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大概没有了。”
...
看着机器人在冰原中跟随底下的人群远行，他重新进入虚无。
“如果要说遗憾的话，那就是没能在这个世界好好与你相识吧。”
...
Amadeus沉默了。
“干嘛突然这么沉默？”
“没什么。”
...
石严飞感觉这次进入虚无时间格外漫长。
“你...按照时间线的理论，我回去以后会遇见殷正、遇见谭慧、遇见他们所有人对吗？”
“理论上是。”
...
“那我会遇见你吗？”
Amadeus沉默了一会儿。
“会。”
“真的？我感觉你说这话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石严飞开了一个小玩笑，可是何露却没有笑起来。
“干嘛这么严肃...”
“我只是感觉好久没见你了，就像我们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石严飞想说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开始逐渐由身上的各个小点开始绽开，就像雨滴落在池塘里面荡起的涟漪，在全身漾起。
“好痛...”
从虚无中脱出到达现实，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在床上。
这眼前的场景十分眼熟，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哪里。
这是一号救护站。
...
脸上十分地干燥而干净，有湿润水分残留，这大概是何露给他擦拭过了面部。
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感到死亡真实是一种真实地解脱。
石严飞从来没有想过自杀，他坚信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现在他动摇了，这种触及神经的剧烈疼痛让他无法再多忍受一刻。
其他人也在等待着，谁都知道回光返照以后会发生什么。
...
大家都在恐惧和害怕中等待着...
“外面这么多人都在吵闹，会不会太吵了一些。”
“是啊，我和警卫队的人去给他们做做工作吧。”
石严飞转过头，发现决策团的人们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凌晨六点，为期两天的暴风雪即将在六个小时以后结束。
“你身上的否定因素已经彻底激活，天使疗养效果已完全撤离。”
石严飞身上的疼痛终于到达了极点。
他的口中开始哼唧...
这疼痛感只有在不断地呻吟之下才能有毫末的缓解。
第一个发现他醒来的不是何露，也不是谭慧，是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刘夏宏。
他低着头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睛瞪得溜圆，就这样看着。
旁边的人们听到哼唧，也赶紧过来。
“石大！你好些了吗？”
...
“水...”
何露听完赶紧去取了一杯水来。
石严飞在殷正的搀扶下起身来，痛苦地咽下一口水。
“过几天，五区...”
仅仅是说几个词，肺部的气体就有些供应不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一直从毛孔里面冒出，浑身又凉又热。
“五区有人过来，很多人，你们要做好...接收...工作。”
“五区？您是说五区吗？”
石严飞的眼神向上翻起，看向了提问的殷正。
虚弱地点了点头。
“监狱...要发挥...作用...”
旁边是何露，何露这次没有哭泣，也没有悲伤，他拿着一个本子做着笔记，贴到了石严飞的身边，仔细听着。
“科学家，很多...工程师...很多工程师会来，要好好安置和处理...”
何露快速拿笔记下。
“一定要...注意...生产安全...”
小梁阿姨问了一句。
“石大，这个气候什么时候会结束？”
石严飞眼睛看着她，他回答不了，于是摇了摇头。
龙叔叔把小梁阿姨扒开，拉住了石严飞的手。
“你好好养病，你一定会好的。”
石严飞想露出一个微笑，但是自己的面部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表情。
他想休息。
可是这时，他又想起了还有话没有说完。
“他们...来了，要谦虚...学习电气技术...不要内乱。”
何露赶紧记下，刘雪则再也绷不住眼泪，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让何露原本坚韧的眼神，瞳中也逐渐开始湿润。
石严飞真的需要休息了。
全身都是神经抽动般疼痛，自身的否定因素即将达到极点，他的生命即将湮灭。
也是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过去的各个行业、各个国家、甚至是各个家庭的领袖，在离开人世的那个瞬间，那种不舍、那种无奈、那种还有说不完的话，全部都溢满在了对于这个世界的留恋之中。
那些所有的思念和情感全部汇成两个字。
“遗憾。”
无论他们的人生再如何成功，那也是遗憾。
这时，他甚至在心底有些庆幸，觉得那些死在钢架碾压下的人或许是幸运的，在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情感羁绊，甚至可能连痛苦都没有就直接离开了这个世界。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时，石严飞才透过模糊的视野发现，何露将头发盘了起来，那是一副干练女人的形象。
一个女领袖的形象。
...
忽然他的眼睛逐渐开始模糊了起来，视野开始从他的大脑感知退出。
他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口，失去了对面部的控制能力。
何露也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呼喊自己的名字。
“石严飞...”
“石严飞！”
他无法做出回应。
接着，他的腿再无法动弹，手指指端的触觉也消失了，就如同整个人固定在了床上一般，更加奇妙的是那种痛觉也逐渐消失。
“石严飞！醒醒！”
传来的是何露痛苦的喊叫。
她坚强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没有绷住。
“石严飞...”
可是这爱他的女人又怎么能知道，石严飞此刻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只留下了些许的听觉。
“不要抛下我...”
...
何露低声呢喃着...
但是，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啜泣声很快就停止了。
...
“啪嗒”
黑暗中，那是本子放在桌上的声音。
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根据我们上次的会议，很感谢各位能推选我作为新岳州的领袖。”
那是何露。
“我们决策团一定要继承石大的遗志，一起度过这个难关。之后的工作我们会再开一个会议，进行细分。”
石严飞能感觉到，这是何露对自己的说话进行模仿，这说话的风格和氛围感简直一模一样。
她害怕，害怕犯错，害怕自己爱的人所建成的事业功亏一篑。
“好，根据上次会议的计划，现在我们所有决策团的成员一起先出去给外面的群众做一个交代。”
说完，房屋里响起了椅子推开的声音。
石严飞以前一直听说，人死亡的时候最后丧失的是听觉，今天亲自体验一次，看来的确如此。
“啪”
门关上了。
石严飞依然不能动弹，但是自己可以听见门外何露在和大家说着什么。
...
此时，房屋内竟然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没有出去。
从门口向着石严飞走来。
“踏踏...”
“踏踏...”
“踏踏...”
那是皮革砸在地上的声音，这是一双皮鞋。
最后，那个声音在他的身边停下了。
...
...
“如果...”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
这嗓音以及皮鞋的声音，石严飞很快就判断出来了来人是谁，刘夏宏。
“他想干嘛？”
石严飞在一片模糊的虚无中疑惑着。
...
“如果你能见到研究所的自己，替我祝贺他。”
说着，老男人的手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石严飞没有感受到，一切来源于听觉。
“谢谢你，小石头。”
皮鞋砸地的声音渐行渐远，伴随着火柴燃烧起来的火焰声，烟被点燃，远去的男人吐出了一口烟。
...
门被打开，
门被关上。
...
这一关上，在石严飞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