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御笑着摇头,“不认识。”
语罢便晃着桃花扇看过去,心道原是顾月卿的人,难怪那夜会出手相助。
秋灵也有些讶异,靠近顾月卿些许,“主子,夏叶怎来了?”
连她都不知,便是说夏叶此来并未事先知会她们。
夏叶年有十七,秋灵十六,夏叶又向来比秋灵沉稳,许多时候都是夏叶在主事,秋灵一向比较惧她。
这番瞧见她突然前来,心中不由担忧,莫不是她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夏叶这是来训她的?
还有夏叶这番不打声招呼便前来君临,若主子责罚……
秋灵担忧之际,顾月卿又看夏叶一眼,才道:“无妨。”不提前知会,想是怕她不允准。
今日是她生辰,她早便料到北荒七城会来人,却没料到会是夏叶亲自前来。
听她如此说,秋灵才轻吐口气。
主子纵是贯常待他们随和,但若他们当真犯错,主子也定不轻饶。若无规矩,北荒七城也不可能治理得如世外桃源一般。
夏叶领着六名女子走来时,不着痕迹的看向顾月卿,待瞧见她依旧一副神色无波的模样,忙收回目光。
面纱下,朱唇轻抿。
她这番未提前打招呼便前来已是坏了规矩。只是她又不得不来,其缘由有二。
一则,这是主子十六岁生辰宴,哪能谁都不来参宴?
二则,这般宴会各国皆有来人,倘若生出什么变故,仅有秋灵一人在侧,主子恐会孤立无援。
“万毒谷左使牧夏叶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行的是江湖礼。
然她这番未带着“君临”二字称呼君桓和孙扶苏,落在诸如燕浮沉叶瑜楚桀阳等人耳中,便是另一层意味。
药王山因地处君临地界上才与君临较为亲近,实则药王山并不隶属任何国家。同样的,万毒谷也不隶属任何一国,甚至于连万毒谷地处何处都无人知晓。
此番万毒谷左使却如此称呼君临帝,难道是万毒谷与君临之间有着什么他们不知晓的关联?
自然,有此疑惑的只是诸如楚桀阳这样心生怀疑却半分不知情的人,原就知月无痕与君凰关系匪浅的燕浮沉和叶瑜便不会如此作想。
在他们看来,君凰明显待倾城公主真心一片,如此,月无痕难道不会心里不舒畅?还是说,他们想错了她与君凰的关系?
然下一瞬,两人都否认了这般猜想。
那日四人交手,不管是君凰的神色,还是月无痕对君凰的紧张,都不难看出两人定有男女间的情谊。
莫不是这中还有什么是他们未想到的?
燕浮沉眸色有几分深沉的看向两人,思量着可能会漏掉的猜测,忽而有个想法冒出,却很快被他否掉。
他记忆中的小女孩,实难与杀伐果决的万毒谷谷主联系到一处。
想来是他多想了吧。
反倒是叶瑜的头脑比较清晰,适才樊筝赠礼的举动本就让她心生怀疑,这番之下,心中的怀疑便又重了几分。
“左使不必多礼,此来跋涉,左使一路劳顿,待此宴结束,左使多在君临住些时日,也好叫君临略尽地主之谊。”
从君桓这番话便能看出万毒谷有着怎样超然的地位。像万毒谷这样神秘,势力遍布各国却无人能探到其根底的势力,纵是不能合作,也断然交恶不得。
君桓会向万毒谷递邀请信函,也不过是如他国一般照例为之。
万毒谷谷主神秘莫测,纵使万毒谷从不应任何人的邀,但谁也不能保证,倘若邀请旁人却独漏掉万毒谷,可会因此将其得罪?
并料到万毒谷当真会派人前来。
不过来了也好,不应任何人的邀却独来君临,适才牧夏叶又那般称呼他们,或许万毒谷是偏向君临的也未可知。
君桓就要离开,他自是希望在他离开前能留给君凰更多的助力。说什么多住些时日尽地主之谊,不过是想要谋求与万毒谷的合作。
“谢过皇上,此来君临,草民确要多住些时日。”
君桓微愣,这算是应下了?
询问的目光投向身侧的孙扶苏,她只摇摇头。
她也一样猜不到万毒谷的用意,君桓便不再多想,总归这也算件好事,“既如此……”说着看向顾月卿,“倾城,左使留在君临这些时日,便由你亲自接待,如何?”
他此话一出,顾月卿还未应声,牧夏叶眼底就是一阵惶恐,却又不能反应太大暴露,只好强装镇定道:“不必了,王妃身份尊贵,岂有王妃招待草民的道理?草民留在君临是为处理一些谷内事务,皇上不必放在心上。待草民的事务忙完,若王妃得空,草民再亲自登摄政王府的门拜访就是。”
其实不止牧夏叶,就是秋灵在听完君桓那番话,额上都冒出一层薄汗。
让主子亲自接待,此事若传回北荒七城,便是夏叶有再大的权势,便是主子不怪罪,刑堂也绝不会减了她这顿责罚。
主子不止是他们的主,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主子,便没有今日的他们。
他们万毒谷弟子,无一人不敬重主子。
她的回答让君桓愣了愣,半晌后才道:“如此也好。”
不需接待,却不是不愿再相交,毕竟她还说了待事情忙完会亲自登摄政王府的门拜访。可她的话让人听着又有几分怪异。
登门拜访,何以拜访的是王妃而不是摄政王?
总不会因她是女子而避嫌吧?江湖儿女不是自来不在意这些男女大防?
在场不少人都有着与君桓一般的疑惑,却多是百思不得其解。
牧夏叶朝君桓行了一礼,又对着君凰和顾月卿的席位拱手一礼,这才往属她的席位走去。
*
看到这一幕,樊筝不由道:“这君临帝也是胡来,岂不知险些害了这左使。不过万毒谷左使心性倒是不错,竟在如此境况下还能不着痕迹的圆回去,还能叫旁人看不出不妥……”
正说得来劲,抬眼便对上楚桀阳幽深的眸子,樊筝干咳两声,“那个,我胡说的,别在意。”
“阿峥,你有事瞒着本宫。”肯定的语气。
樊筝眼角微扯,她也太不小心了,竟说漏了嘴,“是你多想了,我能有什么事瞒你?”
他不再言语,就这般定定盯着她,直盯得樊筝头皮发麻,“好了好了,我确实有事未与你说,可这到底是旁人的事,我也不好多言,你莫要再问,左右与你我也没什么干系。”
楚桀阳再盯着她看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嗯。”
他不再追问,樊筝松了口气,瞒别人倒是无妨,若瞒楚桀阳,委实有些难为她。
岂料她刚放松下来,他话锋一转又问:“适才你赠与她的是何物?”
樊筝长长一叹,这事不是都过去了么?他怎又再提?
想要蒙混过去,但对上他阴冷的眸光,她一下就泄了气。他这副模样她最清楚不过,从前但凡他露出这般神情,便会满世界追杀她。
如今是不再追杀她了,却保不准他会一怒之下做出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她已算是看出来,温润如玉不再的楚桀阳,脾性很是难以琢磨,根本不知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来。
有谁会像他一般,分明心中有她,却在置她于死地时半分情面都不留?
这两年,她不知在他手中死里逃生多少回。
就说前段时日,他尚给她下过剧毒,若不是遇上小月月,她怕是早便见阎王爷了。
“不过两株难寻的毒草,不是什么贵重物。”
楚桀阳盯着她的眸光一顿,毒草?
朝顾月卿看去,而后眸光又转向方坐下的牧夏叶,不知在想什么。
正在樊筝担忧他发现什么要开口之际,楚桀阳便收回视线,看着她,不容置疑的道:“往后不可再单独备礼赠旁人。”
樊筝一懵,待反应过来,不由失笑。
她就说他怎如此古怪,却原来是因着这个,竟是连小月月的醋都吃,没瞧见人家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么?
莫要说她是女子,就算是男子,她也不会对小月月动任何歪心思。不说君凰此人有多可怕,单是小月月本人就十分吓人。
回想起当初险些死在小月月琴音下的情形,她都还后怕不已。
不过看到楚桀阳这样,她竟不由生出一种世事难料的慨叹来。犹记当初,她终下定决心要去寻他表明一切,却得知他与叶瑜定下婚约,那时的她是何等的痛苦难受,曾以为他们就此再无交集。
不承想上天待她不薄,又将他送到她身边。
能像现下这样她已经很满足,更遑论纵是被天下人诟病,他也要娶她。
“好了,往后我要赠他人物件都与你商议,这样总行了吧?”
楚桀阳本想连这都反对,然转念一想,若不允她与任何人结交,将她逼得急了,她许会不再与他在一处。
从前想着若她不同意留在他身边,便折断她的羽翼将她绑在身边,或是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可与她相处这些时日,能抱到亲到真真实实的她,他便舍不得了。
他不想将来留在身边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既如此,在尚能接受的范围,他会尽量满足她。似乎时至今日除了他,能勉强算得上她友人的也只有这位倾城公主而已。
说来楚桀阳也是这些年将感情压抑得狠了,猛然爆发出来才会占有欲如此强。实则依照他的头脑,哪能看不出顾月卿眼中只有君凰一人,而君凰也是将她放了心上的。
顾月卿完全不会成为他与樊筝的威胁。
“嗯。”
又道:“今晨起得早,你并未用多少早膳,先吃些糕点。”
樊筝再三确认他真将此事揭过,这才接下他递过来的糕点,细细咬着。
*
牧夏叶的席位有些特别,右侧是药王,左侧是叶瑜。
走过去坐下后,那六名粉衣女子便在她身后站着。
药王朝微微颔首,她点头回应,而后便不再有丝毫交流。
倒是没一会儿,叶瑜突然开口与她说起了话,“素闻万毒谷左使大名,一直没机会得见,不承想会在此遇到。在下叶瑜,左使,幸会。”
她的语气拿捏得很好,既不会叫人觉得谄媚讨好,也不会让人听出不将万毒谷放在眼中。
“原是叶少主,久仰大名。”比起叶瑜,牧夏叶的态度要冷上许多,说完这一句话便又端坐回去,再无下文。
便是叶瑜都不知该如何接她这个话,只是既然都开了口,她自是要探出点有用东西来。
继续道:“左使此番来君临会停留多久?”
却得牧夏叶一道凌厉的眸光,叶瑜眉头轻皱,很快恢复如常,“左使莫要误会,本少主并无恶意,只是早闻左使大名,此番既有缘见着,想相邀一叙。”
“叶少主好意本使心领了,本使此来确有事要办。”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眸光轻闪,“待本使手中之事忙完,再亲自登门拜访。”
她这样的回答倒有几分出乎叶瑜的预料,思量片刻才带着笑端起桌上的酒樽朝她举了举,“随时恭候。”
一口饮尽。
牧夏叶也倒了杯酒回她。
两人这一番举动落入不少人眼中。
顾月卿淡淡看一眼便收回目光,倒是她身后的秋灵十分疑惑,完全不知牧夏叶这般与叶瑜有交谈打的什么主意。
她认知中的夏叶凡说话必在点子上,从不说废话,更不会无故与谁多说一句话。
难道是为探叶瑜的底?
燕浮沉也朝她们看了一眼,却很快移开目光,专注的看着主位上的红衣女子。
当年见时,她年纪尚小。
然即便如此,也一眼便能看出她长大后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这世间有这般出色容貌的女子没有几人,而他又是在离天启南山寺不远处的山头遇到她。
他早该猜到她的身份。
细细算来,距离他们初次见面也过去快有六年了吧。
那时天启倾城公主已随寒山寺一同化为灰烬之事早已传遍天下,这也是他未将她与倾城公主联想到一处的缘故。
若早想到,他断不会放任她嫁到君临。
如今,晚了么?
想到此,燕浮沉双拳一握。
他有些不甘心,分明是他先遇到她,又找了她这许多年,哪能说放弃便放弃?
天下他尚且争得,又如何争不得一个她?
他想要这天下,也想要她!
燕浮沉极具侵略性的眸光太过明显,顾月卿与君凰齐齐抬眸看过去。
他的目光先与顾月卿撞在一处,而后,勾唇一笑,充满狐狸般的算计与……势在必得?
顾月卿眉头微皱,她不喜欢燕浮沉如盯着猎物一般盯着她。同时也在脑中细细搜寻着关于燕浮沉这个人的事,可无论她如何搜寻,都只有手底下人传回的那些消息。
在印象中,她从未见过此人。
或许得着人再去仔细查一查了。
燕浮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面上的笑意收回,转而对上君凰沉得骇人的赤眸。
挑衅的朝君凰举起酒樽。
这般境况,若换作其他人,即便再怒,许都会与他虚以委蛇,偏生这个人是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的君凰。
抬手一拂,一道劲风便从孙扶苏君桓面前过,直直朝燕浮沉袭去。
燕浮沉没料到君凰这般任性,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接动起手,怎么说他都是君临邀来的客人,他若在君临皇宫有个什么好歹,大燕的大军定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君凰便不担心引发两国大战?
堪堪反应过来也只挡下大半攻势,酒樽里的酒洒落大半,酒樽还握在手中,手背上却都是酒渍。
君凰的动作并不大,但耐不住坐在近旁的大多数人武功都不弱,他对燕浮沉出手的事已被不少人觉察到。
各种惊疑的目光在君凰和燕浮沉之间流转。
顾月卿也没料到君凰会直接动手,不过她倒是未生气,反而有种出口气的感觉。适才燕浮沉看着她的眼神委实让她很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