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府尹与刺史带了兵过来,先就把那三名士兵押住。
郎中忙求情:“里头正治病,大人容等等再说吧。”
府尹大喝一声:“我看你也昏了头了。”一声喝令,也将老郎中按了,又令士兵破门拿人。
正在这时,里头飞出一银针,别人没看见,那刺史也颇有修为,已明眼见了,不觉早吓了一大跳,忙抬手拦下士兵,转身查看府尹,见一根银针扎在他身上,将银针拔出,那府尹才动弹得。
府尹见了那银针也早吓白了脸,若不是刺史搭着,早瘫在地。那刺史只摇头示意不要乱动。
听里头传出一声:“煎药。”那老郎中便喊:“快放开我。”
刺史抬手命放人,老郎中方上来将那两剂药都熬了。
一时里外都静悄悄的,只渐听汤药沸腾之声,不多时,又闻里头传出几声轻咳,把个府尹等人吓得脚浮头重,背起冷汗。
老郎中向屋里喊:“姑娘,药好了。”
里头应一声,“端来”。
老郎中忙斟好,置在盘上,亲端了来喊门,惊雪去接了进去,仍合紧了门。
施好针后,约有两刻,方收了银针,逐一给他二人喂了汤药,擦去他们身上的汗珠,又把两砂锅药递出让猛火烧开了来,再熏蒸了几刻,惊雪方出门来。
众人见她额头满是汗珠,双耳已熏潮红,双目似喜还怒,身形飘逸,步如流星,带了一股很浓的药香扑面而出,就瞪着府尹道:“你有话可说?”
吓得那府尹忙转身对张医馆等人大骂起:“害苦我也。”
那张医馆等扑通跪下辩解:“是我等医术不精,非我等有意为之。
“我们是会过诊的,不然给我天大胆子也不敢干出这事来。姑娘神医,哪敢比?
“我们绝不敢干出这丧尽天良之事来。大人要信我们啊。”
又求老郎中:“管大夫你快求求情吧。”
老郎中也摇头跪下,说:“老朽有罪,且请姑娘先救百姓,老朽愿抵了性命。”
府尹直指医馆骂道:“混账东西,差点害我们误了姑娘救人。”
又向惊雪俯首道:“下官罪责难逃,还请先解救百姓吧,等过了瘟疫,凭姑娘发落。”
惊雪看了一眼那三名被押的士兵,那府尹立马喊放人,说:“你们做得很好,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惊雪道:“我也无权发落你,自有上面的人发落你,但我要杀你怕也易如反掌。
“你敢到此地来,我就权当你们说的是真话,也信是你们没有诊断出来而非有意为之。”
那府尹、医官等忙喊“岂敢”。
惊雪扶起管老郎中,说:“那小女孩还有家人在?叫拿几套干净衣服来。也劳取一套干净衣服给张岸。”
老郎中道:“张兄弟的包袱还在屋里,小娃的家里可能没人了,前几天她爹娘都走了。”
又问张医官:“那小女娃你那里该有登记的吧?寻一寻她家还有什么人?”
张医馆忙回:“有的有的,只是即便家里有人,怕也不方便来这,不然先别处弄两套干净衣裳与她吧,容后再说。”
惊雪道:“也好。”
府尹便命:“还不快去。”
那医官方起身领了两人去了。
惊雪道:“既这样,你们先离开吧,等我找到解毒之法再告诉你们。”
府尹诧异问:“解毒?不是瘟疫?”
惊雪道:“瘟疫本身也是毒。”
老郎中道:“既然张兄弟和女娃救了回来,说明此法有效,可不就施行起来?”
惊雪道:“我诊过再说,不过可以以此法医治轻症病人,或可立竿见影。带我去诊脉,重开方,另调剂吧。”
府尹忙应:“好好好,巴州城有救了。”
又命身边人:“这里全凭姑娘做主,你们配合好。”
又命那三士兵道:“三人留下帮忙,人手物资你们盯着,差什么立即来报,等过后论功行赏。”三人都领命。
惊雪又问了一句目前多少人染病,府尹回:“近日一直在增加,已报四千五百一十九人,单这庙里昨夜还报安顿了二百九十四人。”
惊雪问:“死了多少人。”
府尹不敢瞒,便回:“目前全城死了一千二百一十八人。下面的县报上来的死亡人数也有一千三百四十八人。”
惊雪道:“再造罪孽我杀了你,我夜里随时会潜去查看。”
府尹忙回:“岂敢。”
惊雪道:“太拥挤,可以安营到城外郊区。”
府尹道:“不好把控,上面也不许,若出城安营,我们性命不保事小,百姓恐也要遭殃。”
惊雪道:“那就先这样吧,不要把庙门关那么紧,可以安在街道上,不妨。”
府尹道:“听姑娘安排。”
说着那张医馆就匆匆抱了两套衣服回来。
惊雪接了,说道:“你们先走吧。”
府尹与刺史留下一队人马听差,便带了余人离去。
这里,惊雪先进屋给女孩换上衣服,也把江岸的给他换了,出来央烦士兵李贵守在江岸屋外,便去诊断病情,让老郎中与医官记录。
一时将轻症病人分出来,又将脉象、表里症候相似的分在一组,或三人或五人,安排在新改的小帐篷里。
开出三张方来,分派清楚,命人抓药,大锅煮出,盛一人一碗。再加水猛火攻开,端入帐内药熏。
不多时,病人汗出,未有汗出者,灸了合谷、中渚、三间等穴以助催内劲,少许汗出,再服下苦药,立时便有许多病人传出“身轻了许多”。
惊雪、老郎中、张医官等人逐一诊去,皆无比欢喜。
忙了这半天,才坐下吃口茶,想起马儿还在城外,便去牵了回来。
黄昏时,安排病人又熬一剂,发一回汗,吃了一碗药,病症就已去了八九。吃了些热粥饭食,闷头睡了一晚,次日也就基本好了。
惊雪诊脉开方,每人给抓了两副药让回家吃了便罢。
众人皆来拜谢惊雪,惊雪只嘱咐,“在家自行隔开将养,若有反复也不必慌张。”众人再拜谢了去。
当下便命张医官回禀了府尹,将此法告知别处。
经昨日行针加用药调养后,今日又把重症分出已止咳者退烧者,重开药方,用此法试之,再加针灸,也渐次好了。
一时就有一批病患涌来,直把瘟神庙堵的水泄不通。
惊雪一问,方知病患大多从别处挤来,便立命医官禀告府尹,说:“叫人通知各处,不要乱动,否则我不客气了。”
又说:“张布公告,通知百姓,若有再染病患者,我们派人上门诊断,轻者,抓了药,在家自行解救。
“重者也不必送来,只在自家屋里隔开,命人来报。家中寡居者、急重者再送过来。
“每一箭之地,设两名传报兵。有误了人命的我一个一个算在你们头上。”
医官听命,忙去知会府尹。
这里惊雪与郎中们立时对拥挤来的病人做了区分,大多是轻症者或未染病者,抓了药,教了煎煮用药的法子,让自行家去。
个别重者,仍安排住下治疗。
那府尹与刺史听报,只得照做,叹道:“也不知这人来头,老弟,我命不久矣。”
刺史笑道:“言重了。自古福祸相依,兄台未必不会因此事立功升上去。”
府尹摇头叹气道:“托您吉言吧。也罢,咱们上街走走可否?”
刺史道:“这会大毒日的出去做什么。”
府尹道:“既然福祸相依,总得做点什么不是?也不能全凭运气。我想,如今放粮的事可以做了。”
刺史笑道:“真老狐狸,那就体察体察民情去吧。”
于是两人带人各街坊走了一遍,至晚方回。
又次日一早,府尹便来拜谢惊雪,感激涕零自不必多说,又说:
“昨日去别处看了,疫情已基本得以控制,他们都想见见姑娘,姑娘可否他处走走?”
惊雪道:“没什么好见的,有事再说吧。”府尹只得答应着便去了。
太阳起来时,江岸也醒了,二人见时,哪能不喜极而泣?这个只顾哭,那个只顾笑,一人只顾轻拍打,一人只顾伸手拉。
惊雪嗔怪道:“知不知道差点就被人焚烧了。”
江岸颤巍巍含笑道:“做了好长一个梦,都是好梦,还好没有被烧成烤全猪。”
说得惊雪破涕而笑,又拍打他。
这时,那边床上小女孩就嗽了几声也醒来,就喊几声娘。
惊雪忙来诊脉宽慰,也是伤感,又让他二人好好歇着,忙下去煮些汤粥来,喂他二人吃了点。
未及多言语,外面人报说其他各处派了人问“可不可以将急重的病人拉来此处,姑娘针法了得,好为他们行针医治”。
惊雪见他二人已醒,心下也宽松了不少,便说道:“不必送了来,现下得空就去他处走一趟吧。”医官听了欢喜报出去。
这里惊雪便将江岸二人托付给老郎中、李贵与陈向阳照看。叶晓天出去备了马车拉着惊雪往他出去。府尹、刺史也忙来随行同往不在话下。
一处处看过,忙至夜幕,方折返回程。却不料谁漏出消息,沿街百姓无不开门推窗燃灯默燃迎送。一时间灯如流星,街如银汉。
惊雪听闻,掀帘来看,甚感惶恐,便未露面,只在车上,让叶全慢行而过,至戌时才回至瘟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