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秦赵开战。
将领是五大夫王陵,嬴稷也很大气,给了二十万的兵力。
长平之战几乎摧毁了赵国大数的成年男丁,所以大家都以为赵国国内无力抵抗,邯郸易破。
这是在战术战略上轻了敌。
什么都不用多说了,直接开打吧。
可在后方的范雎,内心一直有种难以形容的不好预感。
至于为什么会有不好的感觉,也或许是他自身的身体不太舒服,又或许是太累了。
后勤保障规划做好后,范雎短暂请了假,嬴稷表示理解,让他稍微歇几天。
但是这几天也并没有见到好转。
没办法,小锁陪着范雎一起去找了张老先生。
老先生已经到高龄之年,再派马车把他请来,受路上的颠簸之苦并不现实,所以病人选择自己上门。
“没病。”老先生说道。
范雎用眼神瞟了瞟小锁,看吧,我就说没啥事,你不信,非要让我来。
像个小孩一样,非要赌来赌去分个对错,小锁没做理会,追着老先生询问了起来。
“但他有时候会莫名的心口疼,而且说还会有些不舒服,焦躁不安什么的,这没事吗?”
张老先生瞥了一眼范雎,后者一脸无辜。
“你问他,真的假的。”
“……?”
小锁疑惑不解。
“您最近身体如何?”范雎故意清了声嗓子,躲着小锁和张老先生搭着话。
“放心吧,比你强,老夫行医多年,自己的身体还是能照顾过来的。”
“还能打得动拳么?”他托着腮问。
“慢拳还可以,你别小看我的拳法,那可是能够健身增寿的。”
“自然,我能不信您么。”范雎陪笑,转眼看了一眼有些负气的小锁,起身向张老先生辞别,“行,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下次再来,老夫也教教你,有些肺腑之言和毕生所学啊,要是再不传授,怕是后继无人啦。”老先生没起身,抚着花白的胡须悠悠道。
范雎听出话中有话,是有什么事,他需要单独和自己交代的,或许是不到时间,尚无法直言。
“好,下次我就拜您这个师傅,当您的学徒。”范雎说完,微拱手作别,张老先生象征性地回礼。
二人出门,上了马车之后,小锁还有些怏怏不乐。
“怎么了?”范雎用手轻碰了碰她胳膊,笑问。
“好笑吗,相爷?”
本是开玩笑,但看小锁这么大的反应,范雎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
他轻吐了口气,目光移向它处。
“我没想要骗你,有时候确实挺难受的,一阵一阵的,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那老先生为什么那么说?什么真的假的?”
“那大概是因为无药可医,只是为了缓解气氛,转移注意力吧。”
“……”
“我怎么觉得,你生起气来,比我都可怕,嗯?”他笑,歪着头逗小锁。
六十多岁了没个正形,无聊。
可这是范雎生活中的调味剂,他和她说话聊天,甚至打赌谈判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些真正的现实。
知识密度比你大的人,水平比你高的人,阅历比你丰富的人,愿意俯下身和你交谈一些幼稚的话语,这本身就是一种温柔和偏爱。
或许范雎本身的性格所致,也或许是老无所依产生的内在恐惧,总觉得他这个人越活越小了。
真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没有生气,就是心急,您不应该拿身体健康开玩笑。”
“嗯,知道了。”范雎老实回应,“但我如果说要纳妾,你会生气吧?”
小锁用一种更为复杂和难以置信的眼神去看范雎,于是他两秒就败下阵来。
“罢了,这个玩笑如果放在二十年前开,你或许会信。至于现在,你相爷我再没有那世俗的欲望。”
“这么说,您后悔没有娶妻纳妾了?”小锁反向打趣道。
“后不后悔反正都这样了,有这么体贴的你就够了。”
嘴甜,小锁抿嘴失笑。
“男人啊,很正常。就连陈世铎,你觉得他真的只有一妻么?”
“不是吗?”她问。
“他家里应该还有小妾,再或者就是外养,不过不会多。”
“……您看起来很了解的样子。”
“司空见惯,不过就算给我再多,往前倒腾三十年,我也无福消受。”
“我知道,您不爱美色。”
范雎这一生没有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或人,至于苏琐,那只是分不清是何感情的执念。
所以他无欲无求,这样的人会很随和,也会很乐观,运气都不会太差。
不过也说不准,万一深受上天偏爱,非要敲打他一番呢。
说话间马车便到了相府,不期然,前方奏报的复印版已经送到了范雎的书房。
原件在嬴稷那里,这也是他的意思,任何奏件都是一式两份,他一份,再给范雎一份。
看了之后,范雎不由自主地紧锁着眉头,又开始惆怅了起来。
王陵递回来的战况解释中倒没说什么,秦赵两国并没有大规模的交战,只是例行公事向咸阳汇报而已。
最后,王陵做了请示,是否直攻邯郸。
这难道不是废话啊。嬴稷给你二十万兵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不就是要拿下邯郸,能把赵国灭了更好。那你王陵怎么明知故问,这啥意思?
不知嬴稷看到这封奏报时怎么想,但范雎觉得王陵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肯定是在前方遇到了什么事,让王陵觉得此仗难打、邯郸难攻,所以他才决定再问一遍嬴稷,希望咸阳的老王能改个主意。
果真如此么?
大概吧。
范雎长舒一口气,把帛书撂下后,正巧小锁进来。
“我得进宫一趟。”
“这个时候去?”小锁本来进来问范雎中午要吃什么的,却没想他突然要进宫。
秋冬交际的时节,云层经常将日光遮盖,现在的天空就是这样。
如今天不算太冷,但并不代表冬天不会如期而临。
“嗯,一分钟都不能多耽搁,速去准备车驾。”范雎看了小锁一眼后说道,又拿起刚放下的帛书重新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