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诸伏景光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和室里陷入了死水般的寂静。
神庭耕治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隐匿下去，当他面无表情时，眉眼间终于显露出一位资深刑警的压迫感来。
安岛靖彦更是眉头皱地死紧，紧绷的肢体肉眼可见的愤怒。
然而，虽然神情十分不满，两人竟然都没有对诸伏景光“警视厅有卧底”的说法做出什么驳斥。
一直以来，他们其实都隐约有着这种怀疑，只是从未找到嫌疑对象，不知从哪里查起罢了。
诸伏景光端坐在一旁，等着两位上司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终于开口问他：
“你这么认为的理由呢？”
说话的人是神庭耕治，短短几十秒内，他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恢复了之前温吞和善的语气。
诸伏景光回答道：“我开始产生这种怀疑，是在完成上次的游轮任务之后，但这件事，需要从芦田木刚被捕说起。”
怀疑警视厅有卧底，并不是一件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简单事情，神庭耕治点头：“你说。”
诸伏景光：“让芦田木刚被警方逮捕，是组织动摇屋吉会地位的第一步，自此之后，组织针对屋吉会的行动计划一直非常有前瞻性。”
“那个时候，我认为这种前瞻性，是来源于组织安插在屋吉会内部的信息来源。”
安岛靖彦听到这里，若有所悟：“你在上次的邮轮任务中实际接触到这位线人，发现组织的情报来源不是屋吉会？”
“是的。”诸伏景光点头，“在游轮上，马德拉不但介绍了线人的情况，还透露了组织之前派遣卧底进入屋吉会失败这一信息。”
“线人的身份是屋吉会内给首领检查身体的医生，这个身份确实能让他日常探查到古武一夫的行程，却不太可能接触到实际帮派事务。那么，芦田木刚被捕后，唆使他的手下擅自行动的，恐怕不是这个人。”
芦田刚被捕之后，上面虽然叫停了屋吉会的走私船进港，但在当时，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只是暂时的。这起贩毒案的主要涉案人员毕竟是岩崛组成员，等警方调查清楚真相，屋吉会再稍微放低姿态，让渡一部分利益，事情便被会轻轻放下。
屋吉会和官方合作已经不是一两年，一个干部私下行事，还不至于让官方和屋吉会撕破脸。
但这种事再一不能再二，官方叫停屋吉会的走私船，本来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绝不允许合作帮派贩毒的立场，屋吉会偏偏这种时候二进宫，简直是在打官方的脸。
屋吉会的生意停摆顿时从短期变成了长期，不但影响到资金周转情况，也让其他帮派看出了屋吉会和官方产生矛盾的苗头。
面对下面中小帮派的蠢蠢欲动，古武一夫出面试图解决此事，却被组织直接暴力暗杀，这才一手造就了屋吉会跌下黑道第一的开端。
“芦田的手下擅自行动，这在整件事中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意识到组织安插在屋吉会的线人没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游轮任务结束后，我决定重新对这段时间组织采取的行动进行复盘。”
诸伏景光条理清晰地说道：“我调查了芦田原来下属中参与了毒品走私的人员，除了被屋吉会第一时间处理掉的，余下十几人都加入了岩崛组接受庇护。按理说，芦田都已经被捕了，不管是从前的交易伙伴，还是收容他们的岩崛组，对待这些人的态度都应该与过去不同才是。”
“然而，他们在岩崛组的处境和生意进展出乎预料的好，好到仿佛芦田被捕这件事并没有发生一般。”
诸伏景光停下叙述，给对面两位长官一点接受信息的时间。
少顷，安岛靖彦问道：“你是怀疑，被羁押在警视厅内的芦田木刚，在通过什么人和他的下属一直保持联系？”
诸伏景光点头：“是。我仔细观察过，他的下属并没有出现内斗和分歧，也没有新的领头人夺权。”
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仍听从于芦田木刚行动。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有道理的猜测。
神庭耕治和安岛靖彦两人对视一眼：“和芦田达成合作，是警视厅上层的决定，但我记得内容并不是这样。”
和屋吉会达成合作，并不代表官方看这群黑道就顺眼了。芦田自己撞到枪口上，这么好的机会，警视厅当然要趁机运作一番，打击打击屋吉会的势力。
但绝对不会做到这种程度。黑道因此混乱起来，绝对不是警视厅愿意看到的发展。
两位长官皱着眉头，互相讨论。
“这件事的负责人是谁？”
“是大和，他一直对黑道的态度很激进，这种工作向来都是他来做，但具体行动计划一定经过更上层的批准。”
而且每次审讯，单面玻璃外必定有其他警官跟进，想要一个人暗中完成和芦田的接头，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和芦田谈合作虽然参与的人不多，但知情人数其实不少。如果只是知情之后，才找机会接触呢？”
警视厅内有组织的卧底，和警视厅高层有组织的卧底完全是两码事，后者造成的危害比起前者大了太多。
他们必须弄清楚到底是哪一种情况。组织要搞屋吉会也并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如果不是事先定好的计划，而是顺势而为呢？
打听到警视厅和芦田达成合作，决定趁机采取行动的话，不是高层的警官也能做到。毕竟芦田和警方合作只是迫于形势，如果有机会继续外面的生意，他一定会答应。
诸伏景光却十分肯定地说：“不，组织的卧底一定在警视厅高层。”
“我申请调阅过警视厅内的记录，发现警方和芦田达成合作的转折点是一起针对芦田的刺杀。芦田在刺杀中感受到危机，为了自保，答应了警视厅提供的交换条件。”诸伏景光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四平八稳地开口，“马德拉在刺杀发生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甚至清楚刺杀者入侵警视厅的时间。”
而后趁机找人同时潜入，杀了被伊达航羁押的跟踪犯。
诸伏景光没有说出森由罗和松田阵平之间的纠葛。
他原本只认为组织的卧底藏身在警视厅，直到从降谷零那里得知森由罗和其他几位同期接触的情况，才意识到这个卧底恐怕是警视厅高层。
诸伏景光不想让上级知道松田阵平和马德拉的关系，然而，他又做不到隐瞒如此重要的情报。
他表面平静、内心忐忑地说完，等待着两位上级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