”
和泉守兼定觉得自己应该把这种话说得委婉一些,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发觉自己正在无礼地冲着自己的审神者又吼又叫。
……啊啊,大概是因为上一次她在这个地方对他所做的事情——对他拔刀相向——已经把他对她最后的那一点稀薄的好印象和容忍度都磨光了吧?!
“你,别逞能啊!”他怒气冲冲地说道。很久以前发生在通往一本木关门方向的原野上的那一幕幕, 无可遏止地又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了出来, 让他的脸色更糟了。
“我、我可不想在函馆这里……先是眼睁睁看着土方先生去死,然后又要看着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被她的一声轻笑所打断了。
由于存在着身高差的缘故,她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此刻因为他也微微向前倾身,他那一头黑长直从他的肩侧垂落, 被夏日正午的微风吹得发梢轻轻飘动。
“兼桑, 以前也曾经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吧。”她放柔了声音,深深地注视着他。
和泉守兼定一滞, 气哼哼地停下了自己的话。刚要把脸撇开, 就听到面前的女审神者平静地说出了更要命的台词。
“……然而, 现在的这里并没有土方先生。这里只有我。”
女审神者的左手终于离开了腰间的刀柄, 轻轻落在了和泉守兼定抓住她腕间的那只手的手背上。她掌心的温度让他微微一震。
“……这一次, 你也要阻止我吗, 兼桑?”她又问了一遍。
“为了土方先生所拼力守护的未来……为了维护那样的未来,我必须去。”
“上一次你阻止我的时候,不也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吗。”
和泉守兼定:“……”
他觉得自己说不过她。不管是什么时候, 她都能够轻易地让他哑口无言。然而尽管理智明明告诉他, 她这一次说的都是有道理的, 他却发觉自己的五指还是执拗地扣住她的手腕不肯松开,就像徒劳地想要挽回什么的孩子——
然后,他感到她无可奈何地轻声笑了起来。下一刻,她居然微微踮起脚尖,左手离开了他的手背、转而搭在他的颈侧;她的前额轻轻地碰到了他的额头。
和泉守兼定:?!
他一瞬间就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整个身躯都僵直了,呆在那里,像一段木头似的动弹不得。
然而接下来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地以自己的额头碰触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向后撤步退开了一点——
继而,她的一头长发,毫无预兆地在他的面前,瞬间变成了雪白!
“看看我的样子,兼桑。”她的声音里有丝沙哑。
和泉守兼定:!!!
他几乎是立刻就忘了自己刚刚那点尴尬(?)与羞恼的情绪,整个人都被自己眼前所呈现出来的一幕所震惊了。
“你……罗、罗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过度震惊都结巴了。
然后,他看到面前白发红瞳的女审神者冲着他露出了一个足足八颗牙的巨大笑容。
“惊奇吧?”
“……惊奇什么!!”一瞬的呆愣之后,和泉守兼定吼得青筋绽出。
“罗刹体质难道是万灵药吗!你以为我不知道罗刹体质的原理就是提早消耗以后的生命来大幅提高现在的能力吗!你是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的?!土方先生难道就没有阻止过你干这么危险的事吗!……”
结果,她含笑说出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感觉一瞬间仿佛浑身都冻结了。
“欸~正是土方先生,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和泉守兼定:“什、么……?!”
他感觉一瞬间仿佛有人在他头顶猛然灌下一盆冰水,将他从头至踵都冰冻了起来。
他的五指都仿佛被冻成了坚冰,僵硬到关节无法弯曲的程度,因而慢慢失去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量。她的右手从他的指间脱出,她随即往后又倒退了两步,然后站在那里——站在正午的阳光之下,就好像一点也不害怕白昼那刺眼的日光一样,平静地注视着震愕到几乎无法置信的他。
“……为了救我一命。”
这个时候,她才施施然抛出了后半句话。
不过这并没有让和泉守兼定感到好多少。
他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话,然而女审神者并没有给他说话的余地。
“……所以,我不会死在这里。”她的声音冷凝下来,如同夏夜的庭院里,静静从竹筒中滴落入池的流水一般。
“我也不会放弃土方先生宁可背负起‘逼迫部下变成恶鬼’的恶名,也要为我留住的这条性命。”
正午的阳光下,年轻的女子微微一晃头,她的一头长发,以及明亮的眼瞳,都重新变成了黑色。
“在我回来之前,我能够把这里托付给你吗,兼桑?”
和泉守兼定紧盯着她那双明亮的黑眼睛,最后,挫败似的重重哼了一声。
“啊!那就快去吧!”他粗声粗气地说道,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似的,猛然把头转开。
女审神者注视着他的侧颜。
……确实,如同他的自我介绍所说,是一张帅气的脸啊?
她微微笑了,不再犹豫,按住腰间的刀柄,转身朝山下飞奔而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吼叫声,语调有些刻意的粗鲁,像是想要用那种语气来掩盖背后的担忧和关心。
“喂!别死了!一定给我活着回来!听到没有!!”
女审神者飞奔的脚步为之一缓。但是她却没有最终停下来,而是眨了眨眼睛,无声地露出了一个有点怀念、也有点感伤似的笑容。
这句话……似曾相识啊?你说对吗,土方先生?
在心底默念了这一句之后,她举高右手,朝着背后挥了挥;脚步不再迟疑,飞奔而下。
……
……幸亏她在经过一上午的等待之后已经觉得事态不妙,因此提前向系统菌兑换了宝贵的技能!
经过了上一次在如来堂的狼狈不堪之后,她这一次可谓是驾轻就熟了——就连和系统菌讨价还价起来也是如此。
一开始就讲明自己不需要永久的技能,只需要几小时的使用时长即可;在系统菌冷嘲热讽着“你对自己的灵力水准倒是挺有信心”的时候,干脆利落地回答“不就是寝当番吗这种吻一吻就能应付过去的事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完成的”——把系统菌生生噎得十几秒钟没说出话来。
于是,经过了一番脑内沟通,现在她重新获得了【罗刹体质】以及【高级易容术】的几小时使用权。
在山路上飞奔而下的时候,已经动用【高级易容术】把自己的外形变成了新选组某不知名年轻队士的柳泉,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尽量轻松地打趣着系统菌:
[话说真的没有什么技能兑换十次卡或者包月卡的服务吗,我觉得我很需要。]
系统菌怒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要怎么完成等一下的任务吧!】
柳泉的脚步为之一顿。
[……难道时间溯行军真的把土方先生藏起来了吗……这可棘手了。]她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真切的愁容,低下头去,将右手探入衣袋之中,指尖碰触到了那只土铃。
[时之政府能弄出这种预警时间溯行军的玩意儿,就不能再弄一个“重要历史人物探测器”吗……]
系统菌被她的吐槽弄得十分不悦似的。它冷哼了一声。
【那些脑袋僵化的家伙能弄出多先进的东西啊,你真是高估他们了。】它用一种有点鄙薄的口吻说道,【要不然何必还要派你过来?】
柳泉笑了。
[嘛……说得也是。]她居然同意道。
[否则也不会因为审神者人手不足,还要把历史人物弄回去当审神者了。]
柳泉的这句信口吐槽说完,系统菌却令人意外地沉默了一阵子。
这种沉默未免有点奇特,奇特得柳泉不得不有点关切地又追加了一句:[……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是啊,是早就知道。】系统菌居然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语气回复她道。
柳泉:[所以……?]
系统菌那恶劣的态度又回来了,刚刚那种沉默思考的气氛就仿佛是个梦一样。
【所以,你不是已经构思好了剧本吗?照着那个进行下去应该就没问题了,你还在等什么?】
柳泉露齿一笑。
[啊~听见你还是这么性格恶劣,我就放心了啊~]
系统菌:【……】
柳泉笑眯眯地,重新朝着五棱郭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好吧,我这就去征服世界给你看看——]
系统菌冷哼。
【你这不是赶着去再花样自尽一遍吗?坠马的时候姿势潇洒点,别说我没提醒你!】
柳泉笑着叹了一口气。然而当她重新迈开步伐的时候,一瞬间脸上的笑意已然无影无踪。
系统菌在暗示着什么吗。说着“你不是已经编好了剧本吗那就照着那个流程去演吧”——分明就是在说,事态和她构想的一样严重,时间溯行军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神秘的手段,已经从这个时空带走了副长吗?!
可是……他们会把副长带到哪里去?副长现在还平安吗?——哦,从时间溯行军的立场上来说,他们是会保证历史上注定要死于今日的副长平安无事的吧?!
那么现在她要担忧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虽然暂时不知道副长的下落,然而知道他会平安的话,她的内心里就仿佛多了一些去面对未知前路的勇气——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和上一次出现在此处的自己,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啊?同样都是怀着一颗暗堕的心,不是吗?
这么想着,柳泉的脸上露出了类似苦笑的神色。
然而现在不是感慨万千的时候,也不是因为缅怀过去而伤春悲秋的时候。
时间溯行军带走了副长,是想让真正的历史中产生不可填补的黑洞,进而改变历史吧。这还真是……天才的想法啊?!
柳泉停伫在五棱郭前。她谨慎地选择了一片树丛背后无人能够轻易察觉的暗影部分藏身,从那里张望着已是一团混乱的五棱郭门前。
可是,那些时间溯行军也许不知道,作为一位优秀玩家——作为历经了数个世界、数十年的时光,仍然必须一直向前的炮灰女配专业选手,她最擅长做的就是——填补剧情上出现的巨大黑洞啊。
柳泉微勾唇角,从树丛之后站起身来,甚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左侧衣袖上佩戴着的诚字袖章。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态啊,土方先生……”
她的唇角噙着一抹难懂的笑意,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道。
“这种事……就交给专业人士来做吧。”
“我,一定会好好完成自己的使命的。会好好维护这个你不惜牺牲自己,也想要实现的未来……你相信我吗,土方先生?”
她唇角的那抹笑意隐没。她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走出树丛,穿过五棱郭外来回奔忙传令的那些幕军的兵士们,径直一口气冲到五棱郭的门前。
虽然战事已经几乎到了最后关头,五棱郭的门外仍然有幕军兵士分列两旁守卫。眼看着她就这么行色匆匆地奔过来,守门的两人立刻将她拦住。
“站住!什么人?!”
已经重新打扮成少年模样的柳泉一个急刹车,顺势把自己戴着诚字袖章的左臂亮在那两人面前,语气急迫。
“我是从弁天台场突围出来求援的!新政府军一部已包围弁天台场,敌众我寡,情势危急!……”
她的【高级易容术】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在变装时连这种细节都提前考虑到了,现在她满面灰尘、颧骨上还蹭着一抹血迹,外套也因为沾满尘土而近乎变成了灰色。她穿着的洋服上还划开了几道不大不小的口子,一看就是刚刚历经了一番苦战——这种外形已经足够证明她的来历,那两个守卫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而,却并没有松口同意她进入五棱郭。
那两个守卫的兵士之中的一人扭头朝着大门内喊了一声。
“喂!这里有个新选组的队士,从弁天台场突围出来求援的!……要怎么办?!”
也许是为了担心对方听不清楚,他的前面几句话都喊得很大声。然而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语调却陡然降低了八度——听上去竟然有几分紧张不安和心虚之意。
这种下意识的自然反应更加证实了柳泉的猜测。她的脸陡然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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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9日:
今天先写这些,因为白天还得作司机,陪着家人去逛庙会【。
如果回来以后还没困死的话那就再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