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青竹正打趣江岸怎么也不说话时,江岸却说在想事情,几人也都疑惑他此时能想何事?
因此,青竹便笑道:
“说来我们听听?要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没准能帮你开解开解,也就好了。
“也亏你有福气遇见的是江心,不然可怎么办?”
江岸听说,又看着江心,江心道:“扭扭捏捏做什么,有事快说。”
江岸这才道:“我在想你娘是怎么打你的?”
四人一听,面面相觑,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江心好容易止了笑,说:“他脑袋瓜和别人不一样,你别见怪。”
青竹捂着肚子笑道:“没事,没事,他太有意思了。”
又对江岸道:“我娘就是掰了一条竹枝抽的我,抽的一身痕条。”
江岸认真听着,还边点头应了几个“哦”,惹得几人又是忍俊不禁起来。
大海笑着拦青竹道:“你别逗人家了。”
又问江心:“那江岸兄弟这事可有找人看过?失忆可不是小事。”
江心道:“村里村外的郎中都给他瞧过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也就先这么着吧,等天暖了再看看。”
青竹道:“雪儿医术很厉害,让雪儿给他瞧瞧吧,可别是伤着哪儿了。”
惊雪也道:“我学过一点医术,要不我给他诊下脉看看?”
江岸忙摆手道:“不了不了,以前的事不记得没什么打紧,就记得现在的事就挺好。”
惊雪听他如此说,便料他是怕万一治好了就得离开这里,故此不愿诊治,便说道:
“不记得倒没打紧,若是什么病因引起的,时日久了恐危及性命。”
江心一听正是这道理,心里也是有此忧虑,因此对江岸道:“快,让雪儿给你瞧瞧。”
江岸听了,只好把手伸过去放桌子上。
惊雪给他搭上脉,眉眼一扬一锁,心头一惊,怕诊错了,便道:
“你放轻松,不要紧张,不然诊不准。”
江岸点点头,移了视线看着江心。
好一会,惊雪诊完双手脉象,又说:“你转过身去。”
江岸便起身转了过去,惊雪也起身过来,在他背后的大杼、心俞、督俞、魂门等穴位连点了下去,在气海俞稍重的点了收住,问:
“疼吗?”江岸回身摇头道:“不疼。”
惊雪仍问:“果真不疼?”
江岸点头确认。
江心忙问:“怎么样,可是有事?”
惊雪坐下道:“他的脉象确有些异处,该是瘀脉,但他又说不疼,这又当别论了。
“我猜他有一道经脉有残缺之象,或者是什么原因,被封住了,有异于我们常人。
“或许是天生如此也未可知。”
因怕他们忧心,忙又宽慰道:
“不过不用担心,天生万物,各有异样,正常不过了,也是康健的人,不打紧。
“只是失忆的事我也不知道是否因此引起,他日再寻名医诊断诊断。”
江心点头应着,让江岸道:“还不谢谢人家,又傻愣着什么?”
江岸便向惊雪行礼道谢,惊雪忙站起来还礼,道:“不客气的。”
江岸道:“你坐,茶凉了,我去添壶新的。”
说着,拿起壶就往厨房跑,匆匆换了壶热的上来,给大家斟上。
惊雪正给江心解释什么是经脉残缺之象,江心也没听明白也就罢了。
江心心想:“他虽没事,还是替他问一嘴那事为好,不然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于是说:“上次在山上,这小子说好像见过你,你们想想以前可有在哪见过他不曾?”
兄妹三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起来,青竹问:
“你真见过雪儿?可记得在哪见过的?”
江岸只看着眼前的茶摇头。
大海道:“她姐妹见过的生人也没有几个,要见过,肯定是记得的。”
惊雪不好意思道:“兴许是认错了也是有的。”
青竹便探着头对江岸道:“你再好好认认,那天情急没看清也是有的。”
惊雪听了这话反红了脸,江岸也不敢抬头。
大海见状,忙岔开话头道:“天底下长的像的人很多。
“若以后见到长得像雪儿的,咱们帮着打听打听,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比没头绪的找要好。”
江心心想也是这道理,便说:“这倒是。”
坐了好一会,大海便说该走了,青竹仍不惬意,也无法,只好答应。
江心笑道:“再坐一会儿,我去抓鱼。”
青竹问:“在哪抓?我可以看看吗?”
江心笑道:“就在厨房,走,带你看去。”
说着牵了青竹往厨房里去。
只见墙角边有两个大水缸,都是养着鱼的。
青竹见着稀奇有趣,便问:“怎么养在这里?”
江心笑道:“都是昨天傍晚上的岸,养在这里免得死掉了。
“一般冬天就养厨房里,外头太冷,会冻死,比不得河里。
“也是可以拿大笼子养在河里。我就是赖得走来走去。
“一般也是过节什么的才会养几条,这些都是特意抓来过年的。”
边说着,边取网兜来兜出五六条大的。
还一边给青竹介绍这种鱼叫什么,那种又叫什么,然后用竹笼装好。
又另拉出一笼螃蟹来,道:“这笼螃蟹是给你们的。”
忙又叫江岸进来接着。
青竹道:“这一笼也太多了,都给我们,你们怎么办。”
江心努着嘴道:“喏,还有。”
正说着,外头大海喊道:“青竹,你差不多得了啊。”
青竹听了冲江心吐吐舌头。
江心笑道:“不打紧。”
便又到后面小院去挑了些咸鱼串好了。
青竹接过来拎着,笑道:“这回全了。等我和雪儿去外地送完信回来,咱们一起吃酒怎么样。”
江心笑道:“好啊。你们怎么要去哪儿送信?”
青竹道:“还不是为了上次那些江湖人士?
“我们合计着去一趟须弥山叫人下来管管。送了信去就回来,估摸着也就三个月光景。
“另外你们碰见他们要远着点,咱们不必去理他们,安全为要。”
江心应着,又问:“就你和雪儿一起去?”
青竹道:“是的。”
江心道:“山高路远,你们又没有出去过,可怎么整?不如托人送去完事。”
青竹道:“这事别人送不来,我们也不放心,万一没送到怎么办?
“而且我们也是想当面请人,诚意总要有的,所以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江心道:“可别碰着了他们。”
青竹细声道:“不怕,其实雪儿会武功。
“看我爹和大伯的反映,好像应该很厉害。
“另外我娘还教了我们些易容术,虽学个皮毛,左不过是那个道理。
“我俩胡乱鼓捣鼓捣,便是遇见了,他们未必认得出来。”
江心笑道:“那你们小心点。”
青竹道:“嗯,另外初五还用你家船出去一下。
“还没有坐过船,想想也挺激动。不知道方便嘛?”
江心笑道:“自然啊。”说着两人方出厨房来。
大海道:“嘀咕什么呢,拿这么多。”
江心道:“不多。”大
海接过江岸手里的鱼和螃蟹,嘱咐江心道:
“爷爷回来了跟爷爷说一声,我们不等他了,过些天方便了请他吃酒。初五还用一下船。”
还未等说完,青竹已忙道:“说过了,说过了。”
大海听了,笑了笑道:“你倒积极得很。”
又对江心、江岸道:“那行,走了。”
江心送他三人出门,看他们上了大道,相互再挥手作别,方回身进院。
一路上青竹两人显得格外兴奋。
拿过大海手中的鱼和螃蟹,走一小段路又放到河里,生怕死了。
大海看着只觉好笑,说:“螃蟹一时半会死不了,鱼一会上山也就死了。
“天冷,不怕的,也是很鲜很鲜的。快走,别玩了。”
青竹二人又问:“那夏天呢?”
大海道:“夏天有夏天的法子。理这些做什么。”
兄妹三人说说笑笑疾步上山去,不在话下。
这里,江心拉着江岸回来,说:
“人家在的时候你不敢认真看,人家走了你眼珠子倒要掉出来了。
“你这个德性我怎么说你呢?做人要爽爽利利一点,说话做事别婆婆妈妈的。”
江岸道:“我几时婆婆妈妈了?我也没有眼珠子掉出来。”
江心道:“那我问你,刚刚青竹让你好好认清楚,你怎么低着头?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真见过她,还是哄我的?”
江岸笑回:“若哄你一丁点,我无疾而终。”
江心忙掐了掐他的手臂,道:
“大过年的,谁叫你说这不吉利话了?也没个忌讳,晚上给我把这些天教你的字抄一百遍。”
江岸道:“一百遍太多了吧。”
江心道:“那抄两百遍。”
江岸忙道:“一百遍,保证工工整整的。”
江心道:“行啦,去叫一下爷爷,也不知道还忙什么呢,年还过不过了。”
江岸答应着就要去,却见江河正巧那边回来了,双手抓着几块大骨头。
江心见了,问:“你老这又拿的什么?”
江河抬着鼻孔道:“牛骨,熬汤。”
江心道:“也真是多事,快都放盆里吧。
“刚刚大海哥和他家两个妹子过来,才刚走呢,给你带了几坛酒。”
江河一听,仰着脖子往篱笆外看,已见不清大海几人,欢喜道:
“怎么不去叫我?正好可以给他整些牛骨带上去,河鲜拿了?”
江心道:“拿了,他家妹子有意思的很,对我脾气。
“竟然喜欢用烤的咸鱼下酒,还问我有没有咸鱼。
“我给串了几条海鱼弄的很好的。”
江河听了也惊讶,道:“咸鱼下酒?有意思,我一会也试试。”
江心道:“快放好吧,带江岸去把鸡和那只整晚大喊大叫的鹅杀了吧——吵得人睡不着觉,一会祭祀用。”
江河进厨房把牛骨放好,洗了手出来诧异问:
“祭祀?咱家什么时候祭祀过?你这是哪根筋又搭错了。”
江心道:“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别人家都祭祀,咱家凭什么不能?”
江河笑道:“这傻姑娘,别人家是祭祖,你是河里捡的,他是天上掉的。我也是个没爹没娘的。
“祖宗在哪都不知道,想祭都不知道祭谁。”
江心一扬手,道:“管它呢,反正就是祭,祭谁都行,祖宗也好,神仙也罢。
“咱仨就是三个孤魂凑一处了,祭孤魂野鬼也不是不行。
“南来北往的,哪个想吸一口香去就都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河将手往身上又擦了擦,已移步进厅去看他的梅花酿,一边又应道:
“你说祭祀,可是祭祀用的东西你买了?咱也不懂这些个。”
江心应道:“买了啊。依葫芦画瓢呗,照小郎中他们家那样买了,差不多就行。
“快忙起来吧,大堆活没干呢,那酒它飞不了。”
江河出来道:“哎呀,你也真能瞎折腾。江岸,拿刀,拿碗。”
说着,爷俩去杀鸡宰鹅去。
江心收拾桌案,擦拭礼器,清洗香炉沙。
接着才去蒸上米饭,腌上猪肉装坛。
总之,爷孙三人忙活着,不加细说。
午正,江心空了手,才想起没有贴春联,便先教江岸贴好了春联。
然后在桌上摆上香炉、烛台、青灯、红烛、红线香、纸宝。
另又捧上鸡、鹅、猪肉、饭团摆上。
再排上五个酒杯和一壶酒。
江河在一旁看着江心摆弄得有模有样,笑道:“你倒挺熟练。”
江心道:“还挺有意思。好了,请吧。”
江河道:“请什么请,我不会,你来。”
江心道:“你是家里的长辈,必须得你,没有什么不会的。
“先斟了酒,点上烛和香,再拜拜,就差不多了。”
江河道:“行吧。”
说着,转到桌后,先斟上酒,才斟第一杯,自己忍不住就端起来要尝一口。
江心忙吼一声,阻道:“这是干嘛呢,一会有你喝的,规矩点。”
说着把酒夺过来摆正,催道:“快点快点,诚心着些。”
江河便继续斟着酒,嘀咕着:“我都这岁数了,先吃一口,他们也不会怪。”
江心也不答应他,退到一旁看着。
江河斟完酒,绕回前面来点上两支红烛插两边烛台上。
接着拿起那包线香来,问:“这要点几柱?还是一包都点了?”
江心想了想,心里算了算,说:
“好像九柱。不是,还有三柱要点厨房灶台上,十二柱,就点十二柱。
“等等,还有三柱要插大门口上,我见吴婆家就这么样的,再加三柱。”
江河问:“怎么还点大门口了?”
江心道:“你不点大门口,鬼知道你家也祭祀了?”
江河听了,笑道:“有道理。可是南来北往的那么多孤魂野鬼神仙道人,点这么几枝够吗?这香炉倒挺好看。”
江心想了想,说道:“听他们说,香很重要,宁多不少。
“既这么着,这一包也没有多少,都点了吧。”
江河便把那整包香都点上,分出六柱香给江心。
江心先不接,又指点道:“先拜拜。”
江河只好合一起拜了几拜,方分给江心,江心给了江岸,嘱咐起来:
“三柱拿去插灶台上,三柱插到大门那。”
江岸接过,忙跑下去插好了来。
这里江河将几十柱香全插香炉里头。
接着又按江心说的,把桌上的纸宝烧了丢火盆里。
这一时之间,满屋烟雾萦绕,连人在对面也看不清了。
江河笑呵呵道:“别说还真有点过年的意思。”
江心笑应:“那可不是嘛,早该如此了。”
刚说完两人就咳起来,忙挪出屋外。
江心回头看着屋里说:“烟真浓。”
江河道:“够他们喝一壶了。”
江心忙喝止:“别胡说。”说着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线香燃得差不多尽时,江心叫江岸把那串爆竹放了。
江岸从屋里拎出一捆爆竹来,问:“这个要怎么放?”
江心道:“你把爆竹像绳子一样缠挂在篱笆上。
“再到厨房用火钳钳一块炭火出来,看见这个引子没有,炭火往这一点就可以了。
“这会村里噼里啪啦响的,就是别人家在放爆竹的声音,快去吧。这也要人教。”
江岸“额”了一声跑去照说的挂上。
江河这里笑语:“你说他点燃后会不会跑?”
江心诧异道:“不至于吧?”
这时江岸已跑去钳了木炭出来,还向江河、江心挥了挥。
江河摆手笑道:“去吧。”
又小声对江心说:“我敢打赌,他不会跑。”
江心乐道:“不至于,不至于。”
江岸把引子点上,只回头冲爷俩笑道:“好了。”
话音刚落,那爆竹便噼里啪啦地炸响起来。
把那江岸唬得慌不迭扔了火钳,连退七八步,一个没站稳,跌坐地上,连忙起身跑回江心身边。
江心爷俩见状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江岸笑喊:“这东西好吓人啊,怎么过年也要放这个?”
江心好容易忍住了笑,喊道:
“除岁啊,谁家都要放。你是不是傻,还真不跑,有没有被炸着?”
说着拉着江岸查看。
江岸喊道:“没事。”
待爆竹燃放完,江心笑道:“你看,脖子炸红了几点,疼不疼?”
江岸笑道:“不疼。”
江心道:“去把火钳捡回来,咱们收拾收拾,准备烧菜吃饭了。”
于是爷仨收拾妥当,炒菜吃饭。不在话下。
到了夜里,烟花爆竹更是响天动地。
江河给他们包了红包便歇下。
江心带着江岸放烟花、看烟花,坐在歪脖子树上说话。
已把白天说的抄习文字的事都已抛诸脑后。
现下且说山上人,那梅落天一家也都聚一起守岁,对弈品茶,抚琴斗诗,也是另一番景象。
一时,听那烟火漫天响时,青竹便说想上山顶去看烟花。
温锐不允道:“这会黑洞洞的,山石路滑,不比往年,你大伯伤还没有好全,谁有功夫护着你们上山顶去看这会子烟花?
“别闹的受了伤不是好玩的。好好呆一会,别忘了明早还有大喜事要办呢。”
青竹道:“又不是小孩了,我们打着灯笼自个儿上去,不会有危险。”
大海道:“说实话,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远远地往下看,就那么一小朵一小朵的,连色彩也瞧不真,还不如自己燃放有意思。”
青竹道:“娘又不让放,总说怕烧了山,哪那么容易就烧了?
“这会子想放也没有。
“早知今日我就在江心家过年,他们肯定有放烟花。”
温锐道:“那你现在去啊,也不拦你,真是越说越没谱。
“这样节气,枯枝败叶那么多,一点就着。”
青竹道:“满山雪,哪就着了呢?”
大海笑道:“婶婶说得在理的,不过注意着点,倒也不至于。
“有一种小烟花,就在这院子里放,火花蹿不高,过不了屋檐去。”
青竹也没见识过,仍应声:“就是。”
温锐见大海与章墨正相视一笑,便猜到了他俩心思,说道:
“你俩这是有事?瞧你们,行了,既然已备下了,就拿出来吧。”
大海、章墨方笑道:“还是婶婶慧眼。”
青竹疑惑问:“是——备了烟花?”
大海笑道:“等着。”
说着跑下去,很快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放地上。
青竹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见里头满满的是各色小烟花。
姐妹几人欢欣鼓舞得了不得,纷纷问:
“几时备下的?也不早些拿出来。”
大海方说:“冬至前下山采办时,看见小孩玩,觉得不错,就问到了烟火店里买了这些。
“本意是给大伯办五十大寿备的,谁料出来那么些事,就搁下了。”
梅落天见说,忙笑道:
“现在拿出来正正好,这里不少,咱们放一半,留一半明天你章墨哥和琪儿姐大婚再放。”
青竹等欢喜答应着。
于是簇拥着大海拎出烟花来。
梅落天、陈是与温锐也都到廊檐下,檐下的红灯笼发着昏红的光。
谁又知那光之外,东南角的松树顶上正站着一人?
小结在“取河鲜惊雪断疾病,破天荒江心祭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