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伴着酒香一直到了半夜,玄真等人方回七星楼安歇。其余门派人等只喝得个天翻地覆,歪七竖八醉卧满山满屋满地,不在话下。
现下且说江心一人撑船家去。江河见孙女红着眼回来,却不见江岸的身影,心下以为是他碰见了家人,被家人带回去了,因此只笑问:“江岸呢?是遇着家人了?那是好事,哭什么呢?”
江心更是垂下泪来,半晌才哽咽说道:“江岸被一个会武功的人抓走了。我们听说,火山口有热闹,我就想着带他去看看。结果,一上山就被掳了。”江河一听,拍着大腿急得直喊:“哎呀!那样的热闹岂是你们能看的?怪道半天不见你们人。我倒忘了这档子事,一眼没看紧就出事了。要是你也被掳了,我上哪寻你去。”江心擦着眼泪道:“当时青竹和雪儿也在,她们和江湖上的朋友去追了。我回来说一声,免得你见不着我们着急,我要去把他找回来。”
江河一听更急了,道:“天色不早了,你现在哪儿找他去?既然她们追去了,你就好好呆着,哪也别去。我看这也是他命里的定数,咱们管不了的。”江心倔道:“以前谁把他弄丢的我不管,现在是我把他带出去弄丢的,就要去把他找回来,他的命数是他的事,这是我的命。反正我就回来说一声,免得你担心。”
江河气急道:“我还怎么不担心?行啦小祖宗,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知道你们相处了这些天,多少舍不得他,我何尝不是?若雪儿她们找到人自然送回来,我们一样一家人似的待他;若找不到,只当他是被家人接走了,过些日子也就忘了。”
江心听了,一时不言语,赌气进屋去收拾包袱出来,说道:“我没爹没娘,得亏了爷爷捡了我,救我一命,才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他跟我也是差不多的人,我不能不管他,兴许一两日就回来了,要是不回来,爷爷也只当没有了我,过几天也就忘了就是,江心下辈子再报恩情。”
江河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跺脚道:“你这是什么话!咱爷俩十多年恩情,我怎么当没有过你?在这个家就是没有我,也不能没有了你。”
江心知道自己一时说错了话,懊悔难当,站着直垂泪。江河也知她犟性,仍劝道:“听话,把包袱给爷爷。”江心死拉着不给,突然跪下道:“爷爷,我去找一段日子,找不到我也回来。我和青竹她们朋友约好了的,有两位大哥在火山等我,到时他们会带我追上去,你就放心。”江河道:“谁等着,爷爷也不放心。起来,要去,咱爷俩一块去。”说着把江心拉起来。江心赔不是道:“爷爷对不起,我刚刚太心急了。”
江河替她擦了泪,说:“傻孩子,爷爷还会不知道你这臭烘烘的脾气?等明天,等明天爷爷陪你一块去找,看哪个不识好歹的敢掳我孙子,我不把他卸了八块喂鱼。”江心道:“爷爷你就在家里等我们吧。去晚了,他们就走了。”
江河道:“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我也呆不住。你们怎么约定的?”江心回道:“明早巳时我还不到,就说明我不去了,他们就会离开。”江河道:“现在过去天也黑了,大晚上也不方便。明天也来得及。听话,把包袱放回去,爷爷去给你做饭,明早一早再动身。”江心听了,点头答应着,方放下包袱出去找小郎中说事。
小郎中见她来了,笑道:“正要去找你呢,我去叫他们,半个时辰后村口集合。”原来村里的青年约好了今晚去镇上看花火。江心此时已无半点心情,只说:“不去了,你们去吧。明早点卯时到我家一趟,我有事出远门,你送我出去一下。”小郎中问:“怎么突然要出远门?出了什么事不成?脸色也不好,眼睛怎么红晕晕的?”江心道:“没事,就是去探亲,别多问了,以后再说吧。记得点卯来,别误了。”说完转身就走。小郎中只得答应着。
江心自是一夜未眠,听小郎中已到,便蹑手蹑脚的出来。江河也是一夜不曾合眼,听江心要悄悄地走,便开门出来道:“怎么,不等爷爷?”江心道:“爷爷,你就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江河如何会答应?因此二人收拾妥当便一起出发了。小郎中送到火山口后方回身。
到了火山口时也不过辰时,爷俩朝火山客栈走去,路上遇见许多江湖人行色匆匆地往火山口那边走,一看神色便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原来玄真等人一早被弟子叫醒,说平心院中出了命案。命案所系之人不是别个,正是被惊雪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曾家然、六耳、裘清芷三人。三人皆被人割了脖子,血淌了满屋。被发现时血早已凝固,人也都已僵硬。玄真等人看到这场景,个个不由心惊胆颤,继而又气愤难已。这才召集高义、桑子秋等掌门执事上山议事。
有人言道:“定是史牍背后那个人所为,不然谁会这么残忍?定是报复。”又有人道:“也未必,若毒不是史牍这边的人下的呢,那说明给他们下毒的人也在火山口,这更难办了。只是不知凶手是否已离开。”一时议论纷纷起来,不在话下。
江心带着她爷爷到了火山酒家,见李子牧与东方培风迎了上来。江心介绍了江河。东方二人先安排他爷俩一块吃了早饭。方去寻昨天已商量妥当的人补了价钱,将马置换了马车。李子牧仍骑马,东方培风驾车,带着他爷俩循着记号一路追踪过去。
昨日,蒙之恩几人追踪进了火山镇上。从南追到西,又从西到东,最后绕到了北边的火神庙,在火神庙附近与小田、小杰碰了头。
小田、小杰忙回:“才跟丢了。刚进城,各派的人就在一家客栈堵住了史牍,双方交了手。这史牍狡猾的很,跟个地鼠一样,蹿走了。不过在城东时,他们又大打了一场。三勿罗汉本已将他困在‘六识禅功’之中,眼见就要将他制服,这史牍便拉着你们朋友胁迫说:‘若不收功,我与这小子同归于尽,你们知道我血肉之中全是毒,血雾蔓延开,连这镇子上的人也要为我陪葬。’那三罗汉是出家人,一听此言,岂敢冒险?因此只好先把他放了。他这一溜,到了此地,我俩寻踪觅迹而来,无奈天色见黑,观灯玩火的人越来越多,一时跟丢了。”
惊雪忙问:“那江岸呢?人怎么样了?”小田回:“也奇怪,打地那么轰轰烈烈,他却不肯丢下人,一路带着走。看那状况像被封住了穴位,看着不是很好,只怕,凶多吉少。”惊雪、青竹一听,可谓心急如焚。蒙之恩道:“这恶人本就受了伤,又被三罗汉困住,定然内伤更不会轻。此时应该躲起来疗伤,不会走远。各门派的人在哪?”
小田回:“在东边的流香阁客栈,他们也有人受了伤,如今更不想找人了。”蒙之恩道:“他们不找,我们找,你俩先将车马牵到前面的客栈去,且订好客房然后往西找。书生你带她姐妹往东找,主要留意落破没人住的地方,晚点仍在此聚头。”惊雪道:“书生你跟蒙大哥一路吧。我和青竹去流香阁请他们帮忙。”蒙之恩道:“也好,想他们会给姑娘这个面子,千万小心。”说着各自分开。
惊雪二人穿梭在人群里,连走带跑的到了流香阁这,忙进店来,见罗汉等人在吃饭。
罗汉等人见是神医姑娘,忙都起身招呼。还未等惊雪二人开口,墨山剑派的人已开口请她为受毒掌之伤的人看诊。惊雪也只好点点头,于是各派弟子便领着她二人上楼去。惊雪给几名受毒伤的人诊断过后,墨山的人又把神农谷弟子开的药方给惊雪看,惊雪也只好看了,说“就照此方养些时日就好了”。
墨山的人又忙问:“姑娘可知山上选出了谁当武林盟主?”惊雪道:“我们也下山追史牍了,并不知晓。不知这史牍为何要掳着那人?”
勿视罗汉道:“阿弥陀佛,若所料不差,应该是练功疗伤用。”未等罗汉说完,惊雪几乎攥破了拳头问:“练功疗伤?什么意思?”罗汉道:“这是地灵门的一门毒功,先把毒药喂给人,再饮人的毒血修炼内功,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内力充斥着毒气的原因。如今那少年恐怕已??若不是那厮以百姓相要挟,我三人早将他擒住。我们实在不敢冒这险,阿弥陀佛。”
惊雪、青竹听了,心早突到嗓子眼,急得眼眶红红的,忙央道:“如今这史牍肯定躲起来疗伤,可否请诸位再找一找,为民除了这一害。我们若寻得了踪迹也不要打草惊蛇,免得再有人受伤,到时再定条计策智取可好?不管寻没寻到人,我们子正在此汇合。有劳诸位。”
一行人想了想,决定留下两人照看受伤的人,余人都出去找人。找了半天,观灯的人渐渐消散,姐妹二人只好回流香阁。各派的人也早已回来,相问无果。惊雪、青竹只好告辞,匆匆回火神庙那边。半道上遇见蒙之恩几人来寻,仍旧是相问无果。惊雪又将勿视罗汉的话告诉他几人,几人听了也都忧心不已,愤慨难当。
回到同福缘客栈后,忙叫了宵夜,这才吃了口东西。刚出江湖,姐妹二人心中就压了这两件大事,既要引玄真等人离开,又要寻救江岸,哪一件都刻不容缓。如今江岸凶多吉少,另玄真等人已选出盟主,料想很快便会去梅山。且家事一时难以跟蒙之恩等人明说,因此难免又有欺瞒朋友之嫌。另外不见须弥山的人来,故此倍加愁云压顶。
二人对付了没几口便放下筷子。书生见状,且宽慰道:“你们放心,即是你们朋友,想必他定是吉人自有天相,天亮咱们接着找。不怕这史牍飞上天去。”蒙之恩等也都忙宽慰。
青竹看了看惊雪,这便叹息道:“不瞒大家,我们此次出来,是奉我伯伯之命,要去雪儿外祖父家送封急件家书,办些事情。伯伯又规定了时间,叫不能耽误,谁知又碰上这事,江岸我们也不能不救的,若救不回江岸,如何向江心交代。”蒙之恩听了道:“这也不必为难,你二人只管办事去。救人的事交给我们,我们定不会放弃找人,这史牍我非要除了他不可。”青竹道:“可是我们答应了江心,若她来了见不着我们,这,我俩是不是太不仗义了。以后哪有脸见人。”蒙之恩道:“姑娘为这个?若说二位姑娘不仗义,那只怕也没有人仗义了。江湖儿女不必拘泥小节,这江心、江岸既是你们朋友,自然也是我们朋友。明日江心若来了,我自然与她说清楚,放心就是。”书生也道:“如今这样安排是最好的了,也都不耽误事。若一味的只顾一边,倒迂腐了。”姐妹俩听了忙谢过几人。
因又讨论起该如何找人时,小田、小杰皆建议报官府,小杰说道:“咱们人手不够,各派的人如今也无心找人。让官府出手或许好些。”蒙之恩应允道:“好,点卯时你俩就去办,告诉他们,不要他们拼杀,找到踪迹就好。––许他们钱财,拿公文挨家挨户找,我就不信找不到。”小田、小杰领命着,又叹息道:“要是有画像就好了,找起来也容易。”惊雪道:“我来画。”
于是让小二备下笔墨纸砚来,惊雪提笔描了江岸与史牍的画像给小田、小杰。几人吃过夜宵,已是丑正,便都先回房休息。
惊雪、青竹躺在床上哪有睡意?半天,青竹突然说道:“这小子命还真是苦,以前的事也不记得了,得亏了江心和江爷爷收留。你说怎么就这么不走运?黑压压的人,他刚一来,倒好,偏就被拎走了,唉!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没事。”惊雪轻轻问:“为什么?”青竹道:“你想啊,他长着一副必须受苦受难的样子,以后估计还有好多磨难等着他呢,这一难不算什么。”惊雪叹息道:“你这话听起来不像好话。”青竹笑道:“对别人来说不是好话,对你来说是好话就行。”惊雪翻身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竹子,你说咱俩分开行事好不好?你跟着蒙大哥他们一起找人,我去引玄真他们离开。”青竹听了,坐起来,道:“想也别想,反正已经跟蒙大哥他们说了,有他们找着,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就是心太重了。”
惊雪拉她躺下,说:“你别激动啊,我就说说,毕竟玄真他们那阵势挺大的,我瞧这蒙大哥他们像有些本事的人,你跟着书生、蒙大哥他们,我放心些。也不晓得为什么须弥山的人不下山来。”青竹道:“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说什么也没用,你要是想趁我睡着了跑掉,那是没门的,我也会一个人追上去,我不会武功,你自己看着办。”说着搂着惊雪的胳膊。惊雪道:“我要想跑,还用得着等你睡?还威胁上我了,快睡会吧。”
不一会儿,惊雪见青竹睡着了,便想出去走走,于是轻轻坐起来,谁料刚坐起来,就听青竹喊:“干嘛?”惊雪唬了一跳道:“你不是睡了嘛,吓我一跳。”青竹笑道:“装得像吧?你现在起来干嘛?不会真想丢下我吧。”惊雪道:“我就是睡不着,想出去练练梅花剑义,一会就回来。”青竹坐起来道:“得了吧你,还练梅花剑义,我还不知道你?走走走,我也睡不着,一起去。”说着自己倒先下了床。
两人整装下楼,楼下只有两名伙计在值守,见她二人要出门,笑道:“大冷的天,这么晚了怎么倒一个个往外跑?”惊雪问:“还有谁往外跑?”一伙计道:“还有谁?就你们那几个朋友呗,也刚出去。我大概知道你们是去寻人,但尽人事,听天命也就好了。晚上街上不安全,现在什么人都有。这天也快亮了,姑娘还是天亮再出去寻为好。”惊雪道:“多谢小哥提醒,我们朋友往哪边去了?”伙计道:“火神庙那边去了。”两人谢过,匆匆出门,就往火神庙去。街上已无人,各家铺子的灯笼零零星星还有亮着的。
惊雪道:“到庙里瞧瞧。”于是二人踏进庙门,庙院里空空如也,又进了庙堂内,里头火神像前的香烛还七零八落地燃着。二人四下看了看,并无异常。走时,不禁又抬头看了看神像??
此回正说“江心情急错口伤情,史牍伤重以人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