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程杰问到的时候,郑循没有慌乱。
“啊,你说那个。我之前不是为了节省手环的电量,就把照明关了。关了之后有一段路特别黑,我一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讲解器从口袋里面摔出去,坏了。
我尝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把它开机,这玩意揣在兜里又很沉,索性把它丢在半路。”
他给了程杰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但程杰并不相信。
因为这件事从根源上就跑偏了。
“讲解器是重要道具。如果发现周围的环境有威胁,为了保护道具,你应该把它放进云空间内。”
“我不是说了么,手环电量不足。万一把讲解器放进去,拿不出来,那不是完蛋了。”
“你没有慎重地保管它,任由它被弄坏,也是完蛋。”
程杰自己都很难想象,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发挥队长的职责。
“任何一个接受过训练的选手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郑循耸了耸肩膀。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一个公会,根本没人告诉我这些事。”
“我也说了,这是低级错误。就算没有人教,郑循也不会做出毁坏道具这种事。”
“好吧,”郑循嘴角向下撇,“那我下次不这样了,是我的错。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急着要走,这次程杰却很沉得住气。
他一动不动,双眸凝视着眼前的郑循。
“你没反驳。”
“嗯?”
程杰反复无常、捉摸不定的态度,要把郑循搞生气了。
“程杰,你怎么回事?我知道这里面的蜡像很多,让你疑神疑鬼。但我们的时间也并不多,不能这么浪费!”
程杰坚持自己的观点,不管郑循的语气有多急促,他岿然不动。
“我刚才对你说的话是有问题的,郑循他在破坏道具这方面简直是专家。在他经历过的爱丽丝本中,他几乎砸掉了所有需要解密的锁。”
程杰算是无心插柳,他和眼前的郑循对话进行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那句“郑循不会犯低级错误”是有问题的。
郑循有他自己的一套下本方式,简称莽夫式横冲直撞打法。如果眼前有两堵呈九十度的墙,要从起点走到终点。郑循不会循规蹈矩地顺着墙的两条直角边走,他会研究怎么把墙打穿,直接走斜边。
用郑循自己的话说,能穿墙为什么要绕远。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郑循的心思其实很单纯,人也比较好懂,所以他的朋友特别多,大家都喜欢和他相处。
之前网上在大面积给郑循造谣泼脏水,程杰自己是不相信的,他想,郑循的那些其他公会的狐朋狗友也不会信。
多带一个备用摄像球这种事,都算是他的智商高光了。还让他去布这么精细的局,只为了对付一个孟一嘉,这不是纯纯在刁难郑循吗?
反正网上的那些言论,程杰一个字都不信。
这些人把郑循想得也太聪明了。
眼前的这个也是。他有一股郑循没有的精明气。
他很会审时度势,观察能力强,随时根据对方的说话语气、甚至细微的表情变化,来调整自己的台词。
反应很快。
但再怎么敏捷,他也不是郑循。
换做真正的郑循,程杰敢这么怀疑他,他早就抡起大锤追着人打。
而不是在这里,一边揣测程杰的意图,一边慎重地模仿着郑循的语气。
“我说,郑循最近突然活得这么惨,该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程杰的眉峰一压。
“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郑循维持着迷茫无辜的表情,仿佛听不懂程杰说的话,甚至还有一丝生气。
但,几乎在瞬间,在他意识到无法欺骗程杰的那一刻,他的脸就变了。
变得无所谓、随性、甚至有点失去乐趣的样子。
“我就说吧,我做不来模仿别人这种事。”
“你果然是假的。”
“打住打住,”郑循做了个手势,“话不能这么说,在我自己看来,我就是真的。”
“开什么玩笑,”程杰觉得不可理喻,“你从外表到语言风格都在模仿着郑循,不是替代品是什么?”
“唉,我也不想的啊,”郑循反倒挺无奈,“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吧,我的使命就是做这件事。我从睁眼开始,任务就压下来了,都不给我反应时间。”
他这么一说,反而叫程杰回想起之前展厅中的2号。
按照他的理解,眼前这个家伙,和2号应该是类似的存在,或者说,他们有着同样的使命,就是替代。
不管他的自我认知是什么,他的所作所为,都彰显着这一目的。
他要代替郑循,活在外面的世界。
“我不能让你离开副本。”
银翼重新出现在程杰的掌心,他瞄准眼前人。
如果放了这个怪物出去,按照2号的说法,外面的世界不能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就注定要有一个被抹杀掉。
他端起了枪,但眼前的郑循并不慌乱。
“唉呀,”他语气轻松,仿佛朋友之间的谈笑,“程杰,你搞错了,我这次就是从外面进来的。”
“你——”
看见程杰的脸上出现意外的神情,郑循似乎很满意自己给人带来震惊的效果。
“你以为我要模仿到百分之百,不会被任何人看出纰漏后,才前往外面的世界吗?
其实我早就说了,你目前的一切猜测,都是基于你认识的郑循是正版,而眼前的我是山寨。
但你颠倒了逻辑。我才是郑循。我是什么样,郑循就是什么样。”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郑循微笑着,向前两步,单手握住枪,拇指按在枪口处。
“我不会杀你,程杰。就算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包括和你关系好的那个郑循,你也必须离开。
因为你是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因为在最初的指令中,有人下了命令,必须要保住你和另外一个人不死。”
他这样说着,话音一落,在程杰的面前消失。
程杰站在原地,握枪的手垂落在一侧,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空旷。
计划是什么。
为什么要保住他。
如果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他自己苟活,那不照样是一个悲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