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我仍然无法入睡。
潮汐岛的失败,斩断了一切线索,而穆勒的草率,也让我觉得啼笑皆非。
他以为凭借着简简单单的金属探测仪,就能找到北极大帝神墓入口,简直是在开玩笑。
笃笃,笃笃——
有人轻轻敲门,竟然是我们在港口的事务联络官卡姆。
按照梅丽莎的说法,他曾经受过卡廷大公的恩惠,所以,这一次我们的探险队来到港口,他无条件接待,并且不需要丝毫报酬。
卡姆的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满脸络腮胡须,身体非常强壮,但是现在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手里拎着半瓶威士忌,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他在我面前坐下,双眼通红紧紧的盯着我。
“叶先生,我知道你一直在研究北极大帝神墓,但你有没有想到,这片看似平静的大海,实际上充满了各种危机,你根本不知道大海深处藏着什么?海面之上,海面之下,又有多少危险的东西,虎视眈眈看着你们?你们以为乘坐直升飞机在海上就很安全,实际上它就像一个空的鸡蛋壳,不管什么时候轻轻一碰就碎了,你们会死在大海里,尸骨无存……”
他喝了一大口酒,屋内充满了酒气,但我并没有生气,酒后吐真言,作为港口的主要联络官之一,他应该知道很多大海上的事情,平时守口如瓶,喝醉了之后就能透露一些。
“卡姆先生,我知道我们的行动非常危险,但是总要有人去揭开北极大帝神墓的秘密,我们受到梅丽莎小姐的委托,进入北极圈,这也是一次很有意义的探险。”
卡姆摇头大笑:“你错了,这根本不是探险,而是送死,你知道吗?我在港口负责收集死亡之船,每年都有几十艘大船从海上飘过来,上面没有一个人,仿佛已经被死神洗劫过一样,就在两个月前,一艘船漂来,上面有四十个集装箱……”
卡姆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紧张,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忘记关门,那扇门一直敞开着,现在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去,轻轻的把门关上,顺手又上了锁。
我从这种动作就能知道,他接下来说的是属于内心深处最可怕的秘密,很少向别人说起,甚至这是第一次告诉其他人。
“叶先生,告诉你吧,那艘船上四十个集装箱,集装箱的门锁着,我们砸掉了生锈的大锁,打开门,发现里面只有骨头……”
我知道很多海上航行的例子,的确是有些走私船,或者是难民船,发生意外情况之后,在海上漂泊,藏在集装箱里的偷渡者只能是落得这种可怕的结局。
我点点头:“完全理解,卡姆先生,看到那种惨烈的状况,你一定于心不忍。”
通常情况下,我们会把这些骨骼埋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全世界各地港口的规矩差不多,我经历过同样的事,所以知道接下来卡姆会怎样做。
卡姆猛然间瞪大了眼睛,用力的挥舞着左手:“不对,不是这样的,我看到的骨头不是人类,而是巨大的怪兽!你知道吗?在那些集装箱里,有怪兽也有人类,怪兽吃掉了人类,但还是没有熬得过时间,那艘船至少在海上漂泊了五年之久,看他们的航海日志,大约就是在五年之前,我不明白的是,怪兽都在箱子里,船上的船员又去了哪里?怎么会变成了死船?这艘船运送四十只集装箱,里面装着怪物,到底要送去哪里?”
我从卡姆的微表情可知,他的确是遇到了这样一艘死船,而船上的集装箱又带来了更大的疑问。
从他的话里我能总结出所有的经过,一艘船漂泊到港口,他们打开集装箱看到了惨烈的一幕,然后从里面的骨骼推算,怪兽吃掉了人类。可是,这又产生一个新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人把人和怪兽关在一起?从这种结果看,驾驶这艘船的人简直毫无人性,竟然把同类送入怪物的笼子,这种事情只要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我很早就知道,在人类世界虽然有七十亿名同类,但是很多人只有一副皮囊,内心比魔鬼更可怕,所以他们做事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就好像他们讲的这个案例,这艘船的主人简直丧心病狂,令人无法想象。
“叶先生,北冰洋是如此可怕,你们为了寻找北极大帝神墓,冒险进入大海,有没有想到过,你们会死的,让你们来探险的人,卡廷古堡,简直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我虽然受过他们的恩惠,但我永远明白自己是个人,而不是野兽,就算你们找到北极大帝神墓又怎么样?据我所知,它根本不在大海上,而是在北极圈的沿岸,或许就在港口附近,或许在下一个港口……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等到休整结束,赶紧回去老老实实活着,不要挑战北极圈的天神之力!”
卡姆拿起酒瓶,连喝了几大口,眼珠上的血丝变得更加狰狞,这瓶酒给了他力量,继续讲述那艘死船的故事。
“我们把所有的骨骼埋葬,我看到对方的航海日志就知道一些奇怪的事,他们从另一个港口出发进入大海,根本没有目的地,而是接受了一项神秘的指令,一直在海上漂泊,并且定期的把一些刚刚杀死的动物尸体扔进大海……想想看,北冰洋里没有鲨鱼,仍下这些东西到底是召唤什么?航海日志里面全都是问号,船长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按照指令,要在海上完成长达十八个月的航行,船上储备了足够多的食物,漂泊十八个月不是问题,但最后一定是那些新鲜的动物尸体引来了可怕的怪物,导致船上的人都死了。”
这件事非常可怕,卡姆讲到这里也打了个寒颤,似乎被自己的故事吓坏了。
我冷静的告诉他:“大海之上无奇不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么精彩的故事。”
任何人都会把这件事当做故事,但是卡姆突然变得非常激动:“这根本不是故事,而是实际发生的事!如果你看到那艘船,你就会吓得半死,甲板上到处都是划痕,就仿佛有一个恶魔,曾经用它锋利的爪子在甲板上多次抓过一样……那是地狱恶魔,有人说过,北冰洋有一个入口直通地狱,不是北极大帝神墓,而是地狱……”
卡姆醉醺醺的叫着,挥舞着酒瓶,已经失态。
或许,如果没有这瓶酒的话,他永远不会向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说这些可怕的经历。
“卡姆先生,那些怪物的骨骼埋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
卡姆摇摇头:“我们遇到这种事情,通常的处理是全部烧掉,以免上面的某种细菌让我们染上重病。那艘船被点燃的时候,我感觉到骨骼似乎正在复活,从小我就知道北冰洋深处藏着无数怪物,也有无数奇怪的入口,直通地狱,现在我在港口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遇怪物?我们这些人就像船上的船员一样,也会被全部杀掉……”
这是一个可怕的想法,卡姆一定是被吓破了胆,所以才会喋喋不休的转述这件事,他表面上强壮而勇敢,实际内心却胆小而怯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卡姆先生,我能怎样帮你,才能让你恢复原来的样子?”
卡姆突然放下酒瓶,捂着脸抽泣起来,这样一个大男人,像女人一样痛哭,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叶先生,我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那艘船,梦见怪物,梦见大海里的死亡地狱,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但又没有办法。所有医生都说我没有病,这是精神上出了小毛病,休息两天就会好,但我明白自己已经不会好了,那些怪物已经入侵了我的脑子,随时都会跳出来……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去找什么北极大帝神墓了,你们只是送死,几十个人进入大海让怪兽吃掉,这就是它们的食物,最后它们慢慢长大,人类慢慢消亡,北极圈就沦陷了……”
这种理论从前也有人说过,黑白两道广为流传,所以才产生了北极圈的长城守夜人。
这是奇怪的队伍,虽然守夜人并没有立下战功,更没有看到怪物,但这个规矩是不能打破的,他们留在北极圈附近,如果发现问题就会及时提出警告,人类世界绝对不能缺少哨兵,否则,死亡来临,连一个警戒者都没有,那就太可怕了。
卡姆在我的房间里待了两个小时,直到凌晨才站起来离去,他已经发泄了内心所有的恐惧,似乎轻松了不少,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身体变得非常虚弱。
我出门送他,看他沿着走廊向右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这是一个可怕的消息,并且我坚决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刚刚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醉话,而是他的心里话,当他这样说出来,如果遇到一些口风不严的人,就会传的天下都是,让人更加相信地狱恶魔就在北冰洋,寻找北极大帝神墓的人全都死于怪兽之口。
我真希望穆勒应该听听这些故事,那他就会明白,寻找北极大帝神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是一件能够让他立下大功的事。
恰恰相反,我们进入北冰洋,每一天的行程都如同刀尖舔血,一不小心就会与世长辞,灰飞烟灭……当下我只希望所有人鼓起勇气,不管能不能成功地找到北极大帝神墓,都得全身而退。
外面突然起风,风声呼啸从北面汹涌而来,第六感告诉我,这阵风来的不寻常,仿佛他们说过的无形妖魔已经来到港口,正在寻找猎物。
这真是可怕的预兆,我们跟港口的人一起,恐怕都是恶魔的目标之一。
外面想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随即,雅各布的声音想起来:“叶先生,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