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冕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但下面的双脚却十分配合的不肯再挪动半步。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在外面先观望观望。
如果容姑娘心情不好,大可以明日再来问就是了……
他将盒子轻轻放在一边,双手提捏着袍服,微微倾身,想要看看这位容姑娘到底在烦心些什么?
这一举动,不禁让旁边的小厮噗嗤乐道:“公子咋这么害怕,想平时见老爷的时候都没这么局促的?”
被人看破,于冕脸色骤然涨红,神情越发的不自然了起来。
这边的声响很快就引起了容婉儿的注意,立马把思绪拉了回来。
于冕也不好再避,急忙整理衣服出来行礼。
两人打了个照面后,于冕言语有些失态:“容……容姑娘,我父、我父亲让我向你问话,那公主殿下可还有其他对你们不利的行径,若是能再多罗列一些,想必你相公到时候也能多一丝脱难的机会。”
容婉儿虽然现在见人还是有些拘谨,但和谢瑾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已明显和之前的怯懦大不相同。
一听到关乎自己相公的安危情况,当下也是赶紧思索起来。
于是就习惯性的用手托着腮,表现出沉思的模样。
于冕搬了把椅子,正襟危坐在一边,见她沉默了半晌都没出声,就偷偷的侧过脸来,悄悄的打量起这位名声在外的容姑娘。
这越看,眼神就越发的呆滞了。
他在心底里不禁赞叹,容姑娘当真是比花花无色,对月月无光啊!
脸上不施粉黛,只轻拢鬓角,小盘青丝,搭配一双明媚杏眸,却独有一番小家碧玉的灵动,更比浓妆粉黛天然清透。
加上一举一动都那么的拘谨生疏,整个人都仿佛一块未曾沾染世俗的羊脂美玉,就此一点,就足够在这人老成精的紫禁城里显出一份得天独厚的清纯可爱了。
一时间,他不禁看的呆了。
等到容婉儿出声提醒后,这才回过神来。
容婉儿有些羞愧的摇摇头。
“相公从不让我与她起争执,就算是有些其他旁证,也都是相公知晓的,我一时间也想不到些什么……”
于冕连忙宽慰道:“没事没事,容姑娘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等你相公来了也好团圆,这其他事情既然家父已经应下,自然不会让你夫妻再受委屈的。”
说到夫妻团圆时,于冕惊奇的发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里竟然有些微微的酸楚。
容姑娘这么好的女子……
不等他再度出神,容婉儿已经委婉的说道:“多谢于公子,但是相公曾经叮嘱过的,若是于大人为难那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断然不会把这件事强加到于大人身上的。”
“不过……相公虽然是这么嘱咐过,但从我内心来说,只要是能让他安然无恙,就算是求人求到了惹人厌恶的地步,我也是愿意为了他多去央告一下于大人的……”
于冕眼神逐渐丧失光彩,可内心也不得不为这女子的气度所折服。
旋即一咬牙:“好,那我就实话对容姑娘说了吧。”
“今天早上,我父亲早朝回来,带回两条重要信息,一是皇上已经亲自下令,命锦衣卫去押送公主回京问话,这二嘛,是一条小道消息。”
“是关于你相公谢瑾的。”
容婉儿的眼睛里顿时迸发出光彩,“我相公怎么了?”
看到她这副神情,于冕眼神有些黯然,淡淡道:“根据我们撒出去的家丁探查到的小道消息,那公主殿下一行人已经在来往京城的路上了,不过被押送之人,到底是谢瑾还是公主,尚不清楚。”
容婉儿一听,顿时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心。
要是相公是被押送来的,岂不是说明那公主殿下一手遮天,连皇帝的锦衣卫都奈何不得?
“于公子,那我相公的消息还请你帮忙多打探打探了,容婉儿在这里谢过了!”
她起身后就要下拜,于冕赶紧惊慌的要搀住,自觉伸手失礼,手到半空又急忙缩回,只好侧身站在一旁,不去正面受礼。
“容姑娘不必如此,既然我父亲已经吩咐过了,你就不用再记挂在心上了,我自会尽力的。”
说着,当下对那谢瑾的醋意也愈发浓烈。
好个谢瑾,但愿你能脱离苦海,我倒要看看大名鼎鼎的谢大才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容姑娘痴心到如此地步?!
事情已经告知完毕,于冕也不再停留,说了几句话后便径直下楼离去了。
剩下容婉儿自己,在阁楼上呆呆的发愣。
心中的忧虑和欢喜交织在一起,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转眼就飞到相公的身边!
“老天爷保佑,但愿我相公平安无事……”
这边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于府门前嘈杂如市。
而另一边。
皇宫里面,却是火药味极浓。
“嘭!”
随着一声闷响,还算宽敞的西宫暖阁内,一霎时气氛如同坠入冰窖。
年轻皇帝将鞑靼部进贡而来的珍贵毛毡愤怒的摔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封通敌密信。
另一只藏在宽大袍袖下微微发颤的手掌,表明他此时的内心并不平静。
在他身后,依次跪着四人。
顺德公主生母,后宫之主胡皇后。
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杨士奇。
兵部侍郎兼太子少保于谦。
北镇抚司主事人,锦衣卫指挥使刘勉。
这后三人,全都是声名显赫的大明朝中流砥柱。
在这跪着的四人里面,独属跪在最前方的胡皇后内心最为震骇不已。
“皇上!皇上!顺德她一时糊涂,这孩子您是知道的,她就是那种顽劣性子,但她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啊!”
“一定是有人构陷她,望皇上明察秋毫啊!”
胡皇后眼神惊恐,长跪于地,不敢有丝毫的僭越,她知道,皇上看自己早就不顺眼了。
眼下她的亲生女儿,顺德公主竟然又出了这档子事,恐怕她稍有不慎,就会丢失皇后之位。
所以当下她只敢一个劲的喊冤叫屈,却丝毫不敢无理取闹。
宣德皇帝眼中布满了血丝,嗓音嘶哑道:“顽劣?”
“这封信藏在羊毡中已经一年有余了,而且还有她翻看的痕迹,你告诉朕她这种行为只是顽劣成性?!”
“私通敌军,密谋造反,这杀头诛连的祸事她都敢做,你却告诉朕她只是顽劣成性!”
“皇后,我看你是久住后宫,对外界接触少了,眼界自然也就窄了,只顾得上那些迎来送往勾心斗角的烂事,哪里还顾得上朕的江山!”
“皇上……”
胡皇后顿时如遭雷击。
皇帝这句话出口,她就明白了。
这次不仅是顺德那丫头,怕是连自己都难保无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