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行人簇拥着回到避水台上后,雨也越下越大了。
几名一路护送的读书人纷纷道了别,各自去寻家人的落脚地了。
谢瑾一手牵着小丫头,另一手搭在她头上给她遮着雨。
容婉儿怕他一直伸着胳膊会累,就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手里。
“没事的相公,你的胳膊受了伤,还是不要撑着了。”
谢瑾也不坚持,小臂那里确实肿的厉害,他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痉挛,没个几天怕是消不下去的。
他就把身上还算厚实的外衣脱了下来,不由分说的披在了这小丫头的肩上。
容婉儿小小的一个,相公的外衣大大的,整个人就像是穿了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她有些害羞的朝相公望了望,“相公,婉儿不冷的……”
谢瑾板着一张脸,心疼的说道:“还说不冷,刚才我都看到你发抖了,何况还下着雨,披上多少好点。”
说着他还不忘蹲下来,捏住上衣的领子往中间拉了拉,然后把纽扣疙瘩一个个系上。
系好后,这才起身拉着她,在周围异样的眼神中穿过人群,找到刘小毛所在的位置。
刘小毛见他们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婉儿姐,快披上这些油纸,挡挡雨也是好的。”
谢瑾看着他身上已经披好的一层薄薄的油纸,就惊讶道:“这是哪来的?”
刘小毛嘿嘿笑道:“公子您忘了?前段日子您可是帮了那油馍店老板的大忙,这些油纸是他们刚才特意找到我塞到我手里的,说是包油馍的纸不值什么钱,送给我们一些用来避雨。”
容婉儿一听,就开心的对他说道:“相公,人家这是念你的好呢!”
谢瑾笑着点点头,接过来一张没有裁剪过的完整油纸,足足有一平方那么大。
他就把油纸叠了几下,然后在中间撕了个小角。
展开后,完整的油纸正中间,就赫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正好可以套在小丫头的脖子上。
给容婉儿披好后,他又拿起一张来掏了个稍微大一些的洞,自己也穿上。
然后就把剩下的油纸,全都分给了周围的人们。
经过这一番忙活,天色已经渐渐黑了,雨也越下越大。
冯县令派差人安置好了人,就来到了避水台上。
平日里身穿官袍干净整洁的县令大人,此刻也打扮的跟一个普通农民一般无二。
手脚腕口的衣服也都被挽了起来,脚下踩着一双看不清新旧的草鞋,在泥泞的路上已经被脏污的不忍直视。
“众位乡亲父老,不要心焦,本官已经派人快马往府台大人那里去报了,很快朝廷就会知道咱们这里的灾情,赈灾款马上就会拨下来的。”
不少人闻言不禁没有踏实,反而更加心躁的嘟囔了起来。
“朝廷?等朝廷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等朝廷来了,我们早就饿死冻死了!”
“就是,眼看这雨越下越大,还不能回家搬粮食,等粮食被雨水一泡,到时候吃什么都是事……”
这些话冯县令自然全都听到了,于是马上又安抚道。
“众位乡亲父老不用担心,这些事衙门里自然有筹备。”
“早在昨天,本县的学子谢瑾就献策,让衙门里提前准备了过冬衣物和粮食,你们不用担心没有粮食吃,县里的储粮不多,但要支撑到朝廷赈灾粮到来还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吃的有穿的,最基本的生存状态反正是保住了。
但很快就又有人问道:“那我们现在住哪呢?那么多房子都倒塌了,总不能一直住破瓦烂堆吧?”
正说着,就听不远处有差人来报。
“大人,不好了!”
“城西河流决口,河水倒灌入城,发大水了!”
所有人闻言都是心神一慌。
冯县令浑身上下颤抖着:“那条河不是已经快干涸了吗?”
就听那差人声嘶力竭的回道:“回大人,那条河的源头在山上,如今天降大雨,四面八方的雨水都汇聚到了河里。”
“本来这点雨量还不足以决口的,可是因为地动的原因,下游的河床移位了,致使前方河道严重堵塞,一时间疏通不开,这才引得河流决口倒灌入城!”
冯县令稳了稳心神,现在全县的百姓可都指着他呢,他是主心骨,不能表现出来惊慌失措。
觉察到周围那上千双眼睛都齐齐看向了他,他尽量镇定的问道。
“堵塞的河道有多长,最快多长时间能疏通好?”
那报信的差人闻言支吾起来:“堵塞的河道起码有上百米,这什么时候能疏通好……还真的不好说……”
“但是如果雨停了,这河水自然就不会继续倒灌了。”想了想,他就略带期望的说道。
冯县令闻言有些心如死灰,他仰起头,愣愣的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老天爷……真的能停雨吗?”
话音还没落,天空中就响起一道炸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仿佛是在说着--不可能。
那差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建议道:“大人,这些预灾措施都是谢瑾公子出的主意,连防范山洪也是他提的醒,何不问问他,看他有没有办法?”
“对啊!”
冯县令闻言一拍脑袋,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正要派人去找,就听周围的人群里有人说道:“大人不用找了,学生在这呢。”
声音响起的方向,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谢瑾缓缓走了出来。
不等冯县令发问,他就一脸忧色的说道:“大人,依学生来看,这雨可不会马上就停,恐怕还要另作准备才是。”
听他这样说,刚对老天寄予了一丝希望的冯县令,顿时又面如土灰。
“这……你是怎么确定不会这么快就停雨的?万一呢……”
谢瑾伸手指了指天上,面色沉重的说道:“这场震后雨,是因为发生地动后,地面的热气升腾至空中液化后所产生的。”
“大人不妨感受一下,如今这种寒冷的时节,为何独独今天没那么深的寒意?”
冯县令闻言还真的张开手臂感受了一下,“嗯……还真的没前几日那么冷了。”
谢瑾继续说道:“那是因为现在热气还在不断产生,所以学生才会说这场雨还没有到尽头。”
此话一出,不仅是冯县令,连同听到这些话的众人也都傻眼了。
“那这岂不是说粮食要被泡完了?”
“还想着粮食呢?你没听人家说?这雨再继续下的话,别说粮食了,连人会不会被大水淹死都是个事……”
冯县令听着人们的窃窃私语,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准备已经够充分了,可没想到在这种大自然造就的天灾面前,人力始终都是那么的渺小……
他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
后悔为什么其它的建议他都听了,唯独没对那个特意强调的山洪下太多的心思?
要是他再多派一些人守着河道,在河床移位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疏通,结果会不会更好些?
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
许久过后,他才哆嗦着泛白的嘴唇,看向场中那个给他出主意的读书人。
“谢瑾……你、可还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