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文化繁荣发达,诗赋歌舞依然在发展中,词在宋朝达到巅峰。小说、戏曲出现雏形。
但在前期,词与杂剧多俚语,有的下流。这是无奈,周邦彦的词固然雅到极致,有几人能作出来?又有多少百姓能欣赏到里面的含义?
直到郑朗在杭州为了压佛,拿出几个戏曲,才替许多人打开一扇明亮的窗户。原来杂剧是可以这样玩的,即便是朴实无华的语言,照样能写出高雅的韵味。想要吸引人,必须重视故事内容。
于是戏曲迅速发展。还有许多缺陷,但在京城各个瓦舍里已出现一些可以称颂的戏曲。
契丹比宋朝更缺少文化娱乐生活,萧特默两人来到京城后,经常来瓦舍观戏。语言不存在妨碍,就象后来一样,中国人拼命学英语,但英国人美国人未必学汉语。西夏吐蕃与契丹境内许多人皆会汉语,有的地区汉语还是主流语言,听懂汉语的人不少。但宋朝人听懂党项语、吐蕃语与契丹语少之又少。
忽然听到契丹公主,两人隐隐觉得今天郑朗喊他们来观戏,是一场阴谋。
伎子不顾他们想法,继续往下唱去:
“溜马粼粼潢河,飞绵滚滚杨柳,
桃醺醺翠山歌头。
掩辇内香风阵阵,
卷帐外骏马羊牛。
一川草碧,野水明月,沙鸥云游。(五煞)
青青天里兀自起的霹雳?
皇弟的牵我衣,拉我手,
西方英雄值我逑。(骂玉郎)
……”
唱到这里,有听众骂起来:“什么皇弟,什么英雄,公主,你弟弟要害死你啦!”
“你赶快回吧,不回去连命都没啦。”
萧特默与刘六符脸色变得很难堪,郑朗对侍卫示意,侍卫喝道:“各位勿得吵闹,有契丹贵使也在听曲。”
一听有契丹使者,人群用眼睛侧视雅坐,立即安静下来。
继续往下唱。
环境不如契丹,但少女心中还带着一份向往,那个少女不怀春,自己嫁的可是一个大英雄。
到了党项,一个伎子女扮男装演元昊走出来,吩咐人将兴平公主带到冷宫,平时呼三喝四,兴平公主十分凄苦。
过渡一会儿,到了高潮部分。
元昊正在毒杀母亲,被兴平公主撞见,进行劝说:
“娘亲的兀自千万般不是,
待你十月怀胎含苦,
三月的食住翅亸,
四月无力,五月头昏,六月吊胆,七月山厝,
八月的无徒言笑,
九月的寸步难走,
三百天煎熬临了鬼门关走一遭,
痛叠叠不知喜滋滋的将哥子搂。
酪子里揾湿罗,
颤巍巍的生从死来,
哥子,娘亲的肉!
莽苍苍地有知天有眼,
兀自的无良轼母!(梁州第五)”
“说得好,说得好!”许多人听到这里,不顾有没有契丹使者在场,一个个大声喝彩。
有的又说:“契丹这个公主真的不错,好公主。”
但昊不听,反而大怒,又让人拿来一杯毒酒,强自塞到兴平公主嘴中。兴平公主大骂,元昊冷笑斥责,还嘲笑了契丹人。
兴平公主终于被毒死。
没有结束,最后还有一场游魂,兴平公主的魂魄在飘啊飘,不解啊。
咱是契丹公主,最强大的国家,下嫁到一个小小的西夏,怎么能遭到这样的待遇。更不懂的是她皇帝弟弟,姐弟情深,明知道自己被害死,也不派人过来责问,听之任之。这都是什么世道!
萧特默与刘六符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打脸,赤裸裸的打脸。
萧特默听着宋朝百姓的嘲笑声,责骂声,脸色阴沉的说:“郑知州,你立即派人禁止唱这个曲子。”
郑朗淡淡一笑,道:“萧贵使,我朝百姓也不知,是从河东边境传来的消息,才有一些人知道真相。我宋亿万百姓,休要说我,就是陛下,也不敢禁悠悠百姓之口。事实西夏就那么一点大,你说你们契丹军队强大,西夏屡次侵犯我朝边缘地区,皆是失利而回,为什么不敢稍稍替你们公主殿下讨一个公道?”
“郑知州,你这一招不管用,不会因为你这个计策,我国就随便向西夏出兵。”
“行啊,出不出兵我能替你们契丹做主,你们公主死得公不公道,又管我何事?”
郑朗不温不火的回答,两个使者气得不行,心情糟糕的回去,心中还有点担心。
他们作为使者前来宋朝,言行皆要注意,有的还要汇报,平常玩乐可以不问,但今天与郑朗来观戏,回去必须要交待。虽喊郑知州,实际清楚,郑朗是使相的身份,又是宋朝最红的大臣之一。一道观戏敢不说吗?那么观了什么戏,又得要说。只要一说,会产生什么效果?
甚至不要他们说,事关到契丹公主死因,这出戏曲可能迅速流传到契丹境内。
立即见效,第二天萧特默与刘六符走在街上,就听到有宋朝百姓在他们背后议论。
想不明白啊,看来西夏也不是不可战胜,不然不可能去年两面皆败。为什么契丹公主死了,契丹人不管不问?
只有一个原因,契丹皇室残毒无情,根本就没有管这个公主死活。
萧特默气得差一点吐血,我们契丹皇室当真无情?
看一看,太后要害皇上,皇太弟马上通知,皇上也没有因为太后偏爱皇太弟,对皇太弟不利,相反,对皇太弟友好有加。作为皇家,这份亲情,比你们汉人更温馨。
公主是死得不明不白,但也要考虑到大局。
他们是这样想的,宋朝老百姓能想到什么大局,他们契丹的百姓也不会想到那个大局,是神马东东!
指指点点的,呆不下去,立即起程。
还是富弼。
赵祯为富弼的精神感动,将他从右正言制知诰升为礼部员外郎枢密直学士。
离郑朗官职仅差那么一点儿,与范仲淹、韩琦等人官职几乎平起平坐,一下子成为宋朝官员金字塔最上那么一撮成员。
富裕答道:“国有急难,臣唯命是从,来往奔波,是臣的职责,为什么要用官爵来贿赂我?”
赵祯很无语。
朕授你官,是因为你的功劳,奖励你,怎么成了贿赂?
确实,宋朝有一些官员为了讲究气节,朝廷往往难授官爵,不仅郑朗一个,有不少官员都做过类似的事。
这给赵祯留下深刻的印象。
郑朗亲自替富弼送行。
没有宋朝官员想像的那么危险,契丹人也是人,不是吃人的老虎。
这次胁迫,看似蛮横无理,实际又笨拙又可爱。不要说其他,仅是九曲一战,西夏与契丹死亡十万大军,无数百姓遭受荼炭之灾。顶多增加二十万岁币。但用多少年增加的岁币才能将这次惨失弥补回来?
低声说道:“富兄,少绢多银。”
富弼点头,随棉花种植的人多了,绢布价会上涨,但海外会陆续有金银涌来,价必下跌。
郑朗默视一行人远去。
虽无危险,但是这次富弼会很辛苦。
也要回西北,赵祯听说后让他进宫。到了御书房,苗贵妃带着福康公主坐在侧面,见过礼后,苗贵妃说道:“谢过郑相公。”
听闻真相,苗贵妃十分感动,这是郑朗宁肯自己冒危险,也不让女儿出嫁到契丹的。
“主辱臣死,是臣的本职,贵妃勿得言谢。”郑朗淡淡说道。
赵祯很感触,说道:“郑卿,你非是公主的守护骑士,乃是朕的守护骑士,大宋的守护骑士。”
“陛下,臣当不起。”
这件事传出后,少数人眼红的说着歪话,说郑朗悍不畏死,多数人却是认为郑朗对宋朝忠心耿耿,无人能及。
郑朗看传得凶,迅速离开京城。
还要回去一趟,若几个娘娘听到了又不知道会唠叨成什么样子。
骑马赶到郑州。
见面大娘娘便责怪道:“朗儿,为什么要杀和尚?”
“大娘娘,不是孩儿杀的。天都山那些和尚们佛法高深,我派军队前往天都山袭击西夏行宫,狄青将军信佛,于是将这些和尚带回,没有想到半路遭到西夏军队狙击。和尚们骑马不行,丢在后面,让西夏人射杀。你们不要听信外面的谣传,有人说孩儿出世时,红霞满天,孩儿分明是夜晚出世的,那来的红霞?”
反正让几个母亲们开开心,于是撒了一个小谎,忽悠一下。不然在家中会让几个母亲念叼死。
四娘让他说乐起来,道:“朗儿,狄将军也是的,既然知道人家佛法高深,为什么不将他们保护好?”
“是想保护好的,但杀过来的敌人太多了,时在敌境,狄青将军也不能不管手下将士生命安全。哪里想到西夏人居然这么歹毒。”
“你也不能杀死那么多人。”
“大娘娘,孩儿真的算好了,西夏人入侵我朝,所过之地,寸草不留。我抓住他们的俘虏,不但没有杀,还将他们安屯下去,给他们牲畜牧养,给他们耕地耕种,甚至动援他们家人投奔我朝,合家团圆。”郑朗辨解道。
难不成与西夏人开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可大娘娘能有什么见识?
只能继续忽悠。
“也是造杀孽,看一看,你至今无子……”
“四娘娘,元昊造的杀孽比孩儿多,杀母轼子,残害百姓,为什么一个儿子接着一个儿子。我们宋朝皇帝十分仁爱,为什么至今无子,即便有子也多夭折?柴克明,你从家中拿出一万贯钱,替周围乡亲们解危救难,盖一些新房子,铺路架桥,做做善事。”
“喏。”
“要进香,你二娘身体一直不大好。”
“大娘,孩儿那有时间,泾原路就在李元昊虎口之下,这个吃人的老虎虎视眈眈,随时能侵犯泾原路,我敢久留郑州,朝中也会有言臣弹刻孩儿。柴克明,你再抽空去京城相国寺,捐二千缗钱香火,请相国寺的行止大师来郑州,替二娘祈福。”
“让他来郑州?”
“若不来,绑也要将他绑来。”
“朗儿,你有这个心意就行,胡话不能乱说的,”二娘慈祥地说。
终于忽悠过去。
只是怪郑朗压佛,还是关心牵挂,再三嘱咐郑朗小心安全。
接着又摆了几十桌酒,这是荣归乡里,宋朝最年青的宰相,四乡八里的长者,还有郑州大大小小官员,以及亲戚,一起来赴宴。
几十个舅舅,三百多个表兄表弟,一起来赴宴。
郑朗表示很晕,我那来的那么多表兄弟?
倒是应了那句古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率先祭祖,几个娘娘在郑朗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坟前哭得不行,郑朗许多文人才子又当场写诗作赋吟和。这才一一分高下入坐。
一天劳碌下来,郑朗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
但是几个母亲高兴,第二天郑朗与几个母亲话别,还有老宋几个忠实的家人,全部老了,再三叮嘱后带着侍卫上路。
已经得到阿干城战役打响的消息,不知道元昊会不会发疯。
郑朗也小瞧了元昊。
元昊临阵指挥能力真的不行。
但不是一无是处。虽残暴,对人才很重视,战术能力不行,可战略眼光很长远,比如重斥候,对时局的掌控能力。郑朗开着金手指,若不是郑朗,只论战略眼光,宋朝与契丹无几人能及之。
阿干城大败,元昊气得吐血。
这仅是一场局部战争,死的多是吐蕃人,但另外一场战争更让他吐血。
契丹先是派军到达幽州,让他狂喜一下。可很快听到契丹使者出使宋朝的事。元昊马上知道契丹人不想开战,只是借着他攻打宋朝的时间,向宋朝捞取好处。
元昊怒火冲天,这是俺打下来的结果,已经让你们契丹人捞取了很多好处,还要捞!不顾大局的捞取,生生将我们出卖。
他不将宋朝放在眼中,也不会将契丹人放在眼中,可也知道不可能与两国同时开战,那么会死无葬身之所。于是隐忍下来。至于阿干城,暂时没有管,而是将精力放在耕种上。
去年数战打得很苦,不能不顾耕种,再不顾后方盲目的打下去,国内就会爆发起义。
这笔账留在秋后再算。
张元前来献计,说道:“陛下,中国精骑皆在诸边,关中兵力空虚,若重兵围胁边城,使不得出战,可乘机深入,东阻潼关,隔绝两川贡税,长安则在掌握中。”
元昊不悦地责问道:“如何乘机深入?”
关中兵力是空虚,但不能长着翅膀飞过去,环庆路地势险恶,延鄜路同样有许多山川隔阻,并且庞范二人构建了无数堡砦,也不可能一层层突破过去,使大军临近长安。
石门川一役后,元昊渐渐对张元产生厌恶的情绪。
“泾原。”
“你胡说什么!”
“陛下,泾原路大道通畅,地势平坦开阔,利于我军行进,宋朝郑朗略有谋略,可不是无懈可击。他与葛怀敏不和,可以利用。并且陛下,他将我们的士兵与百姓掳到后方安置,这个后方不是在秦州、凤翔府与长安,也在渭州与泾州境内……”
元昊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上次郑朗说想要和平,陛下,可以派使都与他议和,能听更好,不听我们也占住大义,是我们要和平宋朝不准,不是我们想战,士兵士气就能激发。若是听,更好,可以趁机麻痹他们。”
果真是歹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