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多虑了,真龙气运受人道庇护,浮浮沉沉,忽隐忽现本就是常态,其实我等可以完全揣度的。只等乱世来临,真龙便可风云际会一飞冲天。至于那条伪龙,却不过是王者先驱,眼前虽然势大,也只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旦乱世来临,必然分崩离析,实在不足为虑。”
“师兄所言极是,”见他自信满满,黑袍道人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此间了事,殿内几名道人相继离开。
黑袍道人心中有事,速度自然慢了下来。他的修炼场所在后山紫竹林,远离师门本庭,位置偏僻,甚是清幽,平常根本无人打扰。
走到拐角处,却看到师弟知真正在那里等候。
没等他开口,知真已经笑着打招呼:“知法师兄,你走的太慢了!”
上玄道门从古时传到至今有一十八代,如今几代字辈为“金石功知灵,通此加地仙,”,掌门由知礼担任,本庭各个长老大都是知字辈师兄弟,世俗间其余分院则由灵字辈弟子担当。
“师弟找我有事?”黑袍道人心存困惑,面色平静开口道。
道门内也有争斗,知法、知真二人的师傅年轻时曾经结怨,是以他们传下的弟子关系也不算融洽,每隔数年比试道法时常起争端。
两人平时私下很少有往来,大多在议事堂中相见。知真拦在此处,看来确实有事了。
“久闻师兄采摘的紫竹茶清午纯和,为我道家养生珍品,师弟口馋,想去师兄那里讨杯茶水喝喝,不知师兄是否方便?”知真笑着岔开话题。
“也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知法按耐下疑惑,点头道:“师弟请随我来。”
紫竹林方圆十余亩,当中微风习习,鸣禽不断,脚下灵气翻涌,奇异花草随处可见。一路走来,知真口中赞叹不已,直夸师兄高明,有此生灵阵法,循环不息,百年之后,紫竹林必能成为上玄门一方难得的宝地。
“师弟谬赞了”知法口中谦逊着,心中也有几分自得。这片竹林生长在上玄门内足有千年,一直无人在意,知法入门后觉得有缘,一眼相中。待能够自选修炼宝地时,他便奏请师门将紫竹林赐予自己。而后略布阵法,成修炼场所。
经过几十年孕育,紫竹林生生不断,终于显出不凡来。
如今这片清幽灵气之地,很得门内师兄弟赞赏。这也是知法最为得意之处,知真口中如此称赞,算是投其所好。
两人在竹林中一片空地坐在,很快有道童送上茶水。但见那茶碗内飘着三两片竹叶,茶水晕开,色泽清脆碧绿,宛如一池春水。紫竹林之妙,尽在茶中。
知真又忍不住称赞几句,细细品了半盏茶后,他才放下茶碗,轻声叹了口气:“知法师兄,先前你在殿内所言,师弟非常赞同。这世俗龙气一事,怕真出了变故。”
“哦?”知法眉毛微挑。自己在殿中提起真龙生变,知真就曾表示赞同,他当时并未多想,现在看来,师弟很可能另掌握有情况。
“说起各州龙气生变,不但我上玄门有所感应,连玉清道内也传来消息,说是曾有门人感应到万山府内出现过两股龙气,而且都模糊不清。掌门坤元曾经让弟子四处寻访,结果力量分散太开,以至于渎水水君发难时,很多弟子不及赶回,玉清道才吃了大亏。”
“玉清道……”提起玉清道,知法脸上露出几丝凄色:“不知到底是哪派在算计玉清道。争龙尚未开始,道门各派却开始争斗了。掌门师兄过于自信,认为那韩德旺不过是一条伪龙,根本不足为虑。
殊不知,各派不加干涉,的确没有问题。怕就怕其余道门暗中支持,如果我们任由尊者会发展下去,会生出大麻烦的。虽然上代掌教曾言韩德旺有数年大兴之运,可如今乱世尚未到来,此僚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实在让人难以心安……”月前万山府一事算是天下道门间少有的大事,各道门内部都有议论。到底谁算计了玉清道,不得而知,只是道门之间却因此戒备重重。
“师兄所言甚是,人道世俗争龙,难以捉摸。掌门过于自信,不是好事。我们还是应该及早派些弟子守护真龙。另外来世尊者那里,也要派人压一压。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知法闻言有些沉默,他总算明白师弟找上门来所为何事——争龙之功。
原来是想为门下弟子争取几分人道气运,虽然说辅佐真龙立鼎,整个上玄门都会享受新朝气运。但这气运也有薄厚,下山行事的弟子,自然所得最多。就连他们作为师父,也能享受弟子供奉的气运。剩余道人,勉强喝口汤而已。
明白师弟的小算盘,知法却没有阻止,只是点头说道:“天机莫测啊,不知师弟准备派遣何人下山?”
知真道士想了想,开口:“不如让灵应、灵玉二位弟子提前出山,暗中跟随潜龙左右。如果真有异变,也能提前感知……”
“也好”知法开口应许。灵应是他座下弟子,灵玉则出自知真门下。
两人说完相视一笑,彼此心意了然,便岔开话题,谈起闲话来。
看过请神仪式,常晋和王启年乘舟飘然离开苍梧县城。至于土地庙内的异状,常晋并没有插手。此处神灵不过是来世尊者的投影,即使除掉,也无甚作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苍梧县境内河流众多,两人雇了艘小舟顺流而下,半日就行出五六十里远。
路过一处开阔水域,远远可以看到河堤上人影晃动,叫好声不断。常晋竖耳倾听,才发现那处正在起戏,放出神识,注意那热闹之处乃是一座河神庙,不禁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船家,怎么有人家在河神庙前唱大戏,可是河神寿诞?”
“哦,两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这里的河神庙无缘无故倒塌,人们都说河神爷死掉了,于是镇上百姓筹款,重修河神庙,并且请来来世尊者大仙供奉。唱大戏就因为这个……”
“来世尊者!!”常晋和王启年异声道。
“对呀,两位也听过尊者大仙的名字?现在我们苍梧、太和两县很多人都信奉大仙。这段时间大仙的庙宇到处都是,光我知道已经修八座了……”
常晋先前还抱着一丝幻想,就是来世尊者闹出的动静上玄门并不知晓。现在看来,这背后确实另有算计。只是他心中有些不解,让来世尊者坐大对道院到底有什么好处,重演渎水水君伐道一时也未可知。
想不明白,他只能将疑问压在心头。
那边王启年也开口询问道:“船家,尊者大仙到底灵验不?”
“灵验,怎么不灵验,原先大家都不信……我们村二狗子得了重病,在床上躺大半年,结果让尊者会的长老喂碗符水,立马好了。还有隔壁村的刘碾子,上山砍柴摔得血肉模糊,找大夫看过,都让准备后事,家里人不甘心,找尊者会长老来看,一碗符水,刘碾子现在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
从那以后,我们附近的村子都信尊者大仙了,家家买符箓。”船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符箓,“有了这张符箓,行船时妖魔鬼怪都不敢拦路。两位公子,我劝你们等下上岸也去买一张,能保平安呢。”
那符箓只是寻常朱砂所画,并无灵气。
“多谢船家”常晋口中应答着,眉却越皱越深。这来世尊者,怕是不单单想要索取香火念力了。
至于尊者会,和地球历史上的太平道、拜上帝会几乎没什么区别。后两者都曾大乱于世。
难不成……这就是上玄门背后的算计。
想到这种可能,常晋禁不住有些发冷。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上玄门该杀!
果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在家时常晋已经听人提起过大燕王朝境内的种种乱象,但是等真正用眼睛看到,才知道问题远比想象的要严重。
这般王朝……还有救吗?
在小倩、皇甫员外等仙神眼中,常晋是一名修道者。他却不这么认为,心底深处更将自己看成一个儒生。
还记得刚重生到这方世界,常晋曾经问过自己。何为儒?他的答案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那时连肚子都填不饱,外带刘芝生等人危及性命。内外皆困之际,常晋想法自然简单的多,就是生存下去。
如今完全融入这方世界,随着境界的提升,常晋心境也在不断变化。县试、府试……一路走来,他真正成为儒生。
这肩上有赵守仁、王九渊等人的期待。或许府试前他已经感应到,所以才会惑道,所以最近修炼,泥洹宫中常出现儒门圣人像。
为儒者,当以天下苍生为重!
从大雪天拜见王九渊开始,这个念头就在常晋心中不断生长。至今日,让他觉得不能再独善其身下去了。
那就做吧,做一个儒生,或者修道者,身份是什么无所谓,关键是要依从本心走下去。
想明白此节,常晋轻嘘一口气,顿时觉得念头通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