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镇的案子,虽然和蒋家无关,却是李长安立威的好时候。案子由裴阙推出来,他只要负责接手和监管就行,也符合他对外的形象——平庸,却开始努力了。
只要稳妥地把逍遥镇的事给解决了,也能多少消除朝臣们的一些疑虑。
总不能别人都把案子给查完了,他却连个督查都做不好,那父皇的处罚可能就不是禁足了。
李长安从京都出发,预计是三日内接到张槐安,所以行程安排得紧了一些,清早醒来后,便让人快点收拾上路。
听书端来热茶,“殿下,您再喝一口吧。”
李长安摆手说不用,“这个天不喝热的,你拿下去吧。”
他朝马车走去,明黄的衣裳在队伍中格外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
不过今日出行,会有侍卫在前面清扫道路,就是有行人路过,也得等太子的仪驾先通过。
裴悦的马车,就被东宫的侍卫给拦在一旁。
马车停靠在路边的小路上,裴悦只能推开木窗往外看,虽说隔了些距离,但只要太子能露面,还是能看清太子长相。
叶竹把另一边木窗也推开,让马车里能通风,不那么憋闷一些,“姑娘,我听说太子貌比潘安,是京城里一等一的绝色。您若是只看这一眼,要是喜欢上他怎么办啊?”
姑娘爱俊郎,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奇事。叶竹很怕自己主子也会动心,毕竟男人的皮相,是最不能相信的东西。
“谁说我只看一眼了。”裴悦早就想好,先在这里看一眼,等太子见到张槐安时,再去找机会见面。
张槐安就住裴家隔壁,两家人往来数年,关系匪浅。当年裴阙流放永宁时,就曾得过张槐安的庇佑,故而裴悦从小就和张槐安家的三个姑娘要好。
叶竹立马猜到姑娘要做什么,瞪大眼睛道,“姑娘不是和夫人说最多出来两日,若是再拖两日,夫人要罚您的。”
“没事,我母亲了解我,她知道我不是个乖乖听话的性子,指不定临风叔就在什么地方守着我们。”裴悦对这种事早有经验,所以并不怕秋和迟来还是失手,京都范围内,总有暗卫跟着她。
说了一番话,裴悦还是没等来太子的队伍,天却渐渐热了,卷起袖子,露出葱段般的胳膊,“叶竹,太子也太慢了。”
“是啊。”叶竹也有些心急,早些见完太子,说不定姑娘就早点死心。看太子还没来,转而又想到贺皓一行,随即叹气道,“也不知道贺世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说到贺皓,裴悦的眸光闪了闪,叹气回头,靠在马车的软垫上。
“贺皓这个人啊,少有的心性简单。”裴悦打小能玩到一块的,只有贺皓和表姐,她对两个人都很了解,“但他很重感情,多半会让人把许庭君看守起来,送回九夷,让他父王处理。”
“姑娘,真要放许庭君回九夷吗?”叶竹犹豫道。以前练武时,师傅就说,但凡出任务,斩草要除根,不然春风吹又生,会是更大的麻烦。
裴悦看了眼叶竹,浅笑道,“那要我杀了许庭君吗?哈哈。”
她摇头说不行的,“贺皓虽然对许庭君失望,但许庭君还是他的家人。如果我杀了许庭君,或者把许庭君交给我父亲处理,贺皓虽然不会恨我,但是我与他的关系,就走到头了。”
顿了下,裴悦想到小时候贪玩,和贺皓一起在书院附近玩捉迷藏,那次他们两个躲后睡着了,等天黑时才醒来。两个人都是八岁,天黑了看不清回去的路,又怕又饿,贺皓那么爱吃的一个人,却把藏在袋中的酥饼分了裴悦大半。
一块酥饼,两个人吃,贺皓自己选了小半。
他们手牵手往书院走,虽说没多久就被找到,但那块酥饼的味道,裴悦至今觉得很香。
“人这一生,很难遇到与自己玩得来的人。”裴悦歪头想了想,“人嘛,总会有做事不周全的时候。我觉得,贺皓会成长。”她也会。
叶竹想到了她和秋和,都是没了家人的孩子,打小一起练武,一起学本事,吃苦受累在一起,现在也一样跟着姑娘。就是秋和那日不小心伤了她,她应该也会先为秋和想理由。
大部分人都有着很复杂的情绪,裴悦自己也是一样。
思绪到这里时,两人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车声,齐齐转头往马车外看去,瞧见远处来的太子仪驾,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起来。
裴悦两手搭在木窗边缘,上半身微微往外伸出,随着仪驾的靠近,裴悦突然道,“叶竹,我快呼吸不上来了。不知为什么,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叶竹比裴悦要好一点,“姑娘别怕,太子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咱们看一眼就赶路。”
与此同时的李长安,并不知道裴悦就在附近,他只觉得仪驾里闷热得很。
手里摇着纸扇,心想应该也骑马出来,而不是坐什么仪驾,费时又费力。
在李长安这么想的时候,裴悦正好能看到仪驾中的他。
虽然太子摇着纸扇,也只有一个侧脸给裴悦,还带了点距离,但如此精致俊秀的脸,裴悦一眼就想到了李平。
她怕自己看错,还拉了拉边上的叶竹,“你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叶竹也愣住,不敢置信地去揉眼睛,“太子殿下,长得好像李平。”
“真是像,而不是一个人?”裴悦发出深度疑问时,太子正好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裴悦还是看清了,“这就是李平,他骗我!他竟然骗我?”
裴悦这会,犹如五雷轰顶般震惊。
虽说还是不敢相信李平就是太子,太子就是李平,但她绝不可能看错。
恼怒,羞愤......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裴悦“啪”地关了木窗,坐在马车里,连续深呼吸好几次。
叶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们有怀疑过李平是太子的人,而且还是比较重要的下属。因为从李平的说话做事,看着就不是普通人。
但万万没想到,李平就是太子。
裴悦还处于懵逼中,眼神呆呆地看着叶竹,“太子不是刚解除禁足吗?他怎么去的冀州?”
叶竹不算局中人,看得更清一些,“姑娘,或许就是禁足,太有机会去冀州。不然您想想,太子不被禁足的话,每日都要上太学读书,又如何能瞒天过海出门那么多日呢?”
“你说得对。”裴悦愣愣点头。
她空洞地看着另一边窗外的树林,低声叫了两句,两腿气愤地用力蹬几下。
“他和我说他叫李平,我和他说我叫裴悦,还说我舅舅在永宁,就算一开始没认出我,他后面肯定也认出我。”裴悦越说越气,心中的那点小遐想,这会全成了闷气,“我还和他说不要禁锢自己,要放手去追求自我。我在他面前说了那么多心里话,他却一直在骗我。”
“叶竹,我好气,又好尴尬。”
裴悦握紧了拳头,“仿佛能想到,在我说那些离经叛道想法时,他会在心里默默笑我。”
叶竹也懵了,她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就是听老先生说传说,也没听过这样的事。一时间,叶竹也不懂怎么劝主子。
“姑娘,您还去找张大人吗?”叶竹小心翼翼地道。
“还找什么找?他个大骗子!”裴悦快要炸了,“回京都,现在就回去,我要和这个大骗子退婚!从今往后,他走他的独木桥,我要过阳光道。我也不假死离开,凭什么他骗了我,我还要委屈逃离!”
说道这里,裴悦就觉得很委屈。
赐婚不是她想要的,李平这个人却是她自己遇到,可是李平却骗了她。
从梧州到冀州,一路的相处,到最后却发现被骗。裴悦知道她这会失去理智,但她就想立马回京都,好好抱住母亲大哭一场。
叶竹看主子眼眶泛光,出去看了一眼,见太子的仪驾已经离开后,忙赶着马车往京都走。
而李长安这会还不懂被裴悦识破身份,他只想快点接到张槐安,别让张槐安在路上出事。
对于他和裴悦的婚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裴家不会同意。后来会在梧州遇到裴悦,更是意外。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赐婚,当时也就觉得没必要表露身份,免得大家都尴尬。
就是没想到,他和裴悦会多次遇到。
小姑娘胆子忒大,不愧是裴阙养出来的女儿,和京都其他贵女很不一样。
李长安也曾设想过,如果和裴悦的婚事顺利进行,又会怎样?
他不敢多想,如今的他怎么敢奢望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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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悦在快到京都时,遇到了贺皓和秋和。
秋和看到姑娘的马车,立马叫住叶竹,而贺皓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看裴悦。
裴悦还处在悲愤中,没注意到外边发生了什么。
秋和想和裴悦回话,但被叶竹拦住,叶竹拉着她往边上走了两步,“贺世子把许庭君送去九夷了?”
秋和点头说是,“贺世子很难受,回京都的路上一句话都不说,给他吃东西也不吃。你把我拉到一边,难道姑娘怎么了?”
“我和你说......”叶竹左右确认后,才一五一十地和秋和说完,“哎,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姑娘现在气得不行,你还是先别去找姑娘,咱们快点进城吧。”
秋和也被惊到了,饶是她这种往日没什么表情的人,这会瞳孔都不自觉地放大,转头看了眼姑娘的马车,点头说好。但话音刚落,贺皓就从马车出来。
贺皓知道裴悦就在边上的马车里,刚开始愧疚不敢去面对裴悦,但秋和一直没回来,他怕裴悦这会太生气,还是慢慢地挪下马车。
“叶......叶竹,你们也回来了啊。”贺皓的声音带着颤抖,余光小心翼翼地往裴悦的马车瞥去。
而裴悦听到贺皓的声音,这才注意到时辰不早,推开木窗往外看。
四目相对,两人眼眶都红红的。
裴悦是知道贺皓为什么哭,但贺皓却误会裴悦哭是因为他,鼻头立马酸了酸,嘴唇颤抖地微微低头,“悦儿,对不起。”
贺皓挪到裴悦的马车边上,想去看裴悦又不敢抬头,黄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对不起嘛,你别再生我气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表哥是跟着我去找的你,他和我再三保证,只是想来京都看看。我......我快难受死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当着叶竹他们的面,贺皓也不顾形象,一只手虚虚地扶在马车上,哭成一个小泪人,圆圆的脸颊鼓鼓地挤在一起,像个白胖的年画娃娃。
裴悦愣了一会,有点无奈地叹气道,“你快别哭啦,那么多人看着呢。”
“不嘛,你都被我气哭了,我好难过。”贺皓深吸一口气,抬头时可怜兮兮地望着裴悦,“你说嘛,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我要你往后一日只吃一餐呢?”裴悦被贺皓逗笑了。
贺皓想了想,两边嘴唇缓缓往下弯,却还是和裴悦点头说行。
“哎呀,我逗你的。”裴悦道,“你要瘦了,那就不可爱了。我并不是被你气到,你快上马车,我慢慢和你说。”
贺皓听到裴悦不是生自己的气,立马上了马车。叶竹和秋和对视一眼,想到姑娘方才笑了下,才默默松口气。
没过多久,马车里就传来贺皓气愤的说话声:
“怎么会这样?”
“他竟然骗你?好过分!”
“李平......不对,是太子太过分了。长得好又怎么样,他也不能骗人啊!”
“退亲!我支持你退亲!现在就去和姨母说,让她和裴大人一起去揭发太子。”
裴悦说揭发不至于,“要是揭发太子,岂不是把我自己也暴露了。况且他也救过我两次,这份恩情还是在。”
“那他也太过分。明明知道你身份,还不如实和你交代。”贺皓的小脑袋瓜里,现在想到的都是裴悦被骗了,他握紧拳头道,“可是裴悦,太子也知道你偷偷跑出去玩的事,如果他用这个要挟你,让你非要和他成亲,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