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成受了人家一礼之后,自然责无旁贷回答老军的问题,
在老军急切的眼神下,田成不急不慢的说道:“老军叔刚刚问,想要知道,钺氏制造的箭矢,与我们平时的所用的普通箭矢威力差别巨大的原因?”
“道理其实很简单的,老军叔,你用同样大小的木头与同样大小的铜块,在同一高度落下,谁的威力更大?”
老军闻言,心道“自然是铜块的威力大啊,但是这跟高度有什么关系?”
见到老军还是疑惑,田成又换个问题:“你用同样大小的木槌和铁锤,用同样大小的力道打你的手心,哪一个更痛?”
人总是对于自己亲身所经历的东西理解更为容易,这一次,经常使用工具的老军听懂了。
“自然是铁锤更痛!”
“为什么呢?你不是用同样的力道吗?”
“那是因为铁锤更..更重一些?”
老军一拍脑袋:“确实啊,那一仗我们使用的箭矢确实比常规的箭矢重得多。”
田成见老军拍脑袋,也替他高兴,接着道:“就是铁更重一些,那么他的威力就更大,就跟箭矢一样,在同样的高度射出去的箭矢,因为箭矢的材料不同,他们的威力也大不一样。”
“可那也不对啊,箭矢的重量与威力的差别有那么大?而且,我们用的长弓是怎么回事儿?箭矢的威力跟它的关系也很大吧?”
一个问题解决了,但是老军还是苦恼,他又接着发问,显然,对于影响箭矢威力的因素,他是一直有在思考的。
“这个?”显然这个问题在他的意料之外,田成揉了揉后脑勺,有些犯了难,求助般看向自家先生。
张修见状,知道田成的反应没有那么快,只得出声提醒田成。
他颇有意味地问田成道:“还记得我给你们讲的,关于人力耕地机的原理吗?从中你是怎么理解做功的?”
田成闻言颔首,接着脑袋望天,犹疑了一会儿回道:“先生,我从人力耕地机器械原理中,所理解的做功。唔...”
“嗯,就像是一个人要将十袋米扛到家,他可以一次扛一袋,也可以一次性的扛十袋,只要将米扛到了家,那么他们做的功都一样。不同的是,一个人扛一袋米很简单,却难以做到一次扛十袋米。”
说着他比画道:“而就像是先生所讲的人力耕地机,普通人拉犁很难,就像人一次扛十袋米,但是我们可以将它变成扛一袋米扛十次,就像耕地机所做的那样,我们转动绞盘的距离要远远大于犁刀耕地的距离的。”
张修无语,这家伙,似乎有些问题,但是他好像理解的也没错?就是没有公式里的力乘以距离等于做功那么简洁。至于具体的受力分析,他是懒得在这儿给田成讲了。
可是在一旁的老军却连连点头,田成这个小孩子对于做功的通俗理解,让老军这种完全没有接触过物理知识的人,也明白了那些在地里使用的省力机械的原理。
见状,张修觉得,或许小孩子的理解更加适用于当代人的思维,所以顺手点拨田成道:“那你试着用做功的原理去解释你老军叔刚才的问题?”
田成闻言,一手环在胸前,一手手肘搭在左手手臂上,同时食指摩挲着下巴,皱眉作思索状。
作为张修的弟子,他是见过那一战所使用的武器的,那些张修特意改造的长弓,战前紧急铸造的箭矢他都观摩过。
此刻将武器与自己所学到的知识相结合,他感到自己的头脑在高速运转,仿佛就有那么一层膜在那儿,一捅就破。
“长弓,箭矢,长弓,嗯,长..对了,先生特意将弓的长度加长了,同样的,箭矢的长度也加长了,那么从做功的角度上讲的话..”
“啪”田成高兴地打了一个响指,兴奋地道:“我明白了!”
他倒没有急着解答老军的问题,而是反问:“老军叔,我没有用过两种弓,你们使用的两种弓的力道差别大不大?”
老军闻言,回想了下,答道:“力道差别不大,不过,先生给我们的长弓拉着却很累。”
田成闻言,兴奋道:“当然,在力道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你们做功的距离变大了,当然累了。就像刚刚举例的扛米回家一样,回家的路变长了,哪怕还是一袋米,肯定更累些。”
老军恍然,怪不得以往他以前能够发几十只箭的人,上一次跟在教子身后射箭,发了十几支就手臂酸麻了。
田成继续道:“而关键就在于那多出来的长度与箭矢的重量,先生改造武器的目的,就像是将你们平时所发射的三十支箭所做的功,集中到十五支箭矢发出去。减少了数量,但是成倍增加了杀伤力。”
仿佛灵感不绝,田成兴奋道:“箭矢从弓箭射出去之后,它唯一要做的功就是刺穿敌人,那么,在射出之前,我们给它做的功越多,它的杀伤就越大。”
“而就像刚刚我说的,箭矢受到的力道,箭矢被做功的距离,箭矢的重量,这三者数值越大,箭矢的杀伤力也就越大。”
张修此时不仅仅是惊喜了,更多的是惊讶,这份敏锐,是极其少见的,看来田成以后也是个理工科苗子。
老军闻言,也兴奋地一个击掌:“那么,我们只要用一张加长的弓,用全金属做的箭矢,用绞盘省力,那么威力岂不是更大?是这个道理吧?”
说着抱有期待地看向张修,像是一个希望得到老师夸奖的学生。
张修很惊讶,老军可能没有学过物理知识,可是对于田成的回答理解得很快,而且能够迅速地在现实中找到依据,将其运用,这很厉害,或者说很有天赋。
张修欣慰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
听到张修肯定的回答,这一刻,这一老一小,就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大呼小叫起来。
看到他们欢呼的样子,张修也笑了出来,因为这些东西不是他灌输给弟子的,而是弟子学习了那些简单的道理,还能够将之灵活地用于现实生活,这已经大大超过张修对他们的期待了。
张修很是感慨,中国人,无论是汉代,还是两千年之后,都有着对于道理的深深执着,遇到问题都会问:“这是什么道理?”遇到不对的东西:“这不合道理。”遇到不平会有抱怨“要讲一讲道理的。”
它是世间的物理规律,是评断事情的标靶,是社会公平的共识,是这世上正确的代称。
讲道理,才是中国真正意义上的政治正确,其蕴含在整个社会意识之中,潜移默化地引导人民的行动和选择。
而改变往往就来自这些不起眼的事情,如果学到了那些高深的知识,而不将其投入到日常的生产生活之中,只是将之束之高阁,那对社会,对人民又有什么益处呢?
就像那些后世的儒家学子,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通读百家,而且也读了很多杂学,却始终没有多少人愿意,将那些书本里的知识传授到底层,给那些真正需要知识的人。
真正地反映了那句话,损不足而奉有余,不论是财富,还是知识,皆如此。
张修对兴奋的两人说道:“陈喜和根生几个正在做箭阵的编练工作,你们今日悟出的这番道理与他们正好互补,也可以参与进去。”
上一次,吴缺过来找张修说明陈喜的“箭表”想法时,张修很惊讶,随即让他们先跟着军官熟悉武器的参数再说,之所以没有直接进行编练,还在于张修一直苦恼的事情,那就是匠人的来源。
而此行,张修就是为了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