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江而下后,在楚军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迅速夺取了邓穰。
直逼鄢城。
楚国在天语响起后半信半疑地采取了抵御措施,鄢郢鄢郢,两地不分家,自是唇亡齿寒。
所以,楚王下令在负责拱卫国都郢都的军事重地鄢城设下重兵,这座大城中,光居民就多达三十余万,更别提增援的守军了。
双方拉开阵势,摆明了要决一死战。
白起坐在马上,微眯眼眺望着眼前坚固的城防。
“先派左翼攻城军上,听命令撤。”他吩咐蒙骜。
话少,而且只说重点,这是白起下军令的一贯作风。
若摸不清上司的脾气秉性,那么别说下达命令了,恐怕自己都要先猜一猜其中之意。
蒙骜是白起的好搭档,好下属。
论性情,他们倒是有些相似,只是蒙骜更活泛了些。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白起看着前方战势不说话,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蒙骜了然,传令鸣金收兵。
“将军,您看,楚军一直坚守不出,若要强攻,就算我军将士全部阵亡也不一定拿得下。”
别忘了,嬴稷就只给了白起七万人马。
而楚国的鄢城里,军队加上城民的人数超过秦军几倍,更何况,战时全民皆兵。
强攻不行,围攻也不行。
人数不够,粮草不够,这样,还没把楚国耗尽,自己就先完蛋了。
此时秦军已经身处楚国腹地,外来的粮草和器械支援不便,只能靠他们自己。
进退维谷,白起沉默。
显然,他也陷入了困境之中。
“急不得,那就再等等。”
“将军,等什么?”
白起转头,不经意间看到后面画布背景般的山岭。
“等一个捷径。”
第二天,白起换了一身便衣,带着蒙骜去了鄢城东南方向的山上。
美名其曰是去散心,实际上却是考察地形,另辟蹊径。
因为白起从不做无用之功。
“不行,让我喘口气。”蒙骜累得大喘,半弯着腰恢复,“这山还挺高。”
白起没在意蒙骜的话,只是专注地环顾着四周的地势。蓦然,向下看,他发现了一条河。
“能走不能?”差点忘了身后这个小趴菜,他回头叫了蒙骜一声,“走不了就先在这儿歇着。”
话毕,白起扭头寻着河源走了。
不明所以的蒙骜叫苦不迭,擦了擦汗又紧追了上去。
“我说将军,铁打的身子也没你这么能跑啊,你多少等等我……”
这时,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白起不带兵卒进山的原因了。
因为多带一个,就会多一个累赘。
而他蒙骜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然成为了累赘。
一番实地调研下来,白起心中已经有了大致规划。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给否定了。
从理论上讲,实操性不强。
从仁义上讲,未免太残暴。
什么?
水攻。
水火无情,二者作为天然的不可抗力,一旦爆发,人为将很难阻止,造成的损伤也难以估量和恢复。
正是因为如此,白起才第一时间打消了这个想法。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除了这一条极端之路,他不信就想不出别的办法。
所以,这趟所谓的爬山之行一无所获。
蒙骜依旧一筹莫展,被逼得没有办法了,他干脆向白起请命,自己带队去攻。
“开什么玩笑?就算我去,也是白白送人头。”不必说,白起一口给否决了。
“那我们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等楚国国内派兵来增援,把咱给围了怎么办?”
“不会。”
军帐里待得苦闷,白起走出去看,天空也阴沉沉的。
“喂,将军,你又要去哪里?”
“换身衣服,再出去一趟。”说着,白起朝中军帐走去。
“都快变天了,一会下雨怎么办?”
“哪儿那么多废话,”白起没停脚步,转头堵了蒙骜一句,“你在这待着就行。”
“那怎么成,我得负责您的安全。”
“那你就别磨蹭,快点卸甲换衣服去。”
“得嘞。”
又是那身浅调的布衣蓝装,熟悉白起的人都会发现,除了战时皮甲,常服中,他最常穿到就是这一套样式。
别说人家白起不讲卫生不换衣服,因为同款的淡蓝色布衣,他有好几套一模一样的。
你可以说他恋旧,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更重要的是,这款衣服被魏澜夸过,说白起穿上很有精气神,显年轻,还平易近人。
男人哪经得住夸,于是,这套衣服就脱不下来了。
还是上次那座山,两天过去,白起在战略战术上没有新的突破,无奈之下,他只能折返回来重拾那个惨无人道的方案。
“好一片绿水青山,倒可处处埋忠骨。”
白起正在山顶坐着,身后传来爽朗的慨叹之声,他扭头看,一旁的蒙骜已起了戒备心理,手中握上了剑柄。
“先生是来采药的?”他向蒙骜做了收剑的手势,不过自己没起身,漫不经心问着来者。
那人一身游学士子打扮,虽到中年却也遮不住才华英气,怎么看都不像是采药的。
“我并未带药篓,将军怎么说我是采药的?”
“我并未穿军装,先生怎么会说我是将军?”
士子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走近了些,双眼定定地看着白起。
“猜的。”
“那我也是猜的。”白起垂眸,抬起时对上那人的目光,“先生如何称呼?”
“元诚。”张元诚也坐在了草地上,离白起二十厘米左右。
“可是姓张?”
张元诚眼神中现出一抹错愕,但又迅速掩盖了过去。
他从未和旁人提起自己的姓氏,如果有,也只是在安邑城外遇到的那一位倍感亲切的农民老者。
“将军是秦国来的吧?楚军这个时候可没心思来这儿看山。”张元诚转头瞟了眼山上的风景,一句随意的话就将白起的问题给盖了过去。
“不错,在下秦国白起。”
张元诚笑了笑,朝白起拱了拱手。
“名不虚传。”
“先生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来上山采药的么?这附近草药众多,除了医者,我想不出何人会在此时上山。”
“将军猜对了一半,在下行医,但又不仅仅是个医者。”
白起来了兴致,总感觉面前的人有些高深莫测。
“医病,也医人,”张元诚收起笑容,转头看白起,“比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