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宫长宏续娶的这一天早晨。
南宫世家的人们都忙的脚不沾地。
从早上开始宾客便陆续进门,前段时间才吃了扶正酒席,然后是丧宴,现在竟然又是一次续娶,反正大户人家常有这种事情,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这次是老太太亲自张罗的,为了让宾主尽兴,老太太还学着上次南宫雪音置办扶正酒宴的办法,请来了戏班子为宾客助兴。
这一次宾客显然比上一次的更尊贵,临近中午的时候,南宫府贵重的客人才都到齐了,皇子王孙,王都贵胄,还有南宫长宏的同僚们一一上门,亲自送上贺礼,比先前更富贵荣华,这都是托八王和十三王的鸿福,老太太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外头开始下起了雨,浓云布满了天空,但并没有让人觉得晦暗,下了片刻之后,雨才停歇。
到这个时候花轿才掐准了吉时进了门,南宫世家开着大门,鞭炮巨响,喜乐兴旺,进行了喜气洋洋的迎轿仪仗。
这个时候,南宫世家的门口人山人海,八抬大花轿在街上通过时,引来无数站在屋檐下的百姓围观,寻常百姓结婚坐的都是四抬大轿,而南宫长宏有着世袭的爵位,她的正妻自然有诰命在身,孟慧芬才被扶正不久,南宫长宏忙碌了一段时间,再加上老太太的不喜,还没有递交诰命请求,孟慧芬就香消玉殒了,这个新进门的媳妇的身份背景显然比孟慧芬厉害许多,一进门便是八抬大轿,这证明了新媳妇还未过门便拥有诰命。
南宫雪音拉着南宫云华一起坐在院子里,听着外头那些震耳欲聋的鞭炮噼里啪啦声。
南宫雪音还未开口,南宫云华便冷笑出声:“我刚刚悄悄去看了,这个继母的凤冠上缀着鸡蛋大的珍珠,看起来沉甸甸的,还有宝石珠翠,外加其他金银花纹,光是看那头冠就让人目眩神迷,那霞帔还是用金线绣的华丽花纹,看起来简直就是富贵荣华的典范,一身大红喜袍更是让人刺目,红色的绫罗绸缎……果真是个有钱人,光是这身就知道价值不菲,看起来嫁妆一定更丰厚。”
南宫雪音低笑了一下,抓起南宫云华的小手,淡淡道:“确实,看来老太太为咱们府招进来一个财神呢,那样的喜服可不是一般的新娘子可以穿的。”
“……姐姐?难道她身份不一般?”南宫云华皱了皱眉头,若是这个继母有什么大的身份背景,他们兄妹四人以后的日子岂不是举步维艰?
“她身上的可都是一品夫人的服饰……”这些也都是南宫雪音做鬼的时候学到的,又经常在老太太那边走动,听到南宫云华的描述,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什么?!”南宫云华失声道:“她嫁进门之前就已经拥有诰命?”
“云华,所以说你要精明一些,多去老太太那里走动,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凡事为了我们自己着想,有些委屈还是要受的,若不是我常在老太太那里走动,哪里知道这些,这位继母大人,原本就是拥有诰命的,她跟清平公主交好,她没有什么娘家人,这清平公主显然已经成了她的靠山,所以,以后你处事也要多考虑一下。”南宫雪音压低了声音淡淡道。
“姐姐放心,我已经懂事了,我是真没想到。”南宫云华皱了皱眉,一品诰命,又有公主这样的闺中密友。
南宫雪音再度压低了声音,以一种只有南宫云华与她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在南宫云华耳边道:“若非如此,她又如何压得住老太太?”
听了这句话,南宫云华面色遂然一变,老太太原本就有世袭的诰命,原本孟慧芬也只是个妾,尉寒幽又是个和善的,南宫世家谁都不会把这种品级放在心上,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这个新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南宫雪音低声道:“别担心,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让她抓住把柄就是,而且,她或许没有我们想象得这么坏。”
南宫云华这才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苍郁过来禀报:“大小姐,二小姐,老太太差人来通报,说是新夫人已经顺利进门,按照规矩,二位小姐要一起过去的。”
南宫雪音对着苍郁点头,道:“嗯,我们立刻就过去。”
南宫云华面色不豫,厌恶地情绪都表露在了面上。
南宫雪音当即帮她理了理领口,低声道:“云华,要笑,知道吗?在我们兄弟姐妹面前你怎么样都行,但是,在新来的人面前,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听了南宫雪音的话,南宫云华面上顿时收起了厌恶,换上了一副天真的笑容,道:“姐姐,这样可以了吗?”
“对。”南宫雪音内心里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嗯。”南宫云华点点头,面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然而,颤抖的小手抓紧了南宫雪音,暴露了她内心的情绪。
南宫世家的新房之中,一片喜气洋洋。
南宫长宏将新娘子迎进门之后,送入洞房,然后他只是掀开了红盖头,便急匆匆地出去敬酒了,毕竟外边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而新娘子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伴。
南宫雪音和南宫云华手牵着手进入屋子里的时候,里头传来了莺莺燕燕的娇笑之声。
才一进门,南宫雪音便不着痕迹地抬眼一望,只见一个娇媚的美娇娘一身华贵的凤冠霞帔大红喜服,正以一种优雅的仪态端坐在大红色的婚床之上。
新夫人名叫邵冷凝,瘦不露骨的身材丰盈圆润,面如满月,柳眉弯弯,娇俏的琼鼻闪耀着白玉的光芒,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楚楚动人,丰润的红唇看起来如同荔枝肉一般光鲜柔嫩,恭顺优雅的模样摄人心魄,是个名符其实的大美人儿,这容貌无论是以前的尉寒幽还是孟慧芬,甚至是舞世也是无法相比的。
旁边的喜娘对着老太太,乐呵呵地笑道:“喝了这个媳妇茶……”
喜娘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便打断道:“行了行了,端茶上来就行了。”
老太太这态度,让新娘子原本娇媚的面容裂开了一道痕迹。
喜娘显然也是个厉害的,面上没有丝毫不满,还是一副招牌笑容,按照老太太的要求,直接递了茶,老太太接过茶,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然后递给雪纹,又亲自给新媳妇戴上了雕工精致的金镯子和一副剔透的白玉镯子,这便作罢。
喜娘用乐呵呵的声音再度说道:“新夫人简直是天仙下凡,老太太您可真是有福气!”
老太太笑着回应道:“确实是福气,是咱们南宫世家的福气。”
这话说得好,把刚刚那不悦的片段消磨了,新娘子面带含羞,这个时候,婆子才来禀报:“二位小姐到了。”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了门扉,只见南宫雪音和南宫云华一身淡粉的衣裙,新媳妇进门,她们二人不能穿得太素淡,但是她们母亲新丧,她们也不能穿得大红大紫,那样属于不孝,所以穿着淡粉的衣袍,还算得体,两个人本就是美人胚子,今日也是精心装扮了一番,看起来更像是仙童下凡。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南宫雪音牵着南宫云华的小手,两个人都是面带微笑。
南宫雪音轻笑道:“咱们来晚了,还请母亲恕罪。”
这个新夫人虽然是个填房的寡妇,却也是南宫长宏名正言顺的妻子,既然迟早都要唤一声“母亲”,反正以前连孟慧芬都叫过了,南宫雪音自然也不会吝啬这两个字。
这一声“母亲”叫得极为顺口,甜甜的嗓音亲切无比。
新娘子邵冷凝立刻抬起了头,只觉得触目的是一片柔和的粉色,两个身形窈窕的少女看起来很舒服,两个人都是红唇带笑,粉面桃腮,看起来俱是不凡,一个面色柔和,正和气地跟自己说话,而另外一个虽然面带微笑,眼神却是冰冷无比,被柔和的少女拉着小手,却是一言不发。
邵冷凝心思开始活络起来,面上却露出慈爱的笑容:“这就是两位小姐吧,雪音和云华。”
她嫁入门之前,自然是调查过南宫世家的家族情况,因为家世简单,背景又不强,她才愿意嫁进来,她不是第一次嫁人了,这会儿听南宫雪音这么熟络地唤自己“母亲”,饶是她本来只是打算装样子的,内心也禁不住荡漾起一片柔软,她没有半点羞怯之态,便是大大方方地出言应答了。
老太太显然对南宫雪音的表现很是满意,笑道:“嗯,这两个丫头年纪还小,雪音是长女,云华便是小的。”说着,便道:“云华,你姐姐都开口了,你不说点什么吗?过来见过你的母亲。”
南宫云华立即上前行礼,也没有带半点情绪,道:“云华见过母亲。”
南宫云华见到这个女人取代自己母亲的位置,自然是心里发苦,随即又想到了当年的南宫雪音,顿时心中更了解南宫雪音当时的痛,刚刚听到南宫雪音竟然可以如此和善地出口说话,南宫云华心中暗暗佩服,既然姐姐都像没事儿的一般直接叫母亲,她又有什么好别扭的呢?
一旁的一个小女孩儿穿着喜气洋洋的衣袍,眼神略带敌意地望着南宫雪音和南宫云华。
两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自然知道那孩子是谁,直接无视了她的眼神,笑得无比灿烂。
南宫雪音心中有了计较,新夫人带来这个新妹妹恐怕不是个好相处的呢,不过到底年幼,又被捧在手心里,那样肆无忌惮的敌意也不收敛着一些,这么早便表露出这样的神态,似乎并不妥当。
新媳妇带来的那孩子的表情,自然也落入了老太太的眼里,老太太心想着:这孩子看来也是个被宠坏的,心智连云华都不如,情绪都写在脸上,活脱脱就是当年的南宫云华,这丫头要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南宫家四兄妹斗,她恐怕还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