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间,李元一共发动四次大规模的作战。
三川之战动用八万人马,后来变成了十几万军队,是李士彬的叛部。
好水川之战动用十万人马。
府麟路动用的军人更多,若包括横山出来侧应的军队,有可能达到十五万之众。两边皆损失惨重,以至后来定川砦之战,在休养生息了很长时间之后,元昊只能发动七万人马。
陕西诸臣当中,范仲淹、庞籍与韩琦算是做得比较好的。
此次皆出现失误。
史上是陈执中与夏竦掌管陕西事宜,二人算是不作为吧。至于已到了泾原路的泾州观察使王沿更不能指望。
庞籍作为转运使,没有吭声。
韩琦好歹在知秦州,算在后方,但这一战持续四个多月,后方的情报早象雪花片子在飞,没有作声。
范仲淹从知耀州改迁知庆州兼管句环庆路部署司事,虽不及后来那个户部郎中龙图阁直学士管句鄜延路部署司事兼知庆州并兼本路马步军都部署经略安抚沿边招讨使实权大(晕,狂晕,仅知道的就有这么长的官职,还有的没加上去),也掌管着环庆路的军政财大权,手中握有五万禁军,若再加上蕃兵,兵力能达到六七万,居然没有乘机向西夏发动一次象样的进攻。那怕象白豹城那样的小规模进攻数次,元昊也会狐疑撤兵,缓解府麟路的紧张局势。
十五万最强的西夏主力抽走,西夏虽有驻军,还能剩多少?况且从河西走廊到沙州李元昊还要派出大量军队驻守,防守吐蕃人袭击。
后来编史书时,为了篡改这些带头大哥们的行为,将时间压缩到九月。
实际战争持续到腊月初。
最气人的是另一个君子,
杨偕。
前方将士与折家军正在浴血奋战,他上书道,丰州宁远寨已被贼破,惟麟州孤存,距府州一百四十里,远在绝塞,虽宁远界二州之间,可以为策应兵马宿屯之地,然其中无水泉可守。若议修复,徒费国用。今请新麟州于岚州合河津黄河东岸裴家山,其地四面绝险。有水泉。又说,灵夏二州,皆汉古郡,一旦弃之,麟州复何足惜。
府麟路不要了,将麟州搬到黄河以东。灵州夏州乃是汉朝以来的郡守,都不要了,小小的麟州与府州算什么。
郑朗最恶心的正是这个君子。
为什么他要找杨偕的麻烦,不仅是因为与夏竦作对误国,也是因为这次的进谏。
恶心的还有后面的事,因为是君子,史书拼命的篡改。
三川口兵力不足战败,杨偕怕人追究他麻烦,伪造书信送到延州,朝廷派救兵十万至矣。
这时候元昊早就撤到金明寨北,与这封信屁的关系也没有。
然而史书篡改写成元昊闻朝廷十万军至,惧跑。
跑个屁,若是十万大军长途跋涉而来,车马劳累,又正在半途上,正好给元昊当大餐。
高继宣去麟州救援,杨偕以枢密直学士身份知并州。
赵祯密诏,说你看看能不能从太原调出几万军队策应麟府二州,杨偕进奏,出师临阵,无纪律则士不用命。今发农卒赴边,恐怕在路逃跑和临阵退缩,不听号令,请以军法从事。
赵祯恩准。
只要你解了围,管你怎么去做。
于是吓死一个中官。史书再讴歌之,将一个武将活活吓死,多牛逼!
然而府麟二州打了数月之久,杨偕的军队在哪里?
不但没有进军,相反,还上书让朝廷丢掉麟府。丢失麟府,想一想与河东的关系吧。只隔着一条黄河,只要一丢,河东甚至太原,以后也会成为了元昊的跑马场!
幸好赵祯头脑清醒,对宰相们说,麟州,古郡,咸平年间契丹人围更重,但是守住了,非不可守也。今陡然丢失,将退以黄河为界,国家危矣。宜诏偕速修宁远寨,以援麟州。
诏也没有用,杨偕正在太原虐武将们虐得不亦乐乎,那有胆量去麟州!
以前有一个也姓杨的属下,向他献了神盾与劈阵刀,具体用法便是外环以车,内比以盾。兔毛川王吉用此法,获得过一回胜利。杨偕无耻的将这功劳吃下。说是他发明的。
可以说他是最不要脸的君子,即便夏竦,也达不到他的级别。
朝廷想驰援府麟路,但在一群君子与小人把持下,府麟路除了最初高继宣的援兵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援兵。
所以府麟路只好继续孤军奋战。
……
黑白似乎在颠倒。
但府州终于绽放出艳丽的亮色。
元昊放出风声说我死了三万多人,实际没有那么多。
但王凯与高继宣确实将他杀惨了,没有三万多人,估计也有两万人。
用来麻痹宋军。
然后徐徐撤退,但在八月下旬忽然率军大军越过屈野川西山的白草坪,扑向宁远寨。
何必?
十万余军队前来,城外的军队大部早调到城中,宁远寨只有几百人,不用迷惑,也守不住。
就是几百人依然与元昊主力军队进行了鏖战,宋将王世亶,王显殉国,全寨将士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元昊将宁远寨付之一炬后,又扑向府州。
府州州城位于府谷,建在大山上,背后便是黄河,前面府谷川有一条小河,往东会入黄河。于是用这条小河当作了护城河。
折家又在府州经营百年,城池修得十分坚固,仅有一条小路通向城中。东南便是水门,崖壁峭绝,下临黄河。元昊看了看,只好从山崖下的小路向府州城发起攻。
士兵快接近城门,忽然从城头上放下无数滚木檑石,弓箭如雨一样下来。突击队躲过了箭雨弩雨,却躲不过滚木檑石,石头还好一点,那些扎着钢刺的滚木一碾便是一大片,还碾个不停,一直碾到山下,还要碾十几米才停下。
突击队杀伤殆尽。
其实城中发生了许多丑陋的事。
康德舆不但不放百姓进城,还与几个主要宋军将领下领诸禁军勒兵不动。
出战的是折家军。
然而几十年未打仗了,折家军规模在缩小,仅有六千余人。
折继闵气得要用刀砍康德舆,还是王原劝道:“折将军,我会禀报我家相公,还你一个公道。”
折继闵点点头。
郑朗他知道,那年他还小,正是郑朗进谏,朝廷才拨下来一批武器,如今一一派上用场。忍着怒气,在守卫府州城。
元昊不知道城中发生的故事,看了看,再攻北城。
折继闵过来亲自主战。
有人将折家将列了一个表,第一代是折宗本,第二代是折嗣伦,第三代是折从阮,第四代是折德戾、折德源,第五代是折御勋与折御卿包括佘老太君,第六代是折惟正、折惟信、折惟忠、折惟质、折海超,第七代便是折继闵、折继祖与折继世,其中折继闵是其中的最佼佼者。后面还有更牛的,折克柔、折克行,现在还没有出来,或者岁数太小。
主将亲自作战,士气激烈,城墙下尸体越积越高,又死了一千多人,城墙动都不动一下。但李元昊终于看到府州的一个弱点,西南城墙,很矮小,几乎不用梯子,搭一个人梯,一个站在下面托一托,人就能爬上城墙。
下令加强北城进攻,将城内府州的主要兵力拖住,同时派兵抢战西南城墙,只要冲上去,府州城就沦陷了。
这次出其不意的进攻,得到成效。
很快西南城墙稀疏的几个宋兵被击毙,无数西夏军队涌上城头。城里城外一起大呼,城破了。城外的是嚣张之声,城内的是惊恐之声。
就在这危险时刻,张岊率军赶到,连连下令,让两人夹住一个敌兵,在城头上强行排出一个人肉长城,挡住敌人往上爬,然后击杀已登上城头的西夏军队。
战斗很惨烈,连张岊自己也身负三处刀枪,眼睛下方中了一箭,差一点将他眼睛射瞎。
元昊的进攻被打退,但新的问题来临。
麟州城缺水,郑朗没有嘱咐,西夏人进攻时,也储存了一些食用水。缺水是后来。
府州不缺水,四面多是环水,所以城中也不备水。
要吃水,怎么办?
张岊对百姓说道,你们可以出城挑水,保证西夏军队伤害不到你们。
说到做到,张岊率军作战,将城边的西夏人赶到河对岸。
这是地形的原因。
护城河中就有水,并且是绝对的活水,而护城河到城墙边又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西夏军队,使西夏军队在河东北侧不能保持优势兵力。
放那几百个士兵,对于猛人张岊来说,是给张岊当早点的,正餐都算不上。
围困几天后,元昊终于认清一个无情的事实,攻,是攻不上城去,困,城中有粮有水,不能在这里干耗着。于是将军队再次拉到丰州碰碰运气。
给他碰着了。
丰州是党项藏才族王家的地盘。
有人说折家是党项人,还有人说折家是鲜卑化匈奴人,但王家却是真正的党项人,血脉比李元昊的血脉更尊贵。
但是丰州地形很要命。
其位置于后来府谷古城镇附近,有河,小河,有山,小山,且不多,且地势平坦。
而且元昊两次失利,也被宋军杀火了,下严令不攻下丰州城者死。
本来无险可守,又面对的是一支发怒的军队,丰州城坚守数天后,终于失守。
王家家主丰州知州王庆余战死,兵马监押孙吉、指使三班借职侯秀、严训,包括王原派去的孙小乙,杨光祖全部战死。元昊与丰家有世仇,又在恼怒之下,下令屠城。这次屠城很可怕的,直接导致藏才王氏走向覆灭。
有后人活着,但远不如从前。
还不是要命的,不过这次要命,不知道是要了府麟的命,还是要了他自己的命。
元昊第一次攻陷宋朝的州级城市,信心大增。
还有一点。
从七月下旬打到现在,快五十天了,没有看到任何宋朝援兵的影子。斥候出去打探,也没有听到从东边或者南边赶来任何宋朝援兵。后方泾原、环庆与鄜原更是静悄悄一片。
以前不出征时,宋朝还时不时在边境发起一些进攻。
可自己出了兵,居然一次象样的进攻没有发动,就象主动配合自己歼灭折家军一样。
再想一想府州与麟州,似乎也不是铜墙铁壁,各有各的缺陷。
自己又得到大量物资,他胆子壮起来,准备打一次持久战,将这三个钉子拨除。
不仅是世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本身适合耕种,可以向西夏提供大量粮食,又能虎视河东,取得一个战略要地。
于是做了两步计划,先是纵兵大掠,将丰州城东边的永安、来远、保宁三堡全部拨去。
自丰州城破后,守堡的将士与百姓一起逃亡了,不但丰州,麟府二州有许多百姓渡过黄河,到河东避难。
此时三州之地,仅剩下府州与麟州两个孤零零的城池顽强存在着。
之所以拆除三堡,是怕宋朝援兵到来,重新将三堡占去,断自己后路。没有城堡存在,即便有援兵,他也不怕。又于自己后方,重修一琉璃堡,不是守,而是存放掳来的物资,用来打持久战。
又在府麟与河东的要道上修了一个建宁寨,寨子很简陋,用意很简单。两城物资皆不足,阻断府麟二州联系,也隔绝宋朝河东向二州提供物资支援。准备将两个州城的将士与百姓活活饿死。
然后又下令横山数万军队入侵延州,做为牵制。
数万大军直冲延州。
城中人心摇动,但王信没有担心。
不是范雍时的延州城,此时延州附近多设有寨砦,朝廷也派来大批的军队。想凭借这几万人马就攻破延州,那是休想。
不过王信也没有一昧守城。乘着夜色,率领两千精卫潜出南门,借着昏朦的月色,袭击敌营。可开战后不久,王信的先锋官被杀,为了稳定军心,王信暂时按兵不动。天色将晓,将部队悄悄拉到东山,稍作休息后,天方亮,趁势从山上向山下发起猛攻。
西夏军队再次暴露了他们的战斗力,几万军队被两千宋军居然冲垮,迅速溃败。
但元昊达到战略目标,因为此次进攻,鄜延路的军队被迫拖住。
听到禀报后,元昊反而安心了,让他更安心的是因为扎下建宁寨,宋朝河东路运来的物资堵在黄河那一边,不敢渡河。
这是文彦博准备的物资。
数量丰富,有粮食,有武器,但放在黄河东边起什么作用?
斥候将消息禀报给府州城。
府州因为康德舆的无能,没有放什么百姓还好一点,麟州那边却放了许多百姓进城,匆匆忙忙之下,什么都没有带。这么多人要吃的喝的,况且打到现在,武器也缺乏。怎么办?
这也是一个笑话,西北的战略要地,居然没有储存物资。
但不是朝廷无能,几乎所有物资都支持陕西四路了。被财政压力所逼,没有办法,只好打到哪儿算哪儿。
怎么才能将黄河东岸这批物资弄到两城来?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康德舆看了看诸将,折继闵现在对他很生气,自己也没有资格调动他。于是说道:“张岊,我授命你为麟府道路巡检。”
升官了。
别急,后面还有。
又说道:“你率五十骑去将麟府道路打通,将朝廷的物资送来。”
王原忍无可忍,怒喝道:“康将军,你这是公报私仇!”
说五十人突围送一个消息,还差不多,凭借五十人在十万敌军中,将麟府一百四十里的道路打通,还要将物资分别送到两城,也就是两百多里的道路,因为有物资,速度还是很缓慢的那种。
休说五十骑,五十骑全部是吕布与薛仁贵这样的勇将组成,也完成不了这个任务!
康德舆一拍桌子喝道:“王原,休得无礼,你说本官公报私仇,那么派谁去?难道让你去吗!”
他还有理了。
王原差一点气得吐血,若不是张岊拽住他的胳膊,准备握紧拳头,不惜冒犯上司被责罚,也要将这个家伙饱拳一顿。
拽住王原,张岊说道:“我去。”
战争打到这里,前半段结束。从准备到张岊出城送粮持续了近两月时间。
王原跟着张岊出城,将他送到城门口。
看着单薄薄的五十一个骑,渐渐地消失在地平线上,王原忽然想到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返。
大剧即将上演。
……
而且,此次府麟不再孤单。
郑朗接到何俨的情报,对李征元说:“李内侍,你跟我去镇戎军。”
李征元不知道真相,郑朗让他去就去,难道在镇戎寨郑朗弄出什么好东西?
郑朗带他去,不是让他出主意,而是让他亲眼看,亲耳听,西夏人并不可怕。这样他回去后,就能向赵祯禀报,坚定赵祯的心。
将狄青与老种召来。
上次有赵珣与张方平,郑朗比较一下,赵珣可,但岁数太轻,没真正成长起来。张方平缺少实战经验。两者都欠缺,所以此次没有喊他们来。
真正剩下三驾马车。
来到镇戎寨,老种也到了,郑朗说道:“元昊已经亲自在攻打麟府路,似乎动用了十万以上的军队。”
元昊也无奈,想啃折家军,不动用这么多军队,力量不足。
郑朗又说道:“而且元昊此战不是很顺利,大军已经陷在麟府路。”
老种与锹青眼睛都亮了。
元昊离开兴州,还带了十几万军队走的,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