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玄真夜夜趁便与春女私会,春女也成了传话信使不在话下。
如今各派午后便聚集到东门,一同前往神农谷。
于次日大早到了谷中,见已有各方前来吊唁的人。
玄真等被神农弟子引了进去,那边伊道尹已领着江岸、独孤仁、百里义等人灵堂门外相迎。
伊道尹眉头紧锁道:“恕不能远迎,还请见谅。”
玄真等道:“无妨,还请节哀。”
说着,抬眼见伊道尹身左的年轻人有些眼熟,已料便是方洛的弟子,便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是在哪见过?怎么这么眼熟?”
众人也都道:“可不是,我们看着也眼熟。”
独孤仁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是了,盟主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小师叔,巧的是我们都见过。
“我和师妹见了也是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诸位可记得梅山之上那会的事?”
玄真等想了想,更觉吃惊,道:“哦,是了,可真是巧。和你一道那姑娘呢?”
江岸还未说话,江心在后头,回:“在呢。”说完又和陈雪轻声说起话来。
众人瞧了她一眼,都思想着“不知什么来路,且看着吧”。
这时陈清雨凑到玄真耳边嘀咕着,玄真听后,很是惊讶,又如抓了根稻草一般。
说道:“哦?原来当日在火山口被史牍掳走的人正是小兄弟?”
冷铭、常力几人再看了看,都道:“果真是。”
勿说罗汉几人也向慧真点了点头。
江岸道:“多谢当日搭救,听说史牍伏诛了,我的仇也就算报了。”
伊道尹诧异道:“小师弟还有这经历?白术怎么不早报?”
白术忙道:“一时没记起来,谁知竟是小师叔,师父恕罪。”
玄真道:“小兄弟受苦了。听说当日救出你的是那梅山上的两个姑娘,她们可有留下什么给你不曾?”
众人也都明白此话何意,江岸道:
“留了些钱给我治伤,还建议我来神农谷找师父治病。别个也没有了。
“也是因此,才有幸被师父收做弟子,只是还未及报恩,师父就走了。”
玄真叹道:“小兄弟节哀,听说你爷爷与方前辈是故交,想来令祖不是一般人,老人家呢?怎么不见?”
江岸道:“爷爷送我们来了,就离开去访友去了。”
百里义道:“是啊,老人家住了几天就走了。”
玄真看了桑子秋等人一眼,桑子秋问:
“小兄弟爷爷叫什么?能与方前辈是故交,想来不一般。我们也想认识认识。”
江心在后面听得有些不耐烦,仰着脖子道:
“不是我们爷爷不一般,是方爷爷不一般,能拿菩萨心看人,要是势利眼也不会与我们打鱼的人来往。
“若大家对我爷爷很感兴趣,不如先给方爷爷敬完香,我再慢慢给你们细细讲我爷爷是个什么样为人。”
伊道尹忙道:“哦,倒忘了,盟主请。”又命独孤仁等道:“奉香。”
说着,请进灵堂,四五人一组的轮流敬香。
待到屈从、关睦灵、京为、无妄、罗多五人正要进香时,一神农弟子慌忙跑进来,气喘吁吁回道:“来了一群官兵,好像金翎卫的杨阁。”
伊道尹道:“慌什么。”挥手让他下去,道:“几位请。”
屈从几人便敬了香,礼毕。
伊道尹这才带了众人出来,见两名弟子已引着一群官兵过来。
当中就有金翎卫的杨阁与丁子旺,众人一阵低语:“他们怎么敢来了。”
玄真如今心下已明白,他们只是操纵史牍的幕后之人,未必得到了经书。
只是一时还不清楚史牍承认已得经书是何意,忙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及到跟前,杨阁忙向伊道尹见礼道:“伊谷主节哀。”
伊道尹道:“多谢杨首领。”
杨阁又道:“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海平侯的公子,萧擎小侯爷。”
萧擎向众人行礼道:“诸位英雄有礼,伊谷主还请节哀,之前来湘州视察军务,本想来拜会谷主与方老前辈,奈何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要不是回京路上遇见杨首领带了父王手令来,我还不知方老前辈仙逝的消息。
“父王命我代他老人家前来吊唁。说:‘我们虽不是武林中人,但闻得此噩耗宁不叫人扼腕?’也叹几十年不见了,往后更不得一见了。”
伊道尹道:“多谢小侯爷。在下虽不曾见过老侯爷,也曾听闻老侯爷是个极具侠义心肠的人。”
萧擎道:“伊谷主过奖。”
伊道尹道:“小侯爷、杨首领请!”
话音刚落,那边又报:“冥月湾水月门主到。”
众人转头看时,见水月与两个侍女缓步走来。
水月已不是先时模样,众人见她两鬓花白,不知经历了什么,个个暗自惊叹。
曾顺见了,已不顾许多,早已迎上来问:“妹妹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水月不语,曾顺看了看霜菊、青鸟,二人也将眼神斜到别处。
水月一径过来瞥了萧擎一眼,正是四目相对,那萧擎顿感心尖一阵酥麻,不禁打了个寒战一般,向水月含笑点了点头。
水月也不理会,只向伊道尹行礼道:“伊谷主节哀。”
伊道尹点头道:“水门主请。”于是请进水月、杨阁、萧擎三人。
杨阁与萧擎先敬完香,退到一边,水月方接过香,上前跪下行礼。
这一跪,众人也是一样不解何意,不过随她意愿罢了。
水月祭拜过后,伊道尹命独孤仁、百里义、钟离梦领大家到了别院去用茶消息,安排住宿。
此时,曾顺又挨到水月身边嘘寒问暖,水月只冷冷道:“管好你自己,别啰哩啰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曾顺碰了冷钉子,也没趣再问下去,叹气走开。
那萧擎见曾顺离开,自己已按耐不住喜悦,举杯过来,笑道:
“水月门主有礼。都说水月门主是天上掉下来的人,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了。不过,见了,也不像江湖传的那般。”
水月挑眼问道:“哪般?”
萧擎道:“都说水门主是天下第一毒女子。怎么我如今见了倒不这样觉得?门主眉锁愁烟,倒叫人怜惜。哦,唐突了。”
水月故意问:“你与他们有些不一样,是哪个门派的?”
萧擎笑道:“在下萧擎,海平侯爷正是家父。”
水月道:“原来是萧小侯爷。”
霜菊、青鸟才听了“萧小”二字便嗤的笑了一声。
水月道:“放肆,小侯爷恕罪,一时口误,你俩还不让座?”
霜菊、青鸟忙退到一旁,水月道:“小侯爷请。”
萧擎欢喜告座,道:“以茶代酒敬水月门主。”
水月轻端茶杯,一仰脖子便饮尽了。
霜菊、青鸟忙为二人斟上。
水月道:“我眼界小,不曾听过小侯爷威名,也不知道小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擎笑道:“这个怎么讲呢!都说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我只但求今生无憾无悔无愧吧。
“不过仗着虚名享福,其实我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水月低头笑了两声,道:“小侯爷过谦了,所谓君子,俯仰无愧于天地也,讲的便是小侯爷了。
“只不过这人的一生可难了,小侯爷就不曾有过可憾可悔可愧之事?”
萧擎想了想笑道:“倒没有。兴许将来会有也说不准。”
水月问:“那小侯爷对将来怎么看?可有什么愿望愿景什么的?”
萧擎长叹一声道:“哪还有什么愿望?如今我衣食无忧,全赖祖德圣恩,惟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罢了。”
水月听了,咯咯笑了一阵,道:
“小侯爷也是个天真之人,这愿望是天底第一难实现的,也可见小侯爷非一般人物。
“那小侯爷可有害怕的人与事?或者说,有没有恐惧的东西?”
萧擎笑道:“水月门主是个有趣之人,怎么问起这个来?”
水月道:“小侯爷都坐过来了,世上的际会说散就散,我不该趁此时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了解小侯爷?”
萧擎听了,笑道:“说的在理,要说害怕的东西,倒也不是没有,悄悄告诉了你吧。”
说着移过一座位,靠近水月低声细语道:“我怕蚯蚓。”
水月一听,笑道:“可是拿我好骗呢吧?”
萧擎道:“要敢骗你,立时死。我现在一提这两个字,都犯怵,你且看,我这浑身都起鸡皮了。”
说着提提袖子让水月看,水月果见他双臂起了一阵一阵的鸡皮,便故意念了几声“蚯蚓”。
那萧擎只扭着背,求饶道:“水月门主放过我,且放过我,我好心告诉你,你怎么来逗人家?”
水月扬眉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这是为何?怎么会怕这东西?”
萧擎摇手道:“不提了不提了,小时落下的毛病。”
水月道:“既如此就暂且放过你吧。”
萧擎欢喜作礼,道:“多谢门主。”又问:“敢问门主年纪轻轻的,为何这两鬓成霜,可是有过不去的坎?在下愿为门主分忧解难。”
水月双指夹起霜鬓,问:“好看?”
萧擎道:“别具一格,虽说是霜鬓,但并不能掩盖门主气度娇颜,只是看着叫人心头怎不疼惜。”
水月捋下霜鬓,低头不语,慢慢便红了眼,萧擎见了问:“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
水月抬头时,眼皮直跳,只笑回他:“再说吧,兴许将来能帮得上。”
二人也不在意别人眼光,自顾自说着话。
这时,独孤仁复进来回玄真等人:“须弥山的人到了。”
众人听了都咕咕唧唧起来,桑子秋问:“来的都有谁?”
独孤道:“我也还不清楚,要不要去看看?”
众人道:“他们倒有胆过来,自然要见一见。”
于是玄真便领着众人往灵堂那边去。萧擎与水月也止住了话题,起身相随出去。
玄真等人见是杨远秋、杨泰、陈惜悟、黄粱、石虎五人领着须弥弟子来的。
现已敬香完毕,正在堂内与伊道尹寒暄。
五人见了玄真等人,便出灵堂外相见,各派中早有人吊着嗓子言语道:
“可真是稀罕事,须弥山也有不缩着的时候。”
杨泰一听,就要上来理论,杨远秋忙拉住,只向玄真道:
“见过盟主,我们奉掌门令下山前来吊唁方老前辈。
“早前种种误会,还多谢盟主及诸位大义,不惧邪魔歪道,为我们须弥山正了名,还了我们一个公道清白。我们师兄弟五人再次感谢不尽。”
季炎道:“这话怎讲,扯远了吧?”
杨远秋从袖里取出盟主令,道:“这位少侠且看,难不成这盟主令是假的?”说着,展示与众人看。
众人皆道:“这与你们清不清白有什么干系,我们谁不知道你们有人命在手?”
杨远秋道:“国有国法,门有门规,须弥山自始至终是清清白白的。你们难道觉得盟主会给一个不清白的门派下此令?或是你们觉得盟主也是不清白的?
“如今大家都清楚江湖中那些恶事不过是有人背后搞鬼,挑唆我们互相争斗,他好渔翁得利罢了。”
众人还要争论,玄真忙阻道:“好了,方前辈灵前说这些做什么?清者自清,他日自有分晓时。
“须弥山既接令下山,那自然与我们一样是要武林出份力的。
“不看我薄面,看方老前辈的英灵与伊谷主面上,也不必如此争论才好。”
众人皆应了声“是”。
伊道尹忙命独孤仁安排须弥山住处。
杨远秋道:“不必劳烦,想来谷中事务繁多,我们早在谷外不远的客舍预订了落脚处,明早再来送方前辈一程。”
伊道尹听说,心中暗喜,也怕各派夜晚暗里闹出个好歹来,因此道:
“既这样,那便不强留。但千里迢迢来,务必用过了便饭再走。”
杨远秋几人皆道了谢,又向玄真道:“不知盟主此次令我们下山可有具体的任务分派?”
玄真道:“不急,慢慢再商量。”
独孤道:“咱们到后面坐下慢慢再说吧。”
几人都道“好”,于是辞过伊道尹,相让着往东走。
才走出几步,突闻一阵癫狂大笑从谷口方向传来。
众人纷纷止步回身看去,个个正自纳罕诧异,不知是哪个狂悖无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