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里,琴技精湛的不多,能听懂琴音的却有不少。顾月卿琴音一出,是优是劣,众人很快便能分辨出。
在摄政王府,君凰偶然间听过几次她的琴音,却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悲戚。
此番她的琴音,却轻快许多。
且这首曲子在这之前君凰从未听过。事实上不止他,在场所有人都未听过,因着这是顾月卿才作出来的。
可以说,为以此为生辰礼赠君凰,她下了不少功夫。
不知何时,秋灵已走到牧夏叶身后,“主子的琴音变了,是吧?”说着这话时,秋灵心里是欢喜的。
牧夏叶轻轻点头,始终看着台上抚琴的红衣女子。
何止是琴音变了,主子整个人都变了许多。跟在主子身边这许多年,直到方才,她才看到主子展露笑颜。
即便只是轻浅一笑,于自来神色无波的主子而言,已是十分难得。
牧夏叶能成为顾月卿的左右手,能让顾月卿放心将北荒七城的事都交给她来打理,便说明她的能耐非常人能及。
这样能力超群的人,自来就是聪慧的,是以聪慧的牧夏叶,很快便听出这曲子出自何人之手。
不过牧夏叶不止是聪慧,还非常之冷静。
她很希望看到主子能放下心底的东西,如普通女子一般有哭有笑。能让主子变化如此之大,她很感激君临摄政王。
但也仅此而已。
北荒七城加上万毒谷,有着超然的地位与能耐,天下间难有人不觊觎。诚然摄政王对主子是一片真心,只是这真心里,谁也不能保证是否掺杂着别的东西。
她这般想,不是不相信主子看人的眼光,而是防患于未然。
但愿一切都只是她杞人忧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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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流云看着高台抚琴的顾月卿,感触也不小。
要说他与公主真正相识,也不过五年光景而已。但即便只有五年,他深知公主是何等冷清之人。
不承想,她面上贯常的冷清竟也有被人融化的一天。
幸得君凰是真心。
说来君凰也不知做了什么,竟能叫这般冷心冷情的人都动了心,还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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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要说在场感触最大的,不是牧夏叶不是秋灵,更不是千流云,而是周子御。
晃着桃花扇,闭上眼听着琴声,周子御忽而想到那日在半道上撞见的月无痕。
彼时她指尖抚过琴弦,每发出一道琴音便带上一道凌厉的杀意,即便是他都几番被震了心神。
若叫众人知晓,此番抚琴的是一手琴诀使得出神入化,凡出手必不留人的万毒谷谷主……
那场面定非常精彩。
“哥哥,想不到王妃的琴弹得这般好。”周茯苓由衷的感慨。
诸般技艺里,她以画技最优,却也对琴颇有专研,可听到顾月卿的琴音后,她深知她这一辈子或许都达不到如此水准。
“确实,不愧是惠德皇后的女儿。”心中却明白,顾月卿的琴技不止如此而已。
不是出神入化,又怎能做到以琴音取人性命?
倒是周子御这一句感叹话音方落,素来端庄娴雅的孙扶苏便大赞道:“果然得惠德皇后真传,如此仙音,世间怕再无人能出其右了吧。”
君桓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也跟着笑起来。
这些年,在人前她总是一副大方得体端庄娴雅母仪天下的姿态,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旁人以为她是心宽,只有他知道她心里的苦。
她平日里笑着,不代表她就是真的开心。她如此刻这般发自内心的笑,他已有许久不曾得见。
他不止一次劝她离开,去过她想要的日子,她却总说,留在他身边便是她想要的。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劝不住她,便尽可能的待她好。
能这般过倒也极好,就是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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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瑜看看对面的燕浮沉,再看向高台抚琴的顾月卿,心中感慨颇深。
倾城公主果然了得,有出尘的容貌,有高贵的出身,还有这样厉害的本事。若单论琴技,怕是这世间再无人能及得上她了吧。
难怪就连燕浮沉也……
好在倾城公主不会武,也没有强大的后盾,否则她与倾城公主比起来,还真一无是处了。
却无意中瞧见坐在天启席位上那三人看着顾月卿的神色,可谓不尽相同。
林天南一副痴迷又痛心的神态,让叶瑜都不由皱了下眉。从前不知珍惜,如今见着人家出色便舍不得了?
对于天启当初的事,叶瑜知道的比旁人要多些。
外界都在传,倾城公主是为天启臣民安危自愿和亲,她却知道,倾城公主实是被逼无奈。
或许不止她一人知道。
说到底,外界的传言也只能骗骗那些不参与权势争斗的百姓罢了。
林天南当初既不敢站出来为倾城公主说一句话,如今他即便表现得再痴情,也只会叫人恶心。
至于坐在林天南身边那两人,那般嫉恨的嘴脸还真半分不掩藏……
见此,叶瑜心中先是不屑,然后便狠狠愣住。
她追寻多年的人心中住着旁人,而她也知道自己断然不会放手,那么,她可会在将来某一天,也因嫉妒变成如今她不屑的模样?
单是想想,叶瑜就不由打了个冷颤,眼底有几许惊慌。
她很害怕自己也会变得如此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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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月卿抱着琴走上高台时,目光一直在千流云和周茯苓之间流转,心中思考着如何算计千流云的禾均都不由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她指尖抚过琴弦的动作,他总觉得在何处见过,有些熟悉。细致想了许久,却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觉得熟悉。
琴音熟悉,抚琴的动作熟悉,包括她沉静的双眸,那一瞬他也觉得十分熟悉。
只是半晌都想不透究竟在何处见过,他便不再多想。
实则禾均想不透这些熟悉从何而来,是因他压根就没想过天启的倾城公主会与他一直在查的禾术公主有关。
早年顾月卿在禾术待的那些时日没少现身,即便从不露真容也会给有心人留下些印象。好在她已有三年不曾在禾术露面,否则这番纵使身份差异再大,也难保禾均不会心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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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思百转,唯顾月卿和君凰两人专注于琴音之中,或者该说,君凰专注于琴音,而顾月卿专注于抚琴。
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一曲毕,没有哗然没有尖叫,有的只是久久的静默。
良久,还是停下动作,抱着琴站起身的顾月卿先开口打破沉寂。
她看着对面的君凰,朱唇轻启,“赠以此曲,恭贺夫君生辰大喜,望夫君年年岁岁如此般,康健安平。”
一声“夫君”,乱了谁的心?伤了谁的情?
君凰一双赤眸微微闪动,薄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都未说出口,只因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说什么都表达不了他的心情。
这是第一次,她唤他夫君。
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过了许久,他才道:“卿卿的礼,本王甚是喜欢。”在她心里,却原来是他的康健安平最重要么?
难怪当初她为帮他解毒,甚至连性命都不顾。
便是为着她这句话,他也要安安然然的活着,与她白首一生。
起身,脚尖一点,暗红色的身影在半空划过,眨眼间便来到高台上,轻轻揽过她的腰肢。
两人对视,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此曲本王从未听过,可是卿卿近来所作?”
顾月卿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嗯。”她是趁着这几日他不在屋中时悄悄作的,原以为他不在屋中是去忙公务,没想到竟是偷偷去给她备生辰礼。
这般场合,也不好提及惠德皇后来让顾月卿伤心,是以孙扶苏只赞叹道:“本宫从未听过如此绝妙的琴音,倾城好能耐。”
君桓也淡笑道:“看到你夫妻二人感情如此好,朕便放心了。”
“借这个机会,朕有一事要宣布,还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