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南回到大殿中并未看到赵邵霖,这让他疑惑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他还未说什么,坐在龙椅上的林青乾一看到他便道:“皇儿来了?既然来了便先将拜堂之礼行完,你的太子妃一直在这里等着。纵是太子妃贤良,你也不能叫人等太久。”
一口一个太子妃,是为提醒林天南。
林天南拧眉,扫向站在大殿中盖着盖头穿着嫁衣的女子一眼。她就站在那里,身旁也没个丫鬟相陪。这吵吵嚷的大殿,连柳家二房那群人都在好吃好喝的闲聊着,她却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
当然,这也只是林天南看到她那一瞬的想法罢了。为他怀孩子的女人在生死关头,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无,又会给予旁人多少同情?
“父皇,今日的大婚许不能继续。”
站在大殿中的柳若双拳一握。
林青乾的脸一垮,“为何不能?”
“太子侧妃诞下一子,她自己却没能熬住,去了。”
林天南出现,众人都朝他看去,是以这番他一开口,众人自是都听到了。
太子回来,陛下丝毫不询问太子侧妃的状况,一开口就是拜堂之事,这中有多冷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在皇家哪里有那么多真情可言?有的只是利益牵扯罢了。
不过,太子侧妃就这么去了?
如此一来,大婚确实不宜继续。
顾月卿等人并不关心赵菁菁的死活,只是在听到赵菁菁诞下一子,她自己却没保住性命时,君凰的心还是紧了一下。自然并非为着赵菁菁,而是单纯的就女子妊娠有这般大的风险而担心。
更让他坚定了生下这个孩子便不再生的决心。
“就这样死了?”柳亭颇有几分惊疑的感慨。
顾月卿坐得离他近,恰听得清晰,“预料之中,连赵家都要她死,自是活不成。”
“赵家人当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柳亭的情报没顾月卿那般精准,却也知赵家对赵菁菁动了手。
“倒是这桩婚事若不成,可会于你柳家声誉有损?”柳家二房被除名一事,终究只有少数人知晓。
“无妨,一则,柳家不在意这些虚名,二则,过段时日待二房从柳家族谱上除名之事传开便能无事。”
这边正说着,那边柳若已将盖头取下,跪下,“恭贺陛下喜得皇长孙,恭喜太子殿下喜得长子。太子侧妃之事谁也不愿看到,还望太子殿下节哀顺变。许是臣女没这个福分,大婚上还发生这样的事,不若这桩婚事就此作罢,还请陛下成全。”
不顾林青乾难看的脸色,柳若继续,“陛下恕罪,您赐予臣女如此一桩好姻缘,本是天大的恩典,可在大婚上发生这样的事,难保旁人不会以此说臣女的闲话,臣女不想往后走到何处都有人说臣女是扫把星,也不想累及太子殿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若儿!胡闹什么?!”柳家二房的夫人一激动,也不顾什么场合就直接站起来怒斥。
她这般委实太突兀,柳严忙将她拉着坐下,“母亲,您做什么?这可不是在家里,稍一不慎是要掉脑袋的!”被下了毒的这十日,柳严虽未受毒的折磨,心里却受到了极大的催残……谁也不想死,中了毒就意味着他随时会没命。
几番折磨之下,他竟意外的看清了许多东西。
权势地位再重要,也重不过性命。
他不想死,所以只要能活命,他什么都可不要。
柳二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轻斥吓了一跳,“严儿,你……”这还是她那个纨绔儿子吗?
显然,除她之外,那些熟悉柳严的人都惊疑的朝他看去,看得柳严一阵脸热。不着痕迹的往柳亭的席位看去,却见柳亭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的顾自饮着酒。
心情不由有几分复杂。
不怪他嫉妒柳亭,不说其他,单说此番发生这样的事,柳亭还有此心境,就是他永远学不来的。
经柳严这般一说,柳二夫人也不敢再闹,她也是怕死的。但还是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柳若。
就算不能今日拜堂,不会将婚事往后推么?偏生要直接将婚事作罢,这个没出息的臭丫头!
柳若不管柳家二房那边是什么态度,继续道:“臣女方过十五,经受不得旁人的闲言碎语,请陛下成全。”
林青乾将目光从柳家二房那边收回,看向她,“你可是想好了?”本是为拉拢柳家,柳若也说得有理有据,他就是不愿也不能多说什么。
若处理不好,不仅会得罪柳家,还会让人觉得他欺负人家一个刚及笄的女子。
“是,臣女想好了,谢陛下成全。”
根本没答应的林青乾:“……”脸色憋得铁青。
自柳若摘下盖头,林天南便一直注视着她。
终究是柳家人,柳亭本身就是个翩翩佳公子,虽不是一个父母所生,柳亭的父亲与柳若的父亲到底是亲兄弟,柳若长得并不差,细致看来,还比赵菁菁好看许多。
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女子,在遇到这种事后不但没有哭闹,还冷静的提出婚事作罢,这样的果决并非寻常女子能做到。
难道就因她是柳家人?
林天南有些意外,天启有这样的闺阁贵女,他竟从未听说。
却不知,以前的柳若并非这般。
可不管怎么说,柳若今日此举于她都只会有利。至少她主动提了“扫把星”三个字,往后就不会有人再拿这个来说事。凡有些眼力的人,都会对她高看几分,往后她便是再寻夫家,不管门庭如何,至少能够相中她的人都不会太差。
“柳二哥,你这个妹妹倒有几分意思。”
“这还要感谢你的威名和你研制出的毒。”终究是柳家人,柳亭一心护着柳家,自不想柳家任何人有事。这些年柳家二房闯下的祸事皆是他一一解决,能容忍他们到现在,便说明他不是真想对他们如何。
若非二房太不像话,他也不会将他们从柳家除名,更况当时还是二房自己的选择。
“柳二哥这些年一直庇护柳家,想来也不希望他们有事,过两日我便让秋灵将解药给你送去。”
“也好。”当时柳若柳严那样确实不可信,柳亭既提出要顾月卿亲手研制的毒药,鬼老拿出的自不会是假的。若无解药,这两人再过几日还真会没命。
柳亭不似顾月卿,他有家族要守护,不然这么多年他纵是隐居也不会一直择在天启。
*
此事就算告一段落,柳若起身,却不是直接走向柳家二房的席位,而是朝柳亭的方向走去,一直垂着头,“二哥,对不起。”
她并非早便醒悟,至少坐上花轿之前她还在为着高人一等的位置赌一把。她这番想通,用幡然醒悟来形容也不为过。若非赵菁菁这一场变故,她孤零零一人站在大殿中将近一个时辰也无人来慰问她哪怕一句,林天南回来后又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给她便直接说不适宜继续大婚这般话,她也不会突然想通。
就算当真不适宜继续大婚,他也该与她说声抱歉或关心她一下,可他什么都没做。
如此,在明知林天南不会有好下场的境况下,她又作何还要陪他一起赴死呢?
哦,她会这般坚持嫁过来,嘴上说是为权势地位,其实她更在意的是这个太子妃的头衔,并非因成为太子妃将来许就是天启一国之母,而是因太子恰好是她心上那个人……
果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柳亭看她一眼,淡淡点头,“嗯,去坐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