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独孤仁出了灵堂,本欲回屋,不料失魂落魄的又游荡到了钟离那边去,远远见她屋里灯火通明,照得倩影黯然。
独孤仁盯着出神,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突被一声“布谷”,惊醒过神来,又想道:
“兴许师妹说的方法是最好了的,过两三年再回来,那时只要把孩子的生辰往后推,也没人知道。可是??”
自胡思乱想着,见钟离屋里灯火渐渐灭了下去,自己方往回走,方欲回屋时,却又错了过去。
悠悠荡荡地走了半天,抬眼见玉潭一片冰洁,观之使人安心,便走了过来,到石头上坐着,盯着水面发呆。
又不知呆了多久,突的被水底窜出来的人影吓得惊魂未定,定睛看时,原来是江岸。
独孤问道:“小师叔你怎么在这里?可唬我一跳。”
江岸也吓了一激灵,道:“天还没亮,你怎么一个人坐这里?”
独孤道:“你不冷?快上来。”说着伸手去拉一把。
江岸应道:“不冷。”
江岸上来到那边石上取了衣服穿好,过来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独孤道:“哦,师叔公走的突然,有些想念他老人家了。”
江岸道:“我也是,不过你肯定还另有心事的。”
独孤惊讶问道:“小师叔怎么知道?”
江岸也坐下,道:“感觉得出来,你要不要和我说说?
“他们说有心事说出来会好点,放心,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连江心我也不告诉。”
独孤笑了笑,道:“多谢小师叔,我没事的,很多事你也不懂。”
江岸道:“也是,反正我也睡不着,我陪你坐一会吧。”
独孤道:“好。”
一会儿又接着问:“小师叔有喜欢的人嘛?”
江岸道:“有的啊!”
独孤解释道:“是心爱之人,是想娶的人。”
江岸略一想,道:“有的,但娶两个不知道可不可以,总觉得这样不好,但心里好像就是这样想的。”
独孤有些意外,看着他道:“这样的心事怎么这么容易就说出来?
“我建议你不要同她们说这话,不然你就伤人家心了。”
江岸微笑道:“自然不敢同她们说出口。”
独孤道:“我想其中一个就是江姑娘吧?那另一个是谁?”
江岸道:“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朋友,也救过我的命。她很好看,见了总也紧张,感觉多看她一眼,她便化成烟飞走一样,所以到现在也没能多看几眼。”
独孤道:“那江姑娘呢?”
江岸道:“江心,是我必须要用命护着的人,也很好看,但可以一直看,她不会飞走。”
独孤道:“只娶一个,你选谁?”
江岸道:“我有什么资格选呢?只要她们好,我没命了也知足,孤独终老也可以。
“你怎么问这些?你遇到了这方面的问题?”
独孤笑道:“没有,随口问问。小师叔刚刚一直潜在水底?”
江岸点头道:“嗯。”
独孤纳罕道:“你都快成一条鱼了。”
正说着,已是鸡唱五更。
江岸道:“我先回去了,一会大哥醒了找不到我。”
独孤道:“好。”
江岸起身道:“你也快回去歇着吧。反正什么事都顺其自然就好。”
独孤点头应了声,江岸自回篱园去。
独孤再坐了会儿,便起身回去,却没有回屋,径直到厨房问早饭做好了没,弟子回:“才做好。”
独孤道:“把你钟离师姐的装盒里,我带过去给她。
“她昨儿不舒服,也不知现在好了没有。我去看看她。”
那弟子答应着,问道:“师兄吃了去,还是装上和师姐一起吃?”
独孤道:“我不饿,饿了我自己过来吃就好。”
弟子答应了装好,独孤拎着早饭出来,巧碰见陈雪踮着脚尖踩着青石板走来。
独孤喊住道:“走路不好好走,师叔公的事还没了呢。”
陈雪吓了一跳,忙见礼道:“大师兄早,陈雪知错,我给小师叔他们送早饭过去。”
独孤道:“嗯,去吧。”
陈雪忙往厨房去取早饭。
独孤仁带着早饭到了钟离梦那里叩门,半天,钟离开门见是他,扭头便回去钻被窝里。
独孤把早饭拎进去,道:“我带了早饭,快起来吃些。”
一面说一面摆上,见她不言语,独孤又道:
“我想通了,你说的方法倒是好方法,等师父回来,师叔公也入土为安了,我便带你出去游历,正好之前也提过要出去悬壶济世,历练历练。”
钟离听了,忙起来,红着眼睛问:“真的?不骗我?”
独孤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看你眼睛肿的,吃了饭再睡会。我和他们说你不舒服,今儿就别去前头了。”
钟离走过来,含泪道:“师兄陪我一起吃。”
独孤伸手替她擦了泪珠,道:
“还哭什么?我晚点吃,咱们这事,你得瞒紧了,大家都是学医的,容易看出来。尤其是陈雪。”
钟离道:“师兄放心吧。”
独孤道:“快吃吧,一会凉了,吃好再睡一觉,晚上再去给师叔公上香。”
钟离点头答应着,独孤笑道:“走了,可别哭了。”
钟离目送独孤离去,心里也不知有多少欢喜,坐下吃早饭。
却说陈雪带了早饭去篱园,几人坐下吃,陈雪因玩笑说道:
“我看这日头也还没有出来,江大哥就带上了面具,我还以为今日偷偷早点带早饭来,能得见江大哥庐山真面目呢。看来不能够了。”
云风也只赔不是,江心忙凑到陈雪耳边细声打趣了她两句,陈雪便羞得起身嗔怪着走了。
江心只笑道:“不吃早饭了?”
陈雪边走边回头道:“都留给你吃,堵住你的嘴。”
陈雪一径又到了钟离这来,敲敲门,唤了声,就推门进来,彼时钟离正卧床遐想,见她进来了,问:“怎么了?”
陈雪过来床沿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钟离额头,道:“听说师姐不舒服,我过来看看,医者不自医,我来给师姐会会脉,正好练练手。”
说着伸手进被子里要牵出钟离的手,钟离忙推开,道:
“你是皮痒了么,我是给你练手的么?我就是乏了,没有病,睡一觉便好了,别在这闹我,赶紧走。”
陈雪道:“真的?”
钟离道:“真的啦。”
陈雪起身道:“我有事跟师姐说,不过师姐可别跟大师兄说是我讲的。”说着已坐到凳子那。
钟离一听,不知何事,因提到独孤,心里突紧了一下,欠起头,问:“什么事?”
陈雪道:“师姐去给白青师兄他们求求情吧,这会被罚跪在师叔公灵前呢,要跪满十二时辰,还不许吃饭。”
钟离道:“什么事罚的?”
陈雪便将被罚因果说了,钟离道:“也该罚。”
陈雪抓了把桌上的酸梅边吃边道:“是该罚,头一回见大师兄罚人罚得这么重。
“但是毕竟牵扯着小师叔,小师叔是个无心的人,不大懂什么人情世道,未必察觉白青师兄他们被罚之事。
“只是江心却是个心明眼尖的,到时一问便问出来了。
“她虽不会说什么,难免也会多想,以她的性子,只怕不会再留下来了的。
“到时岂不是成了师叔公在时我们待人一样,不在时又另一个模样?
“即便她不走,往后与众人相处起来也尴尬不是?
“且依我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孟师兄他们睡过头了而已嘛。”
钟离坐起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找大师兄,又来找我。”
陈雪道:“我可不敢,我也怕被罚跪十二个时辰不吃不喝。”
钟离道:“找二师兄去,现在懒得动。”
陈雪道:“他们是一伙的,我和师姐是一伙的,我不找他。
“师姐既没病,去求一声儿再回来歇?要不我背师姐去?”
钟离起来穿靴道:“谁要你背。你倒和江心混得好,事事想着。”
陈雪道:“我这可是为咱们神农着想。哎呀,这梅子也忒酸了,师姐几时喜欢吃这玩意的?”
钟离过来拧她脸,道:“酸你还往嘴里塞,走拉。”
陈雪忙起身拉着钟离的手道:“师姐等等,我还有一事求师姐。”
钟离道:“还有什么?”
陈雪道:“前日我收到家里来信,说娘亲身子不自在,让我回去看看。
“巧又师叔公这事,我便不敢提,师姐,我能回去一日么?”
钟离道:“怎么不早说?师父也要一些时日才回来。
“你明日回去看看就是,别让人说学了医,父母病了都不得回去看一眼。”
陈雪道:“谢谢师姐,师姐对我最好了,那你顺便跟大师兄说了吧。”
钟离戳了她一指头道:“支使我做事。家去看了没事就回来。”
说着又取了一包银子给陈雪道:“拿着家去吧。”
陈雪道:“不用了,我还有些,我回去看看也就回来了。”
钟离道:“听话,反正师姐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着塞到陈雪手里道:“我的与你的也没什么区别,估计家里也是要用钱的。”
陈雪登时便红了眼,道:“得亏师姐,不然我宁愿死了好。”
钟离笑道:“傻瓜,死不死的做什么,什么了不起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学好了医,以后也是自有一番作为的。不提了,走吧,前头看看去。”
陈雪点头答应着牵着钟离一道出门去,又道:
“我先回屋去一下,师姐自己先去,千万别说我告的密,马上就来。”说完跑了。
钟离笑道:“鬼丫头。”
钟离到了前头,先上了香,叫了独孤仁出来说话,独孤问:“怎么不歇着?”
钟离道:“我没事,他们怎么回事?唯唯诺诺的跪着,师兄罚他们了。”
独孤道:“你别管,快回去歇着。”
钟离小声道:“这事因小师叔好意让他们去休息而起。
“不管他们有意无意睡过头了,也都当是无意的吧。
“下次犯错了再数罪并罚就是了,这会叫小师叔和江姑娘知道了,面子上也难挂。
“就是要罚也等师叔公的事了了再罚不是好?”
独孤听他这么说,确是这理,猛地也觉得自己欠考虑了,便道:
“师妹虑的有理,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于是进来对白青等道:“看你们师姐求情的份上,暂饶你们一回,下次犯错,一起罚。上了香,去吃早饭去。”
白青、孟千帆谢过起身,也谢过钟离,一并敬了香后方退出去。
独孤也让钟离先回去歇着,钟离便也退下了。
云风兄妹三人吃了早饭,略叙了会,云风便说要起程了。
云风要嘱咐些什么话,又没有说出口,于是收拾妥当,便一起到前头来。
先上了香,云风辞过众人,独孤让百里送出来,早有弟子牵出马来在谷口等着。
江心嘱咐几句贴心话后,云风便上马离去,不在话下。
这云风先去了湘州,得知了江湖各路新闻不绝于耳,一时难辨真假。
得知惊雪与青竹被须弥山杀害的消息,倒吃惊不小,心下也忧心,便一骑绝尘的往须弥山方向去了。
江岸自知道自己内功修为得益于潭底宝物时,便每日都要下去练功,且较之前更加刻苦了。
不出日,已能在剑心边上打坐近半个时辰。
又时常捕两条大鱼上来烧了,带去灵堂祭奠方洛。
还时常就在灵堂上向独孤、百里等人讨教起武学来。
众人都说他有些痴了,他只道:“师父梦里常催的紧,不敢偷懒。”众人也都随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