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魔族禁地中。
封如故过来时,封骜正蹲在一座墓碑前,扯着他那身价值不菲的法衣袖袍,正小心翼翼轻柔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积灰。
这一幕,自他来了这个时空,就见到过许多回。
但在他看来,封骜纯属就是闲的,明明一个清洁术就能擦得干干净净的事,偏他每个月要跟没事干一样,喜欢过来亲自擦着玩。
似乎擦块碑就显得他多深情似海似的。
关键擦到最后还擦不干净,还得用清洁术来一遍。
“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你还会不会将她带回魔族?”封如故开口,目光淡淡地扫过墓碑上的字,如今已经没有了年少轻狂的冲动劲。
不说远的,就说如果换是在百年前,知晓封骜每个月都会来给他娘擦墓碑,他只会觉得这个渣爹脏了他娘的轮回路,早就出言讥讽两句了。
但如今心境不同了,再继续些没必要的针对讥讽,就显幼稚了。
封骜闻言动作顿住。
许久,指尖轻轻抚摸上墓碑上的名字,久久不语。他觉得,可能不会了吧!毕竟挚爱之死,是他的疏忽,也是他永远的痛。
其实他也可以去寻找她的转世的,可后来想想,自己都是个仅此一世的人,又何必再去打扰她。
他已经不敢奢求来生了。
可能是太清楚有他扰乱的来生,对她来说,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是她的灾难!
封骜沉默到最后,都没有亲口回答儿子的问题。
倒是沉默了片刻后,他捋了捋袖子,看向封如故,换了个话题笑问:“你这是打算要走了?”
封如故抬眸,也没揪着那个问题不放,‘嗯’了一声,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我会帮你们安排好一切,到时候你只需要配合行事即可。”
封骜听了他的话,眉梢挑了下,往后靠了靠。
头枕在墓碑上,目光幽深地望向他,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时空的一切,或许不是你改变不了什么,而是已经全部发生过的事,所以才由不得你改变什么。”
“什么意思?”
“镜花水月,何尝不是水月镜花。”
封骜似疲了,闭目朝他挥了挥手,没有过多解释,只沉声逐道:“你回去吧!时间到了,我会配合的。”
封如故皱眉望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但快走出禁地时,忽然顿住脚步,低声道:“其实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她过得很好,比在我们父子身边好过无数倍。她在那边,有人将她视若珍宝,还有个柔顺乖巧的女儿,有她很喜欢的油盐酱醋生活,你……适当的放过自己吧!”
语罢,整个禁地,只剩封骜一人。
他整张脸抵在墓碑之上,看不见是何表情,但微微颤抖的双肩,证明他此刻的心情,不可能好过。
……
离开魔族禁地,封如故回到城主府时已是午后。
但如昨日的‘封如故’一样,刚到门口就感受到了王不见王的沉重力。
里面的人也感受到了,立马打开传音玉简,传来咆哮声道:“本尊不干了!阵诀我记录在留影石里,你自己学,学会自己来教这个女人吧!”
封如故脚步停下,皱眉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本尊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显然,对面的‘封如故’暴脾气都给整出来了,看来是真的有些崩溃了。
不等封如故再说什么,一块留影石从府里被丢了出来。
他伸手接住,同一时间沉重力消失。
看来是里面的人跑了。
封如故开启留影石,沉眸开始看阵诀。很简单的小玩意儿,从门口走到府中这几步距离,他便已经全部看会了。
而此刻,城主府后院空旷之地,拿着金羽将临时师傅气跑了的‘姜羡’,看到他回来,面色讪讪的,还露出了点小羞愧。
封如故见状,叹了息。
随即掌心运灵,将阵诀的设置启动方法,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简化成最简单易学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
然最终,旁边路过瞥到一眼的少年绥宝都学会了,‘姜羡’却依旧频繁出错。
“对不起,怪我太笨了。”
她低着头,咬着下唇,手指交握在一起,看着有些紧张。
封如故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眼底的耐心,也随着某些发现,一点点的消失干净。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冰冷,‘姜羡’更紧张了,绞着大拇指,低着头道歉道:“对不起,可能…可能对我太难了,我一下子学不会,过两日应该就好了。”
“太难?”他神色更家漠然了。
‘姜羡’垂着的眸低闪过一丝挣扎,但还是点了点头。
封如故眼底的冷意愈发深重,冷笑道:“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我所认识的姜羡,那么她会竭尽全力,也绝对不会刻意用自己的愚蠢,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这话一出,‘姜羡’倏然抬头。
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来。
封如故看着她慢慢泛起水光的眸光,半分怜意也无,眼眸平静,声音渐冷道:“我所认识的姜羡,她果敢坚强,有依靠便靠着歇上片刻,但却绝不会一味的想着依靠别人一辈子。私心世人皆有,但她的私心,绝对不会让人心生厌烦,更不会刻意为之!”
“许多时候我甚至在想,不同时空罢了,可你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姜羡’面上颜色退去,渐渐煞白,泪珠一下落了下来:“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她只是想自己迟几日学会,他是不是就可以多留几日再走?
当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时,她内心亦是在自我鄙夷和唾弃的,可她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抱着侥幸心理,想着自己本来就不聪明,几千年来修为进度也费劲,就算学不会,大家或许都也看不出来。
但现在对上封如故冷冰冰的眼睛,她所有的侥幸被击得个粉碎。
只剩下了自作自受的难堪和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