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本官不如你?清水县,亏你也说得出口。”
年轻上司似乎并不会因为他说了几句激昂慷慨的话就会高看他一眼。
冯县令心中既悲愤又郁闷,他之所以敢这么出言莽撞,属实是这位大人的话触及到了他为官的底线和原则。
“下官觉得,大人如果不肯将自己与百姓平等视之,就不会令人信服。”
“而且往上倒三辈,大人敢说自己祖上就不是百姓了?若为官不良,轻视百姓,便是忘本。”
听他这样说,那位年轻大人竟捂嘴轻笑道:“往上倒三辈,啧啧……好像本官家里还真不是百姓。”
冯县令闻言火气更盛,正想再辩,就听门外有人说道:“大人,谢瑾到!”
积压了一肚子火的冯县令,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快让他进来!”
声音落下,谢瑾不急不慢的抬脚迈过台阶。
踩着那双小丫头亲手纳的厚实布鞋,声音平稳的落在屋里,那一袭身影挺拔而立。
果然是她。
往主位上看了一眼,谢瑾脸色微冷,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县令大人。”
谢瑾对主位上的那位“年轻大人”,准确来说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顺德公主熟视无睹,只朝侧面的冯县令躬身施了一礼。
冯县令的脸上笑意更甚,对谢瑾的礼数心安理得的收下,也不觉有什么不妥。
相反,对于谢瑾的这一手故意冷落,虽然他也知道会引起那位大人的怒火。
但即便如此,至少在此时此刻,他还是在心里大呼过瘾的!
不过解气归解气,他后知后觉的回神。
按道理来说,谢瑾处事那么周到的一个人,不可能一上来就这么行事鲁莽的。
他再仔细一看,发现谢瑾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仿佛他们两人之间还认识?
“谢瑾,见官不拜,却是为何?!”
正是女扮男装的顺德公主,见他竟然故意忽视自己,心中的火气升的老高,怒声喝道。
谢瑾闻言平抬起头,眼睛却始终盯着脚尖,全然不去看她。
想起之前在京城这位公主殿下仗势欺人的样子,谢瑾本就对她生不出什么好感。
帝王家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之间,始终是隔着一道天堑,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的平等交流。
但眼下这偌大的一个公主殿下,竟然还追到了清水县里来恶心他。
这般不依不饶的样子,他谢瑾就算是泥人,那也该有三分火气了。
在还没摸清这女人的真正意图之前,顾忌到她的身份,谢瑾依旧冷声道:“见官不拜?”
“谢瑾何时见官不拜?”
说着话,谢瑾摊手指向一旁的冯县令。
“青天大老爷就在这里,谢瑾方才已经拜过了父母官,不知这位红衣“公子”说的是何道理?”
说到“公子”两个字时,谢瑾又故意咬的特别重。
一句话噎得她口干舌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顺德公主冷着脸,刚想发作,但不经意间和谢瑾那双冷冷的眸子对视一眼,心中竟平白又多了几分寒意。
本来以她高贵的公主身份,足以把谢瑾碾压的死死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当初在京城里就吃过他口舌之利的亏,也可能是出京前被父皇特意警告过。
或者是在她内心深处,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一句,抛开身份不谈,谢瑾在各方各面确实都是她不可及的存在。
所以此时此刻,在面对谢瑾质问的眼神时,身为公主的她,目光中竟第一次有了闪躲。
“你……”
她可是公主啊!怎么能让一个平民百姓当着面教训?!
“谢瑾,你好大的胆!”
“不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我这次来是问罪的!”
一旁的冯县令见事情愈演愈烈,他还真怕谢瑾失言后被抓住把柄,于是赶紧出言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
“大人与谢瑾可是认识?为何这样针对一个读书人?”
谢瑾看着这位顺德公主,冷笑道:“县令大人说笑了,谢瑾只是一介书生,这位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殿下,我二人身份可谓天差地别!”
“想当初谢瑾在兵部议事,拙荆在皇宫内院之时便险些要被公主殿下切责打骂,谢瑾还怎敢与之有什么交集?”
冯县令闻言心中一惊,再看向这位“年轻大人”时,果然是漏洞百出。
净面无须、面若桃花,两只狭长丹凤眼轻描粉墨,举止动作也确实不类男子。
听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又被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直勾勾的盯着看,这位顺德公主有些心烦气躁的别过头去。
在得知了她的公主身份后,冯县令不但不惧,反而起身问道。
“不知公主殿下所问何罪,谢瑾又身犯哪条王法?”
“便是有罪,那也该是本县份内之事,公主殿下似乎无权过问。”
谢瑾心中微暖。
县令大人一直给他的是爱民如子的清官形象,但没想到还是个刚正不阿护犊子的。
“好你个清水县,难不成连你也想要欺压本宫不成?”
“下官不敢,但若公主殿下想要仗着皇家威风便在清水县冤枉好人,下官只能依照大明律从法办事。”
“下官无能,不识皇家凤子龙孙,只认大明一条铁律。”
“若是谢瑾有罪,下官自会依法处置,若是无罪被污……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听到这县令嘴里咄咄逼人又刚正不阿的术语,顺德公主感觉自己像是吃了只死苍蝇那么难受。
本来她是出京游玩,恰好路过清水县,便突发奇想来找些乐子。
碰巧遇到了一个读书人,似乎还对谢瑾抱有不小的敌视,向她讲了谢瑾的种种劣迹。
她这才灵机一动,想要借此打压一下他的威风。
但没想到有了把柄在她手里的谢瑾,依旧张狂如昨,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觉悟。
不仅如此,连一个小小的县令,在得知自己身份后,不说对她好言奉承,反而还敢出言顶撞!
真是井口里的蛤蟆看不见天!
这清水县,她是再也不想来的……
“好好好!”
“那本宫来问你们!”
“身为庶民,却在成婚当天私用八抬大轿,以下犯上,这难道不是大罪一条?!”
“你谢瑾可是亲王?你夫人可是王妃?”
“无功无名,怎敢如此蔑视礼法?若是本宫上奏父皇,势要定你个杀头之罪!”
“清水县,你身为一县之长,食皇禄报皇恩,本该对此罪行严惩不贷,维护国家礼法。”
“可是你却视而不见,助长此风盛行,也该治你个民风不正之罪!”
“本宫倒要看看,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你们二人还要如何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