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极度的惊讶让他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呵”的一声惊叹。
不,并不是说他完全不习惯这种人间的方式——也并不是说他以前就从未被这样对待过,虽然主动来亲吻他的人并不是她——然而这一次她的主动献吻,却好像和他从前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吻都并不相同。
虽然是在被迫之下的主动献吻,她却好像确实拿出了应有的真诚,并没有敷衍了事、一触即走,而是双手捧住他的脸,把自己的嘴唇认认真真猛地贴到他的嘴唇上,甚至用了一点力气,压得他那由灵气凝结而成的躯壳之上的嘴唇和脸颊都有点真切的疼痛。
三日月宗近一瞬间极度惊讶。又几乎要苦笑出来了。
这哪儿有什么技巧可言啊——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头微妙地一动。
下一刻,他再度由喉间逸出一声叹息——这一次仿佛带了一点色气的意味。
“呵——”他在她的唇上低笑了一声,忽然反客为主,左手勾住她的下颌、右手则扶在她的脑后。这个动作原本应该是加深亲吻的动作,然而他却并没有着急这么做,而是右手微微用力把她的头扳开了一点,好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主殿的吻技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他的嗓音里因为亲吻而带着一丝低哑,听上去格外有磁性。
柳泉:?!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这个腹黑老爷爷再度发出一声嘶哑的低笑。
“亲吻的话,要像这样才可以——”
他的话音未落,扣在她脑后的那只手已经将她的脸重新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推。下一秒钟他们两人的嘴唇就重新接触到了一起,而他几乎是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就直接以舌尖叩开了她的唇齿,在她口腔内扫过每一寸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在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打算躲避的时候直接勾住了她的舌,时而啜吸、时而轻咬,仿佛要粉碎她的理智和镇静,将她的灵魂一道都吸走似的。
他的躯体应该是由灵气凝结而成的,这么说来理应体温极低才对——然而现在他的身体也似乎散发着高热,那股热气从他的身上席卷而来包围了她,再将她一道燃烧起来。
他的蓝色狩衣过于宽大,衣袖和袍襟几乎要将她吞没似的裹住了她的身体;他的手指隔着一层皮手套抚摸着她的脸颊,再滑下她的肩膀,沿着领口探入她的颈后,在那里以指尖不急不缓地打着圈圈。他修长的手指包裹在那细腻得如同小羊皮一般的黑色长手套中,在她的肌肤上带起了一连串细小的寒颤。
他啃噬着她的嘴唇,在她的唇齿间毫不留情地扫荡着。他的鼻息变得急促起来,在她想要推开或反击他的时候却还保持着能够反制她的理智与警觉;当她在双手被他困住的情况下,似乎打算故技重施、以膝盖顶开他的身体之时,他却敏锐地发觉了她的意图,并且顺势腾出左手来,及时握住她的小腿,轻飘飘地往旁边一带,使得她身体一瞬间丧失了重心——
他故意突然放松自己紧绷的身体,被她的后仰之势牵连,就那么顺势向前沉重地压过去,砰地一声——
两个人倒在了床上。
现在的情形对于柳泉来说可真是危急到了顶点。
付丧神的身躯虽然是灵气所化,但真切得如同凡人的躯体一般有温度、有重量也有高度,并且完全拥有成年男子仿佛压倒一切的力量,覆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将她彻底压制住。他的身影将她整个身躯都笼罩其中,他的手臂看似随意地放着、却巧妙地将她的双臂制住,让她无法移动。
所以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突然落居下风的焦躁感,混合了事态发展脱轨的恐慌感,一起涌了上来占据了她的心头。
柳泉尽量冷静地试着和这位在人世间活了漫长光阴的付丧神……讲道理。
“三日月阁下……”
她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付丧神猛然俯下的嘴唇堵住了。
柳泉:!?
一个令人透不过气来的亲吻过后,三日月宗近微微放松了她的嘴唇,在她的唇上数寸处含笑说道:“嘘。……这个时候还要使用尊称的话,不知为何会让人感到一阵不快啊?”
柳泉感觉自己的胸腔似乎都被他属于成年男子的沉重躯体压着而难以呼吸。她勉强扯开一个一闪即逝的笑,尽量无视了他刻意营造出来的铺天盖地的暧昧感,一脸无辜地问道:“……那么现在,您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
三日月宗近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脸,就活像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似的。
当柳泉被他这种沉默的凝视看得略微发毛起来的时候,他才轻声呵呵笑了起来。
“……没有。”他出人意料地说道。
柳泉:“什——?!”
三日月宗近的左手仍然牢牢箝制住柳泉的右手——那是她的惯用手,用剑也好用魔法也好,都依赖于那只手发动攻击——不过他略微放松了一些对她左手的箝制,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她的嘴唇上,然后慢慢向下滑去,一直划到她胸前,停在心脏附近的位置上,轻轻点了两下。
“因为主殿的这里告诉我,”他缓声说道,“这里装着别人……”
付丧神那把与小一几乎一模一样的声线里含着微微的、似真似假的叹息。
“我想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柳泉:!!!
柳泉微微睁大了双眼。
而三日月宗近又呵呵轻声一笑,用那副云淡风轻的语气继续说道:
“以前,是和泉守君的原主人……现在,又是谁呢?——啊,说不定是那个我曾经在二条城外见过的……因为和我的声音太过相似而被主殿错认过的男人吧?”
他指的是小一,毫无疑问。
柳泉心跳如鼓。然而这种事现在决不能承认。
三日月宗近突然又重新俯下脸来,嘴唇贴在她怕痒的耳朵上,轻轻对着她的耳朵吹着气一般地低声说道:
“您是什么时候忘记了和泉守君的原主人呢?……难道您忘记了您成为暗堕的审神者,正是因为他吗?难道您觉得您为了拯救他的生命而暗堕,作出了这样巨大的牺牲,这样一来您对他的责任就可以了结了?就可以毫无遗憾地把目光转向另外一个人了?”
他低低笑着,突然在柳泉那发烫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柳泉那一瞬间身体条件反射似的弹跳了一下,假如不是他还压在她身上的话,她险些触电一般地跳起来!
而三日月宗近仍然牢牢禁锢住她所有的动作,好整以暇地以那种一成不变的温和语气,继续说出令人震撼的、攻击性十足的台词。
“呵呵呵……这就是您的爱情吗,主殿?”
“在您疯狂地赌上一切去追逐一个人之后……又露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而看向另外一个人……”
“然而虽然许多人经过您的生命里……”
“许多人经过您的心底……”
“却好像从没有一个人能够停留下来,占满您的心。”
“而且——”
他又慢慢舔舐着她已经涨红得快要发紫的、滚烫的耳垂,气息不紧不慢地吹拂在她同样滚烫的脸颊上。
“这么多人都在您心里占有一个位置,那么……我呢?”
付丧神发出略带低哑、充满磁性和不明诱惑力的低低笑声。
“即使已经在人世间度过数不清的光阴,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
“我对您的吸引力,也仍然不足以让您向我打开您的心让我入内,是吗。”
他停顿了一下。
“这可真是——”他叹息了一声。
“主殿的心思,真是难以理解呢。”他用一种宽容而略带困惑的口吻说道。
下一刻,他的嘴唇移动过来——盖住了她的眼睛。
柳泉吓得条件反射一般地立刻闭上双眼。然而付丧神那两片薄唇碰触着自己眼睑的触感,在目不能视物的黑暗里似乎被放大了十倍。
同样被放大了十倍的,还有他那灵气凝结而成的身躯压在自己身上所带来的沉重实感。在这个没有时之政府、没有本丸、没有充满灵气的审神者所在的世界,那具躯壳仍然像是凡人一般有着体温,有着重量,蕴含着俊美而危险的力量,像是平静海面之下蕴藏着风暴的大海。
“主殿,您这样下去很危险……”
虽然刚刚才经过了一番令人透不过气来的亲吻,但是那双颜色愈加发沉了一些的、蕴有新月之形的眼眸里却仍然有着清澈的神色;那里令他看上去有一丝不协调之感,尤其是在他的脸也微微泛起了生理性的淡红色,气息也略微不稳的时候。
三日月宗近的嘴唇从女审神者的眼睑上移开了。然后,他十分干脆地坐起身来,松开了她。
他当然也看见了女审神者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慢吞吞地确认了他突然放过了自己这一令人无法置信的现实之后,脸上突然露出了绝处逢生的生动神色。那让他唇角的笑意里慢慢浮现出了一抹微妙的意味。
“人,真是令人费解的存在啊……”他慢悠悠地感叹道。
仿佛还嫌不够似的,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具如同凡人一般的躯体,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睛。
“……真令人困扰。”他叹息似的说道。
然后,他向着仍然平躺在那里的女审神者投去了目光。
他的视线似乎有一瞬微微眯起,落到女审神者意味不明地微微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也似乎指向他这一动作之上,不过他并没有对此说什么,而是恢复了平时那种余裕,说道:“您暂时获得了我的合作,主殿。”
“我答应您,在您完成您的目的之前,只要这个目的不会逆转历史的话,我就不会阻拦。”
“在那之后——”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措辞。
“在那之后,我再来完成我的使命吧。哈哈哈。”
他最终以这样的熟悉口吻结尾。然后,他毫无预兆地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