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晏再想想昨日萧云灼在衙门时，那不卑不亢的样子，心里更是生出一种别扭的感觉。
他一直低看这个大姐，一直觉得她粗鲁、不堪又无赖。
可事实证明，无赖是真，但她的能力和气质，都和粗鲁不沾边。
外头那梁掌柜做梦的事儿不论是不是大姐做的，却也是她能预料到的……还有，她之前还去摆摊给别人算命，似乎也看得很准……
只是当时他都忽略了。
“大姐，你真的会算卦，对吧？”萧文晏十分认真地问了一声。
“对啊。”萧云灼点了点头，“我会的可多呢，最会打不听话的小孩。”
“……”萧文晏吐了口气，声音轻得像蚊子一样，“谢谢你……”
虽然昨天他被打得很疼、虽然被打的原因是大姐惹了事儿、虽然他有许许多多的不满，但是……
大姐让松翠帮他报仇的时候，他心里很爽快！
松翠下手很重的，打的还都是些不太明显的地方，疼得那些人都直不起身子来，而且他们也不敢嚷嚷着找麻烦，也让他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还有就是……齐欢楼的事情，大姐好声好气地教他。
他虽然爱玩，可是也从来没想过要做个纨绔子弟的，又或者是，他从前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纨绔子弟……
娘在家的时候，不论是什么时候，他都是无忧无虑的。
每天跑出去玩，与别人有了摩擦也没关系，娘会带着礼物与那家道歉说和，长辈们将话说开了，孩子们就能继续在一起玩，他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
虽然那时候要跟着家中的夫子上课，要按时做课业，但娘很好哄，就算犯了错，只要哄得娘开心，她便不会多罚他……
他从前最常说的话就是：我什么都听娘的，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娘……
之前没觉得不对。
但现在，隐隐觉得……是不正常的。
祖母、霍夫子又或是萧云灼，都不是这么教他的。
他们好像不会期盼他长大后做个什么样的人、给他们什么模样的回报，只注重眼下，若是做错了事情，任何甜言蜜语都没有用，只有老实认错才行……
刚开始很不习惯，可时间久了，他竟会觉得，与他们交流其实更简单。
不做错事，就能理直气壮，不用时时刻刻担心他们的情绪。
此时萧云灼也听到那蚊子一样的声音，眼中略闪过几分诧异。
“你看着我做什么？不就是说了一句谢谢你吗……你帮我打人，帮我出气，我懂。”萧文晏脸上有些烧红，“霍夫子说了，与人来往，不论是道歉还是道谢，都应当干脆果断，方显真诚。”
“不错。”萧云灼挑了挑眉，“没那么糟心了。”
“我本来就没那么让人糟心！”萧文晏立即喊了一声，结果伤处又疼了。
“等我买下了齐欢楼，你每个月得空的时候，去后院帮忙照顾那些年幼的孩子、做些事作为回报，我这个人，喜欢更实际些的东西，道歉也好、道谢也罢，都不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萧云灼又道。
萧文晏不解地看她。
这人……真的很怪！
给她面子，不应该顺着杆子往下爬吗？可她倒好，竟直接提起要求来了！
“不对……你要买齐欢楼！”萧文晏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姐，齐欢楼虽然位置不好，可也值很多银子的！先不说那梁掌柜卖不卖，就算卖，你能买得起吗？难道你要动用家中的银钱？我们家家底虽然不少，可每年能用的银子也是有限的，你全用来买齐欢楼的话，账目就要亏空了！”
据他所知，他们家这些年一直是收支平衡的！
甚至前几年，家里为了维持家中的体面，还卖了些偏远的田产铺面。
表姐和娘走了之后，家中花费的确少了很多，甚至连二哥那里，支出都少了，今年应该能有不少盈余，可也不能买个没用的铺子啊！
萧文晏一脸震惊，满满都是不赞同。
“我自己有钱。”萧云灼嘀咕了一声。
是有点肉疼的。
“你能有多少钱？我知道，爹和大哥都会补贴你，你还有些金银首饰，但最多也就五千两吧？肯定是不够的，我要是你，便将手里的银钱好好攒着，以后用来做嫁妆……”萧文晏立即又道。
“五千两？”萧云灼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不，她有钱，有好几个五千两。
当初从胡升那里得到的珠宝，陆陆续续卖了很多，换成了银票。
而她的银钱分为两个部分，几乎不会动用的养老钱，目前总价值应该两万三千两左右，用来积德行善外加平时花用的小金库，也有两万出头。
买善堂，便用小金库里的银钱。
花不完。
“大姐，不是我舍不得让你花钱，而是家里确实不太宽裕，这铺子买在手里，做不了什么生意，还要往里头贴钱，一年两年没什么问题，可长久的话，增的开支就太大了……”萧文晏继续劝道。
“那也要买。”萧云灼不理他，“放心，家中账上的银子，除了我该领的月例，我不会乱用的。”
虽然祖母、父亲和大哥不介意她动账上的钱，但她这些年她在外头已经习惯掌管自己的花用。
萧文晏觉得这人脾气可真犟！
这齐欢楼的位置不好，后头的院子又寻常而普通，用来做善堂确实不错，但若是用来做生意，很难赚钱，梁掌柜虽然是个奸商，但不得不说他脑子还算好使的，能想出那么偏门的法子。
“我上回还看中了一块地，用来建坟，正好也一起买了！”萧云灼认真地思考着，突然又拍板道。
“……”萧文晏愣了，“建……建什么？”
萧云灼想得认真，没搭理他，连忙又跑回隔壁，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里头，掏出了之前规划的坟墓，仔细看着。
这块地挺大，但是在郊外，且是没经过开垦的荒地，离村舍远，附近有河流有小山坡，价格不会太高，这种地方一般也是卖给人家葬祖宗用的，这风水也不是最好的，但用来满足孤魂野鬼们的需要，肯定是够了。
买了、都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