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吴钩胡缨敛杀意
凌夙目光久久驻留在南玄隐身上,一时间面容变化好不精彩,许久许久,方才按下了浑身杀意,那眸中居然有了恳求的意味,“嫣儿……少不经事,她,一定要平安无恙。”
辛折璃心中暗暗想道:自己原先对这男人没什么好感,桀骜不驯、眼高于顶,还一肚子的算计,但他能为了自家妹妹舍身犯险,连原先念念不忘于心的皇权也顾不上了,不免软了几分。
只听南玄隐道,“目前我可保性命无虞——足下此刻应当做的,是护卫天子。”
凌夙也是聪明人,如何不解这话中意思,点了点头,一面喝道,“让开!放人!”
一干人马这才浩浩荡荡地进了门。
只入了宫门之后,已午时将届,三宗四族皆随着一队禁卫引导入座。各门派帮会中人数多则半百,少亦有十几人。辛折璃等人随着苏卿一应坐在了后面,皆作“从属”之辈。
苏卿独自一人在前,他身为九歌重楼的掌权人,原也见过大大小小的场面,只是如今上头坐着天子、祭司等一干重臣,下面乌泱泱一片全是各大门派顶尖的修行者,多少有些惴惴不安,更担心自己修为尔尔,教人看穿反而来寻麻烦,遂折身向南玄隐道,“南兄,你近前来与我同坐。”
彼时各大门派已然陆陆续续进场毕了,只听主持开口。南玄隐凑过去一个脑袋,沉声问道,“怎么?”
“好得充一充架势。”
“那怎么成?”男人却笑了,“我和阿离现下是你的从属,哪有奴才和主子并肩而坐的道理?”见苏卿急的起身,又出手拍了拍,劝慰道,“不妨事,你安心坐着,越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越是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来,教人摸不透底细,你这修行便是到家了一大半。”
辛折璃在后面忍不住吐槽,“旁的不说,歪门邪道你最精通。”一面转向陆龙道,“陆供奉,我并不常年在江湖上厮混,你瞧瞧这三宗四族的,可有什么镇场子的高手?”
陆龙闻言,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扫了一圈。
“如何?”
男人微微笑道,“那要看姑娘所谓的‘高手’是何等的高手了。若以属下算起,那么在场至少有数十人能与之一战,若是少主才算高手,目前属下还未曾看到与之匹敌着者。”
身侧南玄隐笑而不语,被少女轻轻在下面一踹,“瞧把你得意的样子!”
正在此时,只见一玄衣男子越众而出,立于正殿中央,其身姿翩然出尘之处,教众人挪不开目光,一开口更是如戛玉敲冰,“诸位豪杰自四方远道而来,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今日吾皇为保社稷之稳,朝纲之定,特在此举行‘纳贤会’,广纳天下英雄,在下忝居祭司之位,今日特来主持。”
下面忽然传来一道清凌凌女声,“还不知尊驾姓名?”
玄衣男子淡淡含笑,“本司名玉镜。”
人群中响起一阵细碎议论,南玄隐脑海中飞快划过凌嫣留下的密笺——玉镜,据说此人除了布阵之外,并无出挑之处,其修为远不及其他几名祭司。果不其然,下面的议论声中不乏提到了“无尘”、“孤光”等人。
辛折璃面色却是微微转惊:玉镜,玉镜。
不知缘何,此人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甚至就在不久之前,然而待细细思忖,却又没个源头,两相犹疑之下,扯了扯苏卿衣角。
“苏楼主,你可觉得此人面熟?”
苏卿道,“未曾见过,怎么?”
南玄隐不阴不阳哼笑一声,“但凡生的有几分容貌,阿离都是眼熟的,无妨,无妨。”
辛折璃还待再问,只听对面的青海派忽然叫道,“皇上既然有意纳贤,发帖于各大门派也就是了,何必将人拘起来,再弄这一番玄虚?所谓求贤若渴,便是关在牢中的么?”
此言义愤填膺,瞬间激起一片应和之声。
“是啊是啊!”
“招揽人才也罢,从未听说过先俘虏了再做打算的!”
“如此居心实在可疑!”
辛折璃微微瞥向殿上一眼,却见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云彩花纹,斑斓绚丽,全无龙凤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上方坐着应该便是东螭国的天子凌濬了。男人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龙颜,无法看清他神情样貌。身边一左一右矗立两人,同样和玉镜一般无二的装束,想来也是祭司了。
正在众人愤懑,流言如沸时,主座上的凌濬却是一言不发,仿佛无话可说,又仿佛置身于高处目睹这一场闹剧。
“明凰长公主凌仪到——”
承恩殿宫门之外忽然磬钟敲响,这下是连着的五声,声声悠长绵远,气势斐然。
辛折璃心中一震,这一场鸿门宴的正主,终于来了。
四下议论声忽而休止,静谧无言,只能听见八乘宫轿行进而来的环佩相击发出的清脆声响,叮叮咚咚,恍若瑶池仙乐。
她虚眸瞥了一眼,想看看凌仪做出如此大的阵仗,该是何等盛装出席,艳压四方。只是这一眼,却收不回了目光。
凌仪松松披着雪白的狐裘软毛长披风,着一身玄黄织锦鹤氅,肩上伏着青鸾的图样,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缕鹿髻,由宫人扶着慢慢下轿,飞眉入鬓,一双摄魂妩媚的狭目,面上流转着如玉的光泽,当真应了那句“六宫粉黛无颜色”。
即便是,明知此女杀伐决断、狠戾暴虐,恐怕在场也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为之容颜倾倒。
四下宫人逐次而跪,凌仪缓步走过长阶,声如莺啭,“诸位,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宫中自然也有宫中的规矩。既然各路英雄肯赏三分薄面坐在这儿,少不得要守宫规了。”
她漫不经心地目光走一遭,烟视媚行,竟隐隐有君临天下之势,却是不紧不慢地坐到了皇叔身侧。
“玉镜祭司,继续说罢。”
“是。”男人施了一礼,又道,“闲言少叙,这比武大会的规矩说来简单,留在宫里的各位英雄会被逐一请上台来,由座下除了该派的任何一位挑战,单打独斗。无论剑斧刀枪,下毒布阵,皆可。”
其中一人按捺不住性子嚷道,“自家门派的弟子不让自家人救,这算什么道理?”
玉镜丝毫不恼,“阁下误会了,一对一独斗,若胜的是宫里这位,便放归门派,赐黄金百两,但输的便要扣押宫内听凭处置。”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若胜的是挑战那位,则可救一同门出来,同样赐黄金百两,以示天恩浩荡。”玉镜顿了一顿,温然含笑,“不过,败的……就只有一个死字了。在此之外还要奉告诸位,若是想要归心于我东螭国,随时可退出擂台,不但保全性命,且日后安稳荣华,加官进爵。”
如此将规矩尽数说完之后,这四下里反而静谧如斯,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死寂。
所有人的脸色——惶惑、愤懑、紧张、甚至于贪婪,不一而足。
率先被推上来的是一名男子,那人约莫四十上下,生的眉深目重,嘴角似乎有道刀疤,两名供奉解开了其手腕上的铁索,众人所见,却是一片低低私语声。
这一边,苏卿眯起眼睛,细细辨识。
“苏楼主,你见多识广,这是什么人?”辛折璃忍不住问道,“若他不是咱们相熟的,索性便上去比一场,至少先将七阁主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