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
五颜六色的人在几个黑白相间警察、保安的引导下缓缓前进。
哪怕是冬天的末梢。
也臭乎乎的。
——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衣着讲究的体面人,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穿着大胆的小姐姐,波涛汹涌的老婆婆……缓缓前进过程中,个子不算太矮的杜维在努力地蹦跶着。
远远看去,就能看到一个黑发男子的头上上下下,每次如同鱼儿探出头的时候左右转动,眼珠子不知道是否有聚焦,滴溜溜地转一圈儿,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然后。
这货就被警察从人群中提溜出来。
“姓名?”
“大卫。”
“年龄?”
“36。”
“从哪儿来?”
“纽约来的……我真不是小偷,这是我驾驶证。”杜维掏出证件递过去,顺便目光又向周围掠了一圈,“我来看大熊猫,顺便跟家人见个面,好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你通融通融?”
警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证件,确认无误,但目光依旧狐疑。
这是个白人警察。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杜维,轻哼了一声:“你跟我过来,在前面签个名再走。”
杜维顺着白人警察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瞬间觉得有点扎心——为了这次见面他虽然换了一身好衣服,但能力所限,哪怕是好衣服,在经过近一天的奔波之后,这时候也有些皱了,好在没有怪味儿。
纽约到旧金山跨了大半个米国,他又不是在飞机场附近,搭车到机场飞旧金山,再从机场搭车过来,兜兜转转时间可不短。
还免不了跟人挤来挤去。
当然,仅凭这一点,警察还是没有权利强迫他必须签名。
这一点又要和米国本地的国情来掺杂在一起了,肤色歧视嘛,杜维经历了不少,自然理解,这白人警察估计是见自己是黄种人,又穿着上乖乖地,直接怀疑上了。
反抗可以反抗,但容易生事端。
杜维可不想生事。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跟着警察去指定的小亭子那里签字。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在异乡打工的人。
从华夏来米国已经好几年了,没有换国籍,也没有绿卡——这东西他拿不到,也没想过要拿,说起来也算老实,终究没有更改国籍的想法,但没有身份,只能在华人区打工,平日里还要努力不犯事儿,犯事儿就会被遣返回国,他工作的地方有不少人就是因为肤色歧视跟白人闹冲突,闹到警察局,然后一检查,没绿卡?直接遣返。
之所以出来,简单,钱嘛。
虽然只能在华人区打工,但好在钱比国内打工要多多了。
杜维还算知足。
更何况如今的信息社会,在网上也能跟家里人联系,平日里慰藉还是有的。
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家里的小宝长大了不少,跟老娘联系的时候,听说上了学,成绩不错,就是性格跟自己一样木讷老实,这让杜维有些难受。
老实人在这社会越来越难生存了,他可不想小宝走自己的老路。
一想到很快就能够见到家人,杜维激动起来,握笔的手也有些颤抖,这点让警察更是狐疑,干脆不走开,就在他旁边盯着他,等他签完了还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坐这儿吧,进来看胖达苍的人都要从这里经过,你在这里还明显。”
杜维没反驳,点头答应,就老老实实地在一群警察中坐下,远眺。
冬天的动物园,估计很少有如此人山人海的时候。
各式各样的人在引导中前进——米国的动物园,往往占地面积都很大,道路也宽,但这种情况下,依旧很拥挤,时不时会有人跌倒,然后保安们就冲过去组成一个圆圈,防止踩踏事件。
蓦地,人群哗然了一下。
一瞬间,不少人耷拉着的横幅举了起来,还夹杂着熊猫玩偶之类的东西。
呼啦啦地挥舞着,方向一致,在远处的一条小路上。
那里,一头熊猫正在慢悠悠地爬动。
内八字步,憨态可掬。
但动作却十分老道,时不时抬起一个熊掌冲着人群摆动,又或者熊头点来点去,看起来比某些明星还要聪明。
而且黑白相间,不像以前见到的熊猫图片那么脏兮兮地。
这只很干净。
体态也不是很大,依旧是幼熊,饶是杜维这么一个中年老爷们,在大熊猫看向自己这边的时候,也不由得心尖儿一颤,一种激动却又不知为何激动的心情萦绕在心头。
这……是华夏的国宝。
多年背井离乡的人眼眶湿润。
模糊中,他看到好多像他一样的黄种人在眼角擦着,都是热泪盈眶,有些穿着中山装的老头甚至嚎啕大哭。
杜维搜索着自己可怜的知识库,最后只能用一句土话来形容这一幕: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大熊猫自然就是胖达苍了,也就是熊猫苍苍,它旁边还跟着一位体型修长削瘦的女人,很是美丽动人,就是脸上的神色很淡漠。
一人一熊旁边,护着一大群警察和保安,手中还抓着枪。
这是生怕有熊猫发烧友或者某个愤青冲出去闹事儿。
好在没有。
很快,这群人(熊)的身影渐渐远去。
队伍依旧缓缓行进,只是从展馆那边来了个身上穿着工作装的人,转着脑袋四处看着,最后定格在杜维这边。
工作人员冲过来:“你是叫,叫,叫啥来着……唉算了,你是不是有华夏的家人过来要见面的人?”
“是我,我叫杜维。”杜维立刻站起来,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
那工作人员和盯着杜维的警察说了说,随后带着杜维离开。
无须排队,直接穿过人群,从展馆的后方进入。
过程中,杜维逐渐平复心情,开始生疑——不对呀,自己来见家人,这边的工作人员怎么知道的?
什么情况?
疑惑着走进去,工作人员带着他进入一个房间。
“你们要见的人是他吧?”
房间里有五个人,一个白人工作人员,一个有老太太、夫妻、小男孩的华人家庭。
杜维:“……”
“不是这个人,我妹妹是女的。”
华人男子结结巴巴用不正规的华语普通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