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式露出有着些许看到稀罕物般的眼神，一边在垫子上坐了下来，一边用手指来回摸了摸脚边的榻榻米。
一楞一楞的手感通过指腹传来，让壹式莫名地有些一丝亲切感。
“感觉和竹席差不多......”
壹式坐在靠近木窗的坐垫上，小声嘀咕着。
苏·艾琳坐在他的左手边，雷哈尔坐在偏房间中间的位置，另一旁则是看上去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戈斯林。
“说吧，中央局的搜查官亲自跑来灰街是有什么事。”
坐在木质茶几后的天音缓缓开口，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雷哈尔的身上，就连有着双黑之色的壹式，他都没怎么去留意。
此时壹式倒是在打量着明明年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但却是透着一副看破红尘般气氛的天音。
从见面开始到现在，他们几个根本就没有说过他们是来自中央局刑事课的人，他又是怎么知晓他们身份的......
这么想着的同时，壹式瞟了眼另一头的戈斯林。
“昨天晚上六点五十至七点左右，这名女孩在下层区因高空坠落而当场死亡。”
雷哈尔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身份暴露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照片从他的手环中调阅出来，投影到了天音面前的木质茶几之上。
“我们有理由相信，她是从灰街这里摔下去的，所以想来问问灰街的现任掌管者有没有见过这名女孩。”
这张照片，正是昨晚在下层区独立广场中央坠亡的那名少女的其中一张正面现场照。
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的壹式，此时不禁眼角微微一挑。
没想到这个看似用木头打造的茶几，居然也是个高科技产品......
天音并没有抬手将茶几上对他而言是倒放着的照片旋正，只是冷冷地往下方动了动他的眼珠子，接着没有丝毫感情般微微动了动唇。
“没有。”
看到天音毫不犹豫地给出这个答案，雷哈尔眼眸顿时一沉。
“你想都不想一下就说‘没有’？灰街上住着那么多人，你确定每一个人你都认识么。”
“当然。如你所说，既然我掌管着这条灰街，那么这里住的每一个人，我自然都有责任去了解。”
天音微微一抬他的眼眸，长而密的眼睫毛如扑朔蛾子般轻轻一眨，看向雷哈尔的视线之中不经意地掺杂进了一丝轻蔑。
回应完雷哈尔的怀疑之后，天音顿了顿，接着，又盯着雷哈尔的双眸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不像某个人，为了自己而弃整条灰街于不顾。”
“......”
听到天音说出口的这句话，壹式和苏·艾琳两人都不由得微微一愣，总觉得天音这话里有话。接着，他们两人的视线下意识地顺着天音的目光，朝着雷哈尔悄悄瞄去。
然后，壹式和苏·艾琳两人便是发现，雷哈尔此时的脸色阴沉得几乎都可以打起闷雷来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天音口中的“某个人”，就是在隐射雷哈尔啊？
这两个人难道是认识的吗？
感到疑惑的壹式歪了歪脑袋，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苏·艾琳，以为苏·艾琳或许会知道其中缘由，但察觉到壹式视线的苏·艾琳也只是冲着壹式轻轻摇了摇自己的头。
显然，苏·艾琳也不清楚雷哈尔和这个叫天音的男人之间有过怎样的纠葛。
于是，壹式和苏·艾琳都只好把疑惑的目光悄悄打量向了雷哈尔。
“你什么意思。”
雷哈尔面色阴沉，他半垂着眼眸，锋利的视线透过额前的红色刘海看向一副高位者姿态的天音。
看到雷哈尔眼中所流露出的敌意，一直站立着守在天音斜后方房间角落里的芬里尔顿时露出了戒备之意。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会不清楚吗？灰街的三代目——雷哈尔·伊格纳夫。”
听到雷哈尔这话，天音不由得轻轻一笑，接着，他毫不客气地就当着壹式他们的面，戳穿了雷哈尔的老底。
灰街？
三代目？
雷哈尔以前是灰街的人？
而且还是灰街的第三代掌管者？
苏·艾琳不禁微微一愣，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而一旁的壹式此时瞄向雷哈尔的眼中，更多的反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看不出来雷哈尔还有当地方老大的资质......
至于站在天音身后的芬里尔则是神情依旧，仿佛不管雷哈尔曾经是谁，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一旁的戈斯林这时倒也和苏·艾琳一样，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雷哈尔。
没有想到灰街的人居然可以加入中央局，这就跟街头混混当上了城市市长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
而被天音点名道姓了的雷哈尔本人此时脸上的神色，倒是没有出现多大的动摇。
灰街上会有认识自己的人，雷哈尔对此并不意外，反正在通过彩虹桥来到上层区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眼前这个自称“天音”的人，自己却是毫无印象。
自己在离开灰街的时候，明明是把掌管者的位置交给了自己在这里最信得过的人啊......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我就直说了。”
雷哈尔板着一张脸看向天音。
“刚才我们在上层区的边缘地带碰到了你手下的人，他们中有人提到‘昨天的空缺’，你知道他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么。”
听到雷哈尔这话，天音却是微微蹙了蹙眉，一丝暗芒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似乎是有些不悦。
雷哈尔自然是捕捉到了天音眼中的这一瞬变化，但他隐约能感觉到，这一丝不悦似乎并不是在针对自己。
“我手下的人不会离开灰街范围。”天音看向雷哈尔说道，却是答非所问。
“你是想说，我们在上层区上遇到的那群量产型的人不是你的手下？”
雷哈尔挑了挑眉，显然是不信天音这话。
“......”
但面对雷哈尔的质疑，天音却是沉默着没有应答，一副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似的神情。
见天音根本没有要配合他们的意思，雷哈尔眼眸微微一沉，他的视线在这间熟悉但又陌生的房间内扫视了一圈之后，看向天音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既然你不想说的话，我去问荷莉好了，荷莉她在哪里。”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雷哈尔会问这个问题似的，天音看向雷哈尔，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缓缓回答道。
“她死了。”
“......你说...什么？”
雷哈尔的眼瞳在这一刻猛地一缩，呼吸也在这一瞬间骤然一停。
但天音脸色不变，依旧冰冷着一张面孔，略带轻蔑似的眼睛看向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动摇的雷哈尔，没有吭声。
一旁的壹式和苏·艾琳两人虽然并不知道雷哈尔忽然提起的“荷莉”是谁，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雷哈尔露出这副模样，两人不禁谁都没敢开口说话。
一开始雷哈尔眼中还充斥着深深的怀疑，但当他凝视着天音那双沉静的眼眸时，他明白，对方没有在欺骗自己。
这一刻，雷哈尔闭上了他的双眼，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这才缓缓睁眼，望向天音的眼眸如死了似的，没有一丝波澜。
“......她是主动把灰街交给你的么。”
“是。”天音毫不迟疑地应道。
雷哈尔微沉着眼眸看向冷若冰霜的天音，心里虽然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但雷哈尔什么都没有说。
显然，对方的眼中对自己充满了厌恶，虽然雷哈尔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这么恨自己。
但既然是荷莉挑选的后继人的话......
“壹式、苏，我们走，看来这个人并不能提供给我们任何有用的线索了。”
雷哈尔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从坐垫上站了起来，沉着声音说道，说完，他又瞥了眼一旁几乎快要把脑袋给缩到脖子下面去了的戈斯林。
“对了，这个人是中央局通缉名单上的人，所以我们要带走他。”
“请便。”
天音瞥了眼戈斯林，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要讨价还价以下的意思。
“哎？我？等、等等！天音大哥，我、我这......”
戈斯林怔了怔，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卖了，原本他还抱着点小小的希望，指望着天音能够从这几个人手里保下自己。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和住在灰街的这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人家怎么可能为了他而去冒险得罪中央局刑事课呢......
“走吧，朋友。”
一旁的壹式站起来走到怔住了的戈斯林面前，和善地微笑着拍了拍戈斯林的肩膀，手劲情不自禁地有那么一点点用力。
戈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