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儿一见礼,其他人也跟着。
顾月卿淡淡一眼扫过去,这女子她记得,适才在京博侯府大门外时,她对她颇有敌意。
自来是个谨慎之人,即便此番慕婉儿瞧着很是恭敬无害,顾月卿也不会觉得之前是错觉。
能步步为营走到如今,她向来不会小瞧任何一个敌人。
“不必多礼。”说完便领着周茯苓继续往前走,确定是敌人的,她会防着,却懒得虚以委蛇。
她这个举动让慕婉儿有些懵,这种时候不是该邀请她们这些贵女一道以彰显她王妃的大度么?便是不邀请,也当细致询问她是哪家贵女或者其他,总归如何也不该这般反应才是。
秋灵和暗香紧随其后,看到慕婉儿一脸懵的模样,秋灵心下轻嗤,以为她家主子是她们这些矫揉造作的人?不喜欢你还得装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能搭理一句都是给足了面子。
主子看不懂这慕婉儿是什么心思,她却心如明镜。早前她便瞧见王爷与主子一道出现时,慕婉儿一双眼珠子恨不得黏在王爷身上。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与旁人一般为王爷的容貌所惑,次数多了,细细一想便知是怎么回事。
或许主子是潜意识里觉得慕婉儿在此事上与她造不成威胁,是以才未往这方面去想。
方走过两步便被慕婉儿叫住,“王妃请留步!”
顾月卿停下回头,神色无波,“有事?”
这副神情让慕婉儿一愣,想着接下来的计划,便将心中的不悦压下,“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早便听闻王妃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深感荣幸,不知臣女可否能与王妃讨个同游的恩典?”
说着看向周茯苓,言笑倩嫣,“臣女仅是第二回来京博侯府,这处院子还从未来过,总会不自觉走错道,臣女的这些姐妹们都是头一次过来,更加识不清这些小道,只能跟着臣女瞎转悠。茯苓郡主是这府中的主子,若能一道,我们许能玩得更畅快些。”
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若还拒绝,倒显得京博侯府不懂待客之道。
周茯苓看她一眼,而后道:“是我的失误,未考虑到诸位小姐不识路,怠慢了。诸位若是不嫌弃,随着我们一道便是。”
“岂有嫌弃之理?多谢茯苓郡主,多谢王妃。”
于是一行人便跟上她们。
*
在花园中游走赏玩一阵,几人便来到一处池塘边上,这里有几棵大树遮阴,树下摆放着不少桌椅,桌椅上是茶水和点心,显然是专供众人休憩之地。
“走这许久,想来大家也累了,便在此坐下休息片刻。”语罢周茯苓看向顾月卿,“王妃请坐。”
顾月卿虽是不累,然这日头正毒,她也不想再走,这处临近池塘,有风拂过,还有几棵大树遮阴,正好休憩。
此处摆放的皆是小桌,两人一对坐。顾月卿自是与周茯苓坐在一处。慕婉儿坐在顾月卿的近旁桌。
片刻后又一行人过来,当先一人是郑轻盈。
说来慕婉儿与郑轻盈不愧各为君都三殊之一,在贵女们中的地位都极高,这类同龄女子间的出游多是以她们为首。
“见过王妃,见过茯苓郡主。”
郑轻盈不似慕婉儿,慕婉儿纵是嫉恨亦能装出一副无害的模样出来,郑轻盈纵是早前在正厅里受过教训,这番也仍是不长记性。
看向周茯苓时,瞧着恭敬,实则眼底的愤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郑轻盈如何不怒?
早前与周花语经常在一处,对周花语的贴身婢女自是熟悉,没承想兜兜转转,京博侯府的大小姐竟是周花语从前的婢女!这般身份比从乡野中寻回大字不识的村妇更让郑轻盈难以接受。
从前见着自己都要毕恭毕敬跪地行礼的人,如今地位却是反过来,叫她如何甘心?
之前在正厅还因着这个婢女丢了那般大的脸,不仅母亲数落她,这些素来对她推崇的贵女们也有不少在背后看她的笑话,有些从前玩在一处的,这番竟也不再搭理她!
待回家后不仅要被母亲继续责骂,许还要被父亲责罚,如此还不算,长公主竟叫她回去后在祠堂罚跪三日!
今日所受种种屈辱,郑轻盈都一并记在周茯苓头上,想着这笔账怎么她都要讨回来。
她眸中怒意太明显,顾月卿未作什么反应,倒是周茯苓皱了皱眉,“郑小姐好似极不情愿给本郡主见礼?”
周茯苓是胆小,以往面对这些人她都是退到一侧垂首站着,从不敢置言。如今既是有着这一层身份,她总不能时时让旁人护着,也不能因此而丢了京博侯府的颜面,让人说京博侯府的嫡长女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再则,不日宫中宴会她尚要出席,断不能让旁人说禾术丞相是个没眼光的。
郑轻盈没想到从前怯怯懦懦的小婢女敢以这般语气与她说话,一时不忿又没控制住,“春蝉,你不过婢女出身,也敢对本小姐这么说话!本小姐告诉你,京博侯府的大小姐,本小姐只认花语一人!”
周茯苓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所以郑小姐这是瞧不上本郡主?”
“是!本小姐就是瞧不上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婢女也妄想骑在本小姐头上,做梦!”
周茯苓也不怒,仅不急不缓道:“不知在君临,藐视皇家郡主是个什么罪行?暗香,你来说与诸位小姐们听听。”
暗香依言道:“回禀郡主,藐视皇族,轻则百杖,重则斩首示众。”
周茯苓轻轻敲击着茶盏面,“郑小姐可是听清了?”
郑轻盈哆嗦着身子,“你……你休要吓唬本小姐!”
“吓唬?莫不是郑小姐以为我朝的律法是摆设不成?还是说,郑大人掌着刑部,却是连君临律法都摸不通透?还是郑大人连这些浅显的律法都未教导过子女?”
“若当真如此,赶明儿本郡主便将此事禀明父亲,由父亲给皇上去一个折子?”
“不!你不能这么做!”听到她说这话,郑轻盈是彻底晃了。
如此一来,若京博侯当真参父亲一本,便是不会因此丢掉官职,父亲定也要倒大霉。
“来人,郑轻盈一再当众挑衅本郡主,今日是大日子,宾客云集不宜见血,本郡主不欲责罚于她,将她赶出府去,往后京博侯府不再欢迎郑小姐!”
当着这么人的面被赶出去,郑轻盈以后怕是再不能见人。
“你……”
“盈盈!”慕婉儿打断她,便起身跪地,“茯苓郡主恕罪,盈盈自来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还望郡主勿要怪罪。”
“慕婉儿,你求她做什么?给本小姐起来!”看见慕婉儿跪地,郑轻盈大怒。
“盈盈,别再说了,快跪下给郡主赔罪,郡主大人大量不会与你一般计较的。”
慕婉儿眸中含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周茯苓仗势欺人。在场这般多的人,有明眼理智的,也有自诩为郑轻盈或慕婉儿好友的。
一边夸慕婉儿有情有义,一边开始责怪周茯苓不近人情。尽管无人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眼神和低语却是不断。
这一拨操作看得秋灵瞠目结舌,怎生转眼风向就变了?难道这些人是没脑子的么?谁是谁非都看不出来?分明是这郑轻盈出言不逊。
暗香见此眸光一冷,正要上前却被周茯苓抬手止住。
周茯苓端坐着看向跪地的慕婉儿,“心直口快?慕小姐好胆色,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将藐视皇权带过。郑轻盈当着众人如此顶撞本郡主,话里话外皆是对本郡主的轻视,这样还没有恶意,慕小姐莫不是将所有人都当作傻的?”
“慕小姐自来有温雅良善之名,寻常如何挣来的这般名声本郡主不关心,但此番若想踩着本郡主来成就你的姐妹情深,莫不是当真觉得本郡主半路起家便好欺凌?”
话音落,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便少了许多,不少人狐疑的看向慕婉儿。
慕婉儿突然求这个情,实则说出这番话后她便后悔了。一个不好便会将她拉进去,若不是待会儿的事还用得上郑轻盈,不能让她就这么被赶出侯府,她也不会这般情急以致于做出如此得不偿失的事。
郑轻盈这个蠢货!她跪下后都硬着头皮帮她求情,她竟还不知收敛!
拿着手绢擦着眼角的泪,一副极是娇弱的模样,“郡主恕罪,是婉儿无状。婉儿自幼与盈盈相识,适才听到郡主那般重罚盈盈,婉儿一时着急……还望郡主大人大量,盈盈今日确实有错,然若就这般被郡主赶出府去,她往后怕是在君都再抬不头来,请郡主宽宏大量饶过她这一次。”
郑轻盈正要说什么,听到慕婉儿这番话才后知后觉事情的严重性。
倘若真被就这样赶出去,她以后还如何见人?
慕婉儿朝她示意,郑轻盈才不甘不愿的跪下去,咬牙切齿,“茯苓郡主恕罪。”
周茯苓到底是半路起家的郡主,这些人里又何止郑轻盈一人看不上她?不过是郑轻盈最没脑子不知遮掩的表现出来而已,事到如今她若还坚持将郑轻盈赶出去,这君都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底层百姓怕都要有说不完的闲话。
说到底今日究竟发生何事也只有她们在场的人知晓,这里不见得有几人会帮她说话,到时添油加醋,她定是逃不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
她不愿旁人说温婉端庄的长公主有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儿。
“你们说得不错,我确实是半道认回的郡主,在这之前我也的确是为婢过活。”
扫向众人,“可这是我愿意的么?倘若你们中的谁有得与我一般的命运,你们又将如何?”
众人一默。
天上地下的身份,若换作她们怕是会疯。便是不疯,定也做不到她这样坦然,指不定还会站到从前欺辱过自己的人面前耀武扬威。
周茯苓却没有。
“不管你们是否瞧得上我,从今往后我都是皇上亲赐的郡主,京博侯与长公主的嫡长女,今日是京博侯府的大宴,也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日子,我也不想大家闹得太难看。但只此一次,若再有下次我便不会如此轻易了事。相信在场的人里也没有谁想与京博侯府为敌。”
淡淡看向郑轻盈,“今日我可不将郑小姐赶出府,给郑小姐留些脸面,但今日过后,京博侯府与郑家便再无往来。如今我刚回侯府,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对我有求必应,想来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他们定也不会拒绝。”
郑轻盈闻言猛地瞪向她,正要开口便被周茯苓打断:“郑小姐想要说什么可以继续,只是这一次本郡主不会再留任何情面,直接招来小厮便将你丢出去,郑小姐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郑轻盈立马闭嘴,眸中满是愤恨。
恰是此时传来一声呼喊:“来人!不好了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