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复出,其实就是再次回到大梁朝野的视线焦点。
这件事,早在几日前,赵弘礼就跟幕僚骆探讨过,二人都觉得,这件事有些过于仓促。
其实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仍打算再隐忍几年,坐山观虎斗,静看雍王弘誉与庆王弘信的争斗。
毕竟原东宫党势力在上次遭受严重挫伤后,目前刚刚在上党郡扎稳脚跟,虽然恢复了一些元气,也通过耕种粮食、酿造酒水取得了一些收益,但跟盛时期的东宫党还是没法比。
可是没想到,庆王弘信这回被雍王弘誉拿捏住了把柄,一下子就给踢出了局,这对赵弘礼与原东宫党而言,也是一桩始料未及的事。
在招呼赵弘宣与周坐下后,赵弘礼皱着眉头说道:“此事,骆前几日就跟我商量过,目前我方的势力,恐无法抗衡雍王……”
在他说完后,骆遂将几日前雍王弘誉在其府上设宴时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宣,着重强调了城内世族豪绅无不争相攀附雍王的事实,看得出来,对此骆的压力也很大。
听着此言,赵弘宣皱眉说道:“虽说此事险阻重重,但争一争好歹还有机会……目前,雍王虽说是大势,但许多人仍在观望,倘若等这些人确定无人能抗拒雍王,皆投奔雍王门下,到那时,可就为时已晚了。”
这一番话,说得赵弘礼与骆沉思不语。
其实说实话,赵弘礼目前还是拥有与雍王弘誉争夺大位的资本的,毕竟他有一些雍王弘誉都不具备的优势,但问题是,赵弘礼与骆,都不是那种有大魄力的人,而且性格较‘软’。
这从骆历来为赵弘礼所献的计策就能看出,几乎每次都是后发制人、见招拆招,几乎不曾看到他主动去设计其他皇子。
这可能与骆的性格有关,因为他学的是王道阳谋,做事习惯光明正大,可能在他的认知中,相比较算计别人,他更加倾向于让己方做得更好。
反观周、张启功,那都是进攻**极其强烈的幕僚,讲究先发制人。
而这,可能就是赵弘礼、骆这些年来频频吃暗亏的原因:性格太软。
就像这次,其实骆也知道,正如赵弘宣所说的,此时若长皇子赵弘礼还不宣告复出,待等庆王弘信被逼离开大梁远赴宋郡一事渐渐淡去,一切尘埃落定,到时候就算赵弘礼再高举夺位之旗,也撼动不了雍王弘誉介时的声势。
但他与赵弘礼,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定。
说白了,他俩就是怕输、害怕失败。
这是惯用王道之策的幕僚的通病,未曾战、先算败,算着算着就把自己的信心给算没了。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当初输了一回,输得原东宫党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小部分人仍在上党郡苟延残喘,若是再输一回,那就再无得胜的机会了。
看到赵弘礼与骆满脸凝重的模样,赵弘宣与周不禁有些无语。
不可否认,骆确实是王佐之才,也确实将赵弘礼这位曾经眼高手低的长皇子规教地很好,但尴尬的是,也不晓得是不是沾染了骆的性格,这对主臣,如今变得愈发保守。
想到这里,赵弘宣正色说道:“大位之争,原本就是有进无退的事,似这般瞻前顾后,那还争什么?还不如趁早归顺雍王,还能得个富贵。”
这一番话,说得赵弘礼与骆面红耳赤,好不尴尬。
见此,赵弘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神,正色说道:“长皇兄,小弟只问你一句话,你可还想争那位子?倘若你说不想争了,小弟即刻就回安邑,再不过问此事。”
在赵弘宣近乎胁迫的询问下,赵弘礼面色阴晴不定,仿佛正在剧烈挣扎。
足足过了片刻,他这才咬咬牙,说道:“愚兄……也就不说那些虚套的话了,我……想再与雍王争一次!”
听闻此言,赵弘宣脸上露出了笑意,而骆,亦长长吐了口气,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也难怪,他虽然擅长出谋划策,但软弱的性格却注定他无法成为一位决策者。
眼下赵弘礼终于做出了决定,这好比说也是给骆指明了方向。
此时,赵弘宣的幕僚周低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要从长计议了……我有两个想法,骆兄不妨试听一二。”
“周兄请讲。”骆严肃地说道。
他知道,周是才能绝不会逊色于他的幕僚,更重要的是,周的性子比他强硬地多。
在赵弘礼、赵弘宣、骆三人的注视下,周正色说道:“首先我们必须承认,就算有我家殿下义助长皇子,长皇子这边的声势仍然不足以抗拒雍王……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寻找外力。”
“你不会是指我哥吧?”赵弘宣表情古怪地打断道:“我哥他很看好雍王,他不会帮咱们的。”
听闻此言,周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并非肃王殿下,而是长皇子殿下的母亲,王皇后。”
这话,听得赵弘宣心中一愣。
随即,他忽然想起,想当初在中阳皇狩时,六王叔赵元曾在讲述当年萧氏那件辛秘时,提及过王皇后,虽然只是寥寥两句,但不能否认,王皇后在他们父皇争夺大位的期间,出谋划策贡献了不少力量。
的确,想当初魏天子赵元夺位时,最依赖的两人,一个是禹王赵元,另一个就是王皇后,那也就怡王赵元在讲述当年辛秘时,那位王姓的女官,王。
“对啊!”
赵弘宣幡然醒悟,惊喜地对赵弘礼说道:“长皇兄,你怎么就不找皇后相助呢?”
“这个……”
赵弘礼闻言脸上露出了几许难色,看得赵弘宣、骆、周都感觉有些奇怪。
在沉默了片刻后,赵弘礼微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也不瞒你们,从小到大,母亲大人就对我……唔,并非十分亲近,可能是觉得我太愚笨了吧……再者,母亲素来也不喜争权夺利。”
“……”
赵弘宣、周、骆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历来宫内的女人,无一不是惦记着母凭子贵,做梦都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魏国的君王,可这位王皇后,却似乎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不会吧?”
赵弘宣难以理解。
要知道,沈淑妃虽然从小对赵弘润、赵弘宣他们兄弟俩极为严厉,但兄弟俩仍然能感受到母亲对他们的疼爱,因此,哪怕是兄弟俩如今长大成人,拥有了不小的权势,但在母亲面前,依旧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忤逆。
因此,赵弘宣实在无法理解赵弘礼口中那位并不十分亲近儿子的王皇后。
“……这个,我也说不好。”
赵弘礼皱了皱眉,说道:“反正从小到大,无论我想要什么,母亲大人都会设法满足,但是,我总感觉母亲对我……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总之……哎,说不好说不好。”
他的确感到很奇怪。
要说王皇后对他不好吧,从小那可是予取予求,倘若赵弘礼有个头疼脑热的,那也是关怀备至,并且,在他赵弘礼争夺皇位期间,舅族郑城王氏那也是尽心尽力;可要说他对好吧,他总感觉他与母亲之间有些生分。
“可能真是我当初太愚笨,太令母亲大人失望了吧。”赵弘礼只能这样解释。
“……”赵弘宣、周、骆三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赵弘宣,他原以为这是一招好办法,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种因由。
想了想,赵弘宣说道:“这样的话……长皇兄就负责劝说皇后吧,若能说动皇后帮助咱们,咱们的胜算就大了不少……”
赵弘礼闻言有些忐忑,因为从小到大,他始终颇为畏惧那位母亲,尤其是在逐渐长大成人后,愈发不敢在母亲面前表露心迹。
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嗯!”他点点头说道:“我会想办法劝说母亲大人的。……第二桩事呢,周先生?”
“第二桩事,就是查一查曲梁侯司马颂的底细。”周看了一眼骆,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曲梁侯司马颂,乃是雍王弘誉安插在庆王党内部的暗棋。……若能设法查证是雍王弘誉暗中授意曲梁侯司马颂,叫后者挑错庆王党引发金乡屠民之事,那雍王弘誉就万劫不复了……”
骆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苦涩说道:“这件事,其实骆某也曾想过,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啊。”
说得也是,总不至于他们登门质问曲梁侯司马颂,后者就乖乖将内中隐情一五一十透露给他们了吧?
听闻此言,赵弘宣摸着下巴说道:“这件事,我倒是有个主意……我哥手底下,有黑鸦、青鸦、夜莺三支隐秘势力,夜莺如今是我嫂子赵莺在掌管,我也联系不到她,但青鸦众与黑鸦众,我却能通过高括联系到他们……”
“高括大人,那是肃王殿下的宗卫吧?”骆表情古怪地提醒眼前这位桓王殿下。
想想也是,倘若赵弘宣拜托高括联系青鸦众或黑鸦众彻查此事,难道高括会代为隐瞒?肯定是前脚赵弘宣刚刚拜托完,后脚高括便将此事禀告了那位肃王殿下啊。
不过关于这一点,赵弘宣却不担忧,轻笑着说道:“就算被我哥得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倘若最后查证,果真是雍王弘誉暗中授意曲梁侯司马颂,相信我哥亦会对雍王改变态度……他最是不喜无意义的屠杀,更何况,此次遭受劫难的金乡宋民,几乎等同于是我大魏的国民……因此,就算高括禀告了我哥,我哥他也会默许追查此事。”
听闻此言,骆眼睛一亮。
倘若如今看好雍王弘誉的肃王赵润,因为这件事对前者产生了别样的看法,那他们的胜算,可就更大了。
“那就……拜托桓王殿下了。”
“嗯,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