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早上的雾气还没来得及散尽。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先是有一骑绝尘。
几盏茶的时间过后,又有一辆简陋马车,丝毫不敢歇息的在后面紧紧追赶着。
马车上,容婉儿屡次掀开帘子,探出脑袋一遍又一遍的张望着。
昨天晚上一夜未睡,她的眼眶已经有些红肿。
“老伯,还有多久能到?”马车长途奔波了一天一夜,可心里时刻担忧着相公的安危,她不免有些急躁的问道。
赶车老汉闻言,心疼的看了眼身下拉车的牲口。
昼夜不停的赶了这么远的路,这匹老伙计可算是遭了大罪喽。
“夫人,咱们这已经不算慢了,人不嚼谷马还得吃料呢,要再快的话,这马该跑死了。”
容婉儿微微赧颜,她也意识到自己一路上已经催促了不下十几次。
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是我太心急了,老伯您多担待着些,实在是我相公有些急事……”
赶车老伯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一眼,回头打量道。
“这位夫人,从您上车起我就觉得有些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敢问你家相公是哪位,姓啥叫啥,怎么舍得让你这么一个年轻的妇道人家独自外出的?”
容婉儿在心里想了想,相公之前教过她,出门在外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她小脑袋灵机一动,对方才的问话避而不谈,只是小声回道:“我相公是个读书人,学业繁重,有些事是不好让他抛头露面的。”
“原来如此,夫人担心老汉是坏人,呵呵,问这么多属实是老汉莽撞了。”
听出话外之音的赶车老汉,当即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意。
“夫人也不用心急,只管坐稳当就好,老汉指定把你安全送到地方。”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有歹意,还特地朝边上靠了靠,高高扬起手里的马鞭,好让马车赶的快些。
又是将近一天的舟车劳顿,终于在天黑关城门前顺利进了京城。
等容婉儿从马车上下来后,提前赶到的刘小毛已经找到了住宿的铺子,并且打点好了一切。
付过了车马费之后,来不及歇脚,容婉儿当即就要进京去找那位于大人。
刘小毛见状,连忙将怀里的书信递给她。
“婉儿姐,还真多亏了这封信啊,要不然沿途那么多关隘和驿站,少不得又要因为盘查浪费掉许多时间!”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有些挥之不去的激动神情。
离开之前公子就说过,有了这封信就可以免受盘查直抵皇城内院。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一封书信竟然果有如此大的威力!
有了它在前面开路,这一路之上,他们竟然真的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过来了,感觉比一些官府开具的路引还要好使!
容婉儿将书信整齐叠放在包袱里,听着刘小毛的一番话,嘴角也不自觉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上次和相公来的时候,兵部有位于大人对相公青睐有加,这或许是他对相公的特别关照吧。”
刘小毛咂舌道:“婉儿姐你也见过那位于大人吗?长的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正气凛然?”
容婉儿脸色微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没、没有,相公只是带着我在兵部衙门的里面是住了几天,但都是相公去兵部衙门商量事情,我只是陪着相公生活起居而已,倒是没见过那位于大人。”
刘小毛微微遗憾,但很快又笑道:“没事的,这次婉儿姐就能见到了,而且我也能跟着瞻仰一番那位爱民如子的于大人了!”
两人顺着御街中道,一直奔皇宫外城的永定门走去。
因为天色渐晚,皇宫附近已经不允许跑马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早早的便点起了火把,尽忠职守的护卫在皇城门外。
这里可不比寻常的兵马重镇,在这地方当差,既要担负起拱卫皇宫内院的职责,又要时刻防备着外部内部的各种动荡,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刘小毛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天下首善之地,虽然眼下已经是晚上了,可还是难免看得有些呆了。
相较于他的稀奇,容婉儿还算是比较平静,因为之前相公已经带她来过了一次,这次来,已经是二进京了。
凭借着之前的记忆,很快便来到了皇宫附近。
值守的军士在看过她手里的书信后,虽然心里有些奇怪这二人的来历,但既然有兵部的急报在手,自然也不敢多问,简单记册后便放行了。
看着远处影影绰绰依旧亮着纱灯的兵部衙门,两人脚下的步伐也快了许多。
从进了皇城之后,刘小毛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俨然一副人生地不熟的拘谨样子。
其实她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特别是这个地方,曾经带给她一些不好的回忆,如果可以的话,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来。
但她又清楚的很,现在情况未明,只有她能帮上自己相公。
所以即便前面是龙潭虎穴,她都不能退缩,也不会退缩!
相公还等着她呢!
……
与此同时,身穿一件蓝色官袍的于大人,正弯腰伏在兵部正堂的那张大案前,目光炯炯的盯着下方那张军情图,一对眉毛拧成了八字。
一旁的兵部主事丝毫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在一边细心照应着。
“奇怪,从这份前线传来的军情图上看,这鞑靼部落近期分明有和瓦剌部联合进犯我北部疆域的意思,可是怎么又会突然悬崖勒马,在最靠近我大明疆界的地方停驻不前了?”
地图上模糊不清的军势让这位于大人一头雾水。
“侍郎大人何必如此忧心,许是他们惧我大明天威也未尝可知?”兵部主事适当开口。
“不会,瓦剌和鞑靼虽然都是北戎小国,倒也人强马壮,在永乐年间他们尚敢挥鞭南侵,就足以证明这一点。虽说如今圣上正值春秋鼎盛,可远不比永乐皇帝那般文治武功威加海内,所以自然没有惧我大明天威便按兵不动的说法……”
正议论着,门房小吏突然走了进来,在那位兵部主事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人先是一愣,犹豫了片刻,俯下身小声说道:“侍郎大人,门外有一女子带着一个仆从,手中持有我兵部衙门的加急文书,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正持蜡看图的于大人闻言先是一愣,思索片刻后陡然一惊。
“女子?还有我兵部衙门的书信?”
他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在那位年轻人进宫时,他就曾亲手送出去过一封书信。
难不成是谢瑾有事相求,让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夫人来此了?
可是以那小子的脾气,若不是真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恐怕不会这么快就来求助于他的。
心想至此,于大人急忙吩咐道:“快,快让她进来!”
“是。”
在门吏的引导下,容婉儿一手拿着书信,另一只手死死捻着衣角,心情紧张的走了进来。
黑压压的正堂里面,只有书案前点着几盏昏黄的薄纱宫灯,整间屋子的气氛沉闷又凝重。
她先是神态局促的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看向屋内二人。
因为之前并没有真正见过,所以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哪位才是那个兵部侍郎于大人。
不知怎的,情急之下,她突然想起相公同她念叨过一次,那于大人喜穿蓝袍。
而眼下正好就有一人穿的是蓝色官服。
再也顾不得多想,她当即对着那人便跪了下去。
随着“噗通”一声,一双膝盖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几乎是在瞬间,那副本就红肿的眼眶也再度变得通红。
昼夜奔波造成的疲劳难支,加上心里还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忧相公的安危,使得她的情绪在此刻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民女容婉儿、拜见于大人!”她根本顾不上自己还身怀有孕,仿佛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语气都激动的有些颤抖。
“民女是清水县学子谢瑾之妻,于大人,还请您救救我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