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原本何君质还替这地神君宣扬声名,传出的一些文章,也算是有些道理。不意这地神君行事如此狂悖,居然占据了城隍。他想要做些什么?”
“乐阳县令挡在其面前,居然就那么把乐阳县令给杀了。这是何等猖狂,何等残忍?我等万不能忍,万不能忍啊!”
“其心可诛啊!使君,不得不防啊……”
乱糟糟的声音之中,刺史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虽然在他看来,刘易这个地神君行事还算乖巧。那种珍玩孝敬一直都没有缺过,又和宫中的宦寺拉上了关系。
这平心而论,刺史是不愿意去招惹刘易的。但是他这刺史,也是儒道中人。对于刘易这种肆意妄为,有些看不下去,更不要提这么多的儒者群起而攻之了。
当然,这还不算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却是大将军窦冀暗中发下了命令,他这区区一个刺史,权重但是位卑,如何敢抗拒执政的大将军的命令?
再说了,刘易一个鬼道之神。便是受了册封,也不过是地祇。就那么敢随意的,诛杀朝廷命官。这就是不把朝廷权威放在眼中。
更何况这县令还是一位出名的儒者,在乐阳很是重视文教,大得儒林欢心。
这么一位又是名儒,又是朝廷命官的县令。刘易就那么毫不迟疑的给杀了。这就真的毫无顾忌了啊!
因此,心底的天平就在倾斜着。
“我云州文教原本就不兴旺,朝廷中州更是视我等为南荒之地。再传出这地神君之事来,恐怕天下都要嘲笑我们这云州,毕竟是南荒之地。方才有邪神猖狂至此了!”一个年老儒者痛心疾首的说着。
一说起这个话题来,诸位云州出名的儒者纷纷动手露出激动愤怒之色来。
然而这刻。听了这句话之后。刺史一下子改变了主意。毕竟这里是云州而已。
大虞天下九州,其中六州为精华所在,自古帝王所宅。只有大江以北的江。余,云三州。为开辟最晚。兼且土地湿润,潮湿,蚊虫瘴气,血吸虫等等。哪一样都为江右,自称精华的诸州视为畏途。
甚至早个几百年,江左三州只是朝廷流放犯人的所在。到现在朝堂之中,也有一些权力斗争失败的倒霉鬼,被流放到江左来。
形势如此。自然经济文化,种种方面。就远远不及江右了。自然的,儒道力量在江左最弱。
因此在这位刺史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好对付刘易的办法。这也就是说明了,刘易现在已经是有些尾大不掉了。
刺史虽然权重,然而手下兵马不多。太祖三番五次的罢省郡国之兵,更不要说是州兵了。
因此,刺史手中也没有多少常备兵马。只能从各郡国之中征兵。
而整个云州,最为精华的所在,就是在东河郡。三河郡那一带。有着大片可以种植的平原,水源也算丰富。
其他包括州城所在,都是山高水多之地。换句话来说。也就是贫瘠……穷乡僻壤……
因此,占据了整个东河郡,势力又辐射到附近三河郡的刘易,这力量已经不是一般的强大了……
再想想南荒巫人入侵,兵锋未到。东河郡新任郡守就吓的挂印而逃。整个云州尽数惶恐不安。
然而却根本没有想到,一路巫人从长蛇谷出,连东河郡郡城都被屠杀一空。却被刘易轻易给歼灭。
对比这力量,这刺史越发的认清楚一个现实。这地神君只可为援,不可为图啊!
原本换了别家神灵。便是地方上力量再强,但是中枢只要没人的话。也好对付!
然而刘易却不一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买通了宦寺。甚至据说给天子都进献了几件宝物。大得天子欢心。
恐怕在天子心目中,十个偏远小县的县令,都及不上一件宝物啊!
记得天子在上林苑之中卖官的时候,县令这种亲民官好捞钱,也不过卖两百万钱而已。还比不上地神君送给他这位刺史的随便一件宝物,更不要说是送给天子的了。
因此,朝中有人护着。他这刺史就借不得大义名分。单凭自身力量,又根本不可能是刘易对手。
一不小心……想着,当初那位死鬼郡守昱泉。再想想刚刚去会陵县上任就死的不明不白的县令方求,还有不久前直接死在刘易刀下的乐阳县令……
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就飞快的升了起来,这地神君可一点不吝惜杀这朝廷命官啊!
想明白了此处,这刺史只能含笑说着:“各位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地神君毕竟是国家正祀,朝廷册封的正神。我等只能禀报朝廷上去,等着天子发落便是了!再说,乐阳县的事情,不是报上来说县令是病死的么?如果能够说是地神君所杀,又没有证据!”
“普天下谁人不知,还要什么证据?”
一个老儒恨恨不平的说着:“洛城离此如此远,这要等到何时去了?使君勿要推脱……”
刺史正气凛然:“本官秉持国有国法,自然按朝廷命令办事。各位休要再多说了,等着朝廷处置便是!”
说着一挥袖子,转身进了内堂。
几个儒者面面相觑,却又不能把刺史拉住,继续苦劝。于是只能苦笑着走出去。
“这地神君行事猖狂,乱吾纲常法度,杀县令如杀一犬,更是杀我儒家子弟如同等闲。无论如何,我等于不能容他!”
“只是可恨这刺史,胆子太小。居然不敢招惹地神君。”
“听说这会陵县的县令方求和主薄都是死的不明不白啊!现在想来,说不定便是那地神君动手,如此就真可谓是丧心病狂了!”
“不行,此等邪神。我等定然不能容他!使君不肯出手,我等且去儒庙去……”
这般一说,诸人的目光都是一亮。
虽然江左文教不昌。但是上千年终究会有几个大儒生出。被供奉在儒庙之中。
更为关键的是,儒庙受到五方帝君的庇护。说不定能够请动帝君注目,如此一来。刘易这个猖狂邪神,就只有陨落一途了!
想着。诸位儒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便要向着儒庙走去。
便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跑来报信:“不好了,不好了。各地年轻儒生聚集在乐阳,要捣毁地神君神祠……”
这消息传来,各位义愤填膺的老儒们,都是一愣。接着大喜。
老实说,直接闹到儒庙去。他们多少也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去儒庙。惊动各位先儒前贤。那传出去,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些老儒们虽然愤恨刘易行为,但是还没有想到去闹个鱼死网破的程度。
如今听到许多年轻儒生直接去乐阳,捣毁地神君神祠。心中不由都是大喜,此为敲锅锯箭,隔山震虎的法子。
又能给刘易这个地神君一个好好的教训,又不至于像是去儒庙一样,把事情给闹到不可收拾的下场!
“吾辈儒门之中,果然人才鼎盛,后继有人啊!”
各位老儒老怀大慰。纷纷夸赞起来:“此是大事?”
“捣毁了神祠没有?”
“乐阳县兵畏惧地神君加罚,已经拦住了这些儒生。如今各地儒生闻言,纷纷都赶赴乐阳去声援……”
这些老儒听了。更是兴奋,大叫着道:“好好好,正该如此。方才是显我等正气的时候。各位,何必迟疑?跟我去乐阳声援去吧!”
“好,我等联络同志。立刻就去!”
“对,要让地神君见识一下。吾等儒道,方才掌握世间正义!”
“走,走!”
这消息传入刺史府中,主薄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使君。我等用不用阻拦?”
“阻拦作甚?这些都是儒者,众意汹汹。我等如何拦阻的住?顶多去给地神君报个信。让他自己头痛去吧……”
便是不用这刺史报信,刘易就早已经清楚了情况。自从那晚上做下这等事情之后。刘易就开始密切注意儒林之中的情况。
现在见了这般局面,不由轻声叹息。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幕后势力在背后煽动,更没有人操纵舆论什么的。一切,都是这些儒者们自发形成的声势。
这刻连刘易都有些叹息:“难怪说这些儒者代表了世间的‘正义’!实在的可怖可畏啊!”
这时候,一个人陪着笑脸说道:“这些头巾书生,原本就麻烦。某有一计,定然能够为神君解除烦恼!”
“哦?”刘易感兴趣的望了过去,敢在他面前口出狂言的,自然不是别人。而是会陵县的那位前任县令方求。
自从上次在鬼狱之中被吓破胆子之后,这位前任县令就已经乖乖听话。对刘易是敬畏到了极点了。这刻更是谄媚的说着。
“哦,不知道方君可有什么好主意?”牟苏好奇的问着。
便是连他和司怀两个都觉着棘手之极,不知道该怎么办?
至于陆幽,现在对于刘易的事情,就摆出了一副不闻不问的架势。就更不要想去问他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这位前任县令方求,得意洋洋的说着:“要我来说,这些儒生主要是对神君二话不说,就杀了那那些儒者和县令,心中不满,觉着面子挂不住……”
“难道还要让神君和这些儒者赔礼道歉不成?”司怀不满的嗤之以鼻。
但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好办法来。若是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说不定会下狠心,把这些儒生杀个干干净净的了事。
但是随着眼界越高,就越发深刻的认识到儒道的力量,该有多少的庞大。如何敢于轻侮?
真要被这些儒生闹下去,搞不好最后灰头土脸的就是刘易。一时间,语气虽然不善。但是却也只能反驳一句,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方求笑道:“当然不是,如果真是如如此,又哪里能够算得了什么好主意?以我来看。神君不如吓唬吓唬这些儒生。此辈莫要看着嘴上雄壮,但是肚子之中,却是最为胆小!”
刘易“哦”了一声:“那该如何吓唬?”
“请天子之令。直接训斥这些儒者们无事生非。让其老实回家读书……如今天子一直打算修建几座新宫殿,只是大将军窦冀一直反对。甚至不给天子钱用。
天子一气之下卖官,也是为了兴修新宫啊!因此,天子连官位都卖得。花钱请天子下道诏令,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
“哦!”刘易听着,感觉有点意思了起来。但是仔细想想,就摇头:“不妥,不妥。”
这般做法,恐怕只是会激起儒生们的对抗情绪之外。不会有什么其他作用。
再说了,这些儒者们本就以辅佐皇权为己任,刘易撺掇皇帝下这种命令。更是会被儒生们痛恨,当成奸邪小人,白白坏了名声。
“那就还有一个办法!”方求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来:“这些儒生们沽名钓誉,肚子里面虽然胆小。但是不把其杀痛,是绝对不会老实听话的。偏偏神君也不能这么做!”
若非是有着最后一句话,刘易几乎以为这方求居心不良,撺掇自己去找死了。
“因此不能神君自己动手,何况神君动手。也很难杀服此辈啊。为今之计,不如引动南荒巫人再次出兵……”
这话都没有说完,牟苏眼中闪过不忍。司怀眼中就闪过兴奋,叫了起来:“好,此计大妙。”
刘易微微点头,这计策不管用是不用。然而此计毒辣,却是极其有用。
这甚至让刘易想起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党锢之祸来,还有历代朝廷皇权和这些士大夫儒生们之间的斗争。
不论是用着什么样的手段,不论是党锢,还是明朝皇帝一次性杖杀数十个大臣。都无法使这些儒生士大夫们屈服。
用着杀戮手段,想要吓唬住儒者。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只会激起天下儒者的反抗来。到时候,真的激起儒道的全力反抗。刘易就只剩下陨落一途可走了。
刘易再想起了另外世界的一段史实,“荣惑武卫将军费穆之言。谓天下乘机可取,乃谲朝士共为盟誓,将向河阴西北三里,至南北长堤,悉令下马西度,即遣胡骑四面围之。妄言高阳王欲反,杀百官公卿二千余人,皆敛手就戮……”
这是一次性把整个朝廷大臣,给诛杀一空。刘易若是有着这般手段,自然能够清空一切反对势力。
再不济??也可以学着入关的满清。遥想当年明末时候,士大夫的势力何等强盛?能够逼着皇权低头。一点赋税都愿交,动不动就罢市,闹出民变来,威胁朝廷。
然而满清入关之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乱杀。之后又是数十年的文字狱反复诛杀。硬生生的将明末那些桀骜不驯的,说什么君为天下大贼的士大夫们杀胆寒,变成口口声声奴才领命的……
只是,这些事情,就只能放在刘易脑海之中yy一下罢了。没有那般实力,去行这种事情,无非就是找死罢了。
想着,刘易露出一个微笑来:“方君果然有着大才,不枉我如此看重于你。是了,我手下公务渐多。方君也可帮忙分担一下!”
方求大喜,如今在刘易手下,朝不保夕。想着的就是只有求得刘易的信赖,不用被送入那鬼狱之中去。
这刻听了刘易的话,当真是大大松口气去。无论如何,刘易这句话就代表已经承认了他了!
这刻,刘易站了起来,忽然笑道:“有了,原本还想着想什么办法。没有想到,这时候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目光就落到了灵境之外去!却同样也就在此刻,乐阳之中,早已经人声鼎沸。
数百儒生,尽数都带着高冠黑衣,一个个气度凛然。喝着:“居然敢妄杀县令,当真好大胆子,快快让开,让我等捣毁这神祠!”
拦在神祠之外的县兵们,面面相觑,硬着头皮挡在外面。这些都是高冠儒生。平常正眼都不会轻易扫过这些普通的县兵。如今自然见着数百儒生如此声势,那就更是心虚到了极点。
其实莫说是这些普通的县兵心虚了,便是驻扎在此地灵境之中的鬼兵们。也都是骇然之极。
数百儒生,个个顶上有着灵光。交错而起。形成一片光海,不断沸腾着。
这般模样,莫说半晌鬼神见了,也都要敬畏心惊。
这还是都是一些普通的儒者,若是其中有着大儒的话。那灵光直接就可镇压到灵境之中,让城隍鬼神都为之畏惧。
“让开!”一个年轻儒者大声喝道,赤手空拳走到县兵面前,淡薄的胸膛。正对着那枪尖,大喝一声。
那几个县兵面色惨白,明明他们全副武装,只要伸手向前一送。便可轻而易举的夺取这些儒生的性命。
然而,此刻面对着这些赤手空拳的儒生们,浑身都在发抖。眼见着这些儒生又逼了过来,胸口几乎离着枪尖不过三寸。看着似乎都能轻易的把枪尖刺出去。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生出这种念头来。除非他整个家族都不想要活命了。
否则真敢就这么伤害这些儒生的话,恐怕被惹毛了的儒生们,会让他们的下场比得罪了天子都还要凄惨的多。
得罪天子只是得罪一个人。这里伤了一个儒生。那就是得罪了整个儒道。
这些县兵面对这些胸膛对准枪尖的儒生们,只能不断的后退着。
却被儒生们步步紧逼着,几乎就要退入神祠之中去了。
“砸了神祠。砸了这神祠!”见着这般情形,这些儒生声势更盛,大喝着就冲入神祠之中,将神像推倒在地。接着,甚至连刚刚修好的神祠也都被推倒砸坏。
后面没有机会动手的儒生们,大叫着,干脆对着这些县兵就拳打脚踢的发泄起来。一时间,这些县兵们就只好抱头鼠窜!
过不了多时,乐阳城之中修建起来。还没有彻底干透的地神真君神祠,就彻底的被捣毁。连神像都被砸了个粉碎。
一众儒生这才得意洋洋的。像是打了胜仗一样的欢呼起来。
虽然还只赤霄炎天,没有达到分身亿万的境界。但是神像和神灵之间。本就有着神秘的联系,几乎在这一瞬间,刘易就感觉到了。甚至神念都可以直接降临过去……
但是,这个时候。刘易却没有动手,只是冷笑的看着这些儒生。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这个时候,自然下定了决心。要让这些儒生们一个好看!
他冷笑着,已经感应到了一个熟人的到来。许久未曾露面的何君质,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会陵县。在他的身边,跟着弟子翟冷之外,都是一副长途远行,风尘未洗的模样。
却是这何君质前一段时间受了朝廷征召去了洛城,但是见着朝中乌烟瘴气模样。灰心丧气之下,就又带着弟子返乡。
相比一路所见,民生凋敝的模样。这二季稻都快要成熟的会陵县,却就宛如桃源乐土了。
“杀,杀……”
还没有靠近会陵城,就见着县兵正在训练。阳光之下,汗湿重衣,依旧身上绑着厚重的沙袋,不断的训练着。
师徒两人对望一眼,想起在洛城所见。那些禁军十天半月不见操练一次,便是偶尔操练,也都是有气无力,敷衍了事。哪里有这般气势?
翟冷看着心惊,虽然入秋。但是下午阳光,依旧晒的人头晕眼花,就是站着不动,都有着汗流浃背的感觉。不由失声问着:“师父,这般练兵,是不是太苛?搞不好要死人的!”
“你见那处!”何君质观察要比翟冷仔细的多,指着一边的几个大木桶说着。
里面尽数都是绿豆汤,酸梅汤,或者其他清凉解暑的凉汤。
更有医师就在旁边坐着,有人中暑,随时就诊治。
“你再看看这些县兵!”何君质指着说:“这些县兵个个脸上有着红光,身体强壮。显然伙食都是极好,身体不亏虚。如此,再有着各种解暑手段,方才敢如此练兵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