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明晖的话,顾琰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道:“我本来就是有些冷情的人。”不冷情当年也不会对晋王放弃得那么彻底。说到底还是现代人的思维,做不到一心一意的为人奉献。在一段感情里,首先想到的还是让自己处于不被伤害的位置。
明晖没有出声,听她继续讲,“所以,阿允能够打动我,真的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因为嫁给他,就算不卷入储位之争,也代表着无穷的麻烦。皇上一直都认为阿允和晋王之前走到矛盾不可调和的地步,我是有一份责任的。”
明晖点点头,他是知道顾琰对人的不信任的。要取得她的信任很难,这大概是因为三岁丧母,而且母亲还是死在祖母大伯手里的缘故。所以他当初听到她和秦王的信儿,真的是很震惊。甚至戏言过秦王是不是给顾琰下了降头。
顾琰苦笑一下,“但是我被打动了之后,却是很快就发现了阿允的欺瞒。他早就打定主意要争夺储位,却一直制造假象让我以为他会做富贵闲人。想来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对他就不敢全身心的信任。即便他说‘以后绝不再骗你’我也不能再入之前那样信任。再有之前两个官员过劳猝死的事,也是上下齐心瞒着我。所以昨天晚上,他什么解释都没有,我便信了这又是一次为了我好的、所有人联合的欺瞒。”
明晖抿抿唇,“还有呢?”
“还有他的身份,且不说以后吧。他如今是秦王,要真的守着一个女人谈何容易。我是希望他做到,又一直觉得他不能真的做到。就是一时做到了,也不能一世做到。”
“唉,你这样的性子当初怎么就被打动了呢?还不顾一切的跟他私奔。不是真的被下了降头或者中了蛊吧?”明辉不可思议的道。
顾琰白他一眼,低头想着当初灯下认认真真给她洗脚的阿允。那个时候,他知道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终于肯不再逼她。灯下看美人,她一下就陷进去了。或者说是之前他做得太多,那一刻感情的激流终于冲决了她心上筑起的堤坝。水到渠成!
明晖看她一脸的甜蜜,笑着摇摇头。果然再冷静再强大的女人,也是抗拒不了情爱的。当年的晋王,怕是就输在他和顾琰一样的冷静理智上。而且他优柔寡断,为了他的大业势必不能把后院那些女人都打发了。将来还不知道会留下多少后患。
“琰儿,你这么活着也太累了!你信我,至少在晋王还是强大威胁之前,秦王绝对信得过。因为他不可能给晋王一丁点的机会。他自己就是抓住了近乎不可能的机会才得到了你的心。怎么可能重蹈晋王的覆辙?”
顾琰看向明晖,“是这样?”
明晖肯定的点头,“是。所以在那之前,你都把心安安稳稳的放在肚子里。我走了,耽搁了一整天也该回宫了。”
顾琰想起团子说小师弟不认爹的事,师傅这次出来如果不是师母带着小师弟过来,怕是又不会回去吧。这也难怪小师弟不认得他了。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也太不容易了。她很自然的就从师傅的儿子想到了师傅的亲爹。那次见师爷,他从自己口里听到师傅的消息,是何等的牵挂啊!可是老爷子的身体事关整个政局的平稳,哪里可能让师傅一走几个月呢?
顾琰不知道,其实明晖之前已经在做出远门的准备了。他估着今年底太子之位就能尘埃落定,打算打着妻儿去一趟洛阳拜祭母亲,也去一趟东昌看望父亲。可谁知道突然就出了那两个官员过劳猝死的事,一下子让已经有些明显的局面又僵持了。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再提离开的话了。
明晖站起来,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拍拍顾琰的脑袋,“我走了!刚说的话,好好想想。”
走到门外,小菊把一个食屉递过来,“国师,你怎么还又吃又拿的啊?”
明晖瞥她一眼,“团子都懂,吃了好吃的要打包!”
小菊低笑一声,“让人家欧夫人做了两回,你也真是的。”
明晖也是吃到了欧夫人做的菜,外加看到团子这才想起打一份包的。反正肯定是得现做的才行,被人动过可不成。他开了口,欧夫人忙不迭就再做了几个菜。这会儿敢弄来送过来的。她也没有多问,只当是做给明晖的就是,用心的做好。
这包,自然是给皇帝打的。时常看到皇帝对着一个花瓶絮叨,他也真是有些不忍。每每那种时候,他也觉得何皇后说得真是没错,琰儿和阿允真是这皇家的一段奢侈。他也很想看到他们能够善始善终。
回到宫里,明晖把食屉搁在皇帝面前,后者看他一眼,“欧家那个小小子还好吧?”
“恢复得不错。”果然,秦王府的一举一动皇帝都是知晓的。那也就不用解释这几样菜的由来了。明晖搁下便出去了。
刘方打开试了下,“皇上,还是热的,下头用滚烫的热水保着温。您要不要尝两口?”
皇帝看向摆在面前的几盘菜,伸手拿过银筷箸自己夹起一筷子。
“皇上,还是老奴先试试吧。”这是规矩,进皇帝口的东西必须试过。而且,这是欧家人做的菜,里头万一真放了什么……
皇帝的手并不停顿,“放心,那个小丫头是挺恨朕的。但是她绝不敢下毒。她还有夫婿和两个儿子要顾呢。”尝了一口道:“嗯,算是学到了几分。你还记不记得,又一次卿儿把加了泻药的饭菜给朕吃。”
刘方心道,忘不了。不就是那次宸妃娘娘私逃,您带人一路追到北疆终于把人带回来那路上发生的事么。
皇帝笑笑,“都快三十年了!你说,如果卿儿当年进了宫,她会不会也像老九媳妇这么霸道?”
刘方认真的想了想,“娘娘的性子,真进了宫,怕是会!”
“她?她那会儿成天巴不得朕去睡别的女人,再不要纠缠她。她为了脱身还安排过人专门勾引朕呢,只是朕没上钩而已。”
“奴才说的是娘娘进了宫,再没有那些心理负担。可以名正言顺的管皇上的时候。”
皇帝叹口气,“可惜没有那个时候啊!说实在话,有时候朕都会忍不住嫉妒一下允儿。可是,这么一件事就搞得险些出大事也是不妥。朕背着因情误国的名声还不够,还要看允儿也重蹈覆辙?在男女之情上太过霸道,这就是老九媳妇的软肋。而她,是允儿的软肋。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把软肋摆在光天化日下,人家不朝这里下手,那就是傻子了。”
刘方忽然想到,皇帝一辈子都没能在宸妃活着的时候把她大大方方的摆在光天化日下过。就连将来合葬,也只能是将至爱女人的骨灰以陪葬品的名义放入棺椁里。说起来,这未尝不是一种莫大的悲哀。还是秦王这样最幸福不过啊!也难怪皇帝都说忍不住嫉妒他了。
被嫉妒的萧允此时正踏着月色回正房。那个小仵作进京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好了。如今他过去屡破奇案的事迹也传扬开了。有心人自然知道此时宣扬这些的用意是什么。也有不少声音提出反对,说之前就扣留尸体查了又查,如今两家都在办丧事了,还要折腾亡者遗体,太过了。之前下的结论不就是过劳猝死么,用的是最好的仵作。难道还能因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家伙就改了这个结论不成?
以萧允的脾气自然不会理会这些抗议,到时候不管用明的还是暗的,他都要达到目的。而且经过一段时日的宣扬,也有不少人认为既然有办法就应该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有一件事萧允却不能不理会,那就是顾琰的态度。他能察觉得到,她不够信任他。所以事情安排妥当,他便赶紧回来了。
顾琰正在给团子讲睡前的故事,萧允不在这个房间睡,那张榻就空在那里了。团子有时候就会赖着不走,要睡在那上头。可是顾琰半夜总是会被各种状况折腾醒两三回,自然不可能留他睡在那里。便只能是把他哄睡着了,然后让人连人带被子抱到他的床上去。
萧允知道她在哄团子睡觉便没有进去,省得那小子看到他又兴奋起来。那就还得折腾好久才会睡了。平常再陪他玩一阵无妨,今天他急于得到顾琰的信任,小家伙就不适宜太刷存在感了。
等到团子被裹在棉被里由雪梨抱出来,萧允才走了进去。
屋里有地龙烧着,他一进去就把外套脱了下来,顺手扔在榻上,然后坐到床边,“琰儿,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沈寄挑眉,“怎么安排的?”
萧允见她先问这个,便解释道:“我的人都被盯着,不好动。我向宁王叔借了些人,安全的把人送到京城。”
“那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
萧允笑道:“那就要多谢你误打误撞发现了他的秘密了。”
“你说他安排人偷听那些偷情的人的话的事?”
萧允点头,“对,去那里的人可都是有点身家的。钱和势通常都不分家,那些人的阴私被人窃听了,一旦知道能不跟他急?”
“可是他可以捏着那些人的阴私要挟他们啊?”
“他不敢。他这辈子都不敢沾权势的边,在皇祖母那会儿就是如此。如今也不敢,他想求个善终,想儿子能承袭爵位。如果被父皇知道他手里掌握了那么多朝中官员的阴私,那首先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原来如此!
“那宁王……”
“不用担心,他还真是没有要谋朝篡位的心。一开始大概只是想掌握一些情况方便自己行事。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就到了这一步。有时候偷听怕是也会上瘾。他不是什么大的关隘。回头我把他记下的那些阴私都毁去就好。”
“可是如果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呢?”顾琰也说不好怎么会有不太好的预感,所以她想着先给萧允打个预防针。可别抱太大希望了。不然回头希望越大,失望只能越大。
萧允吐出一口气,“如果真的有不留一丝痕迹致人于死地,然后还能做出过劳猝死假象嫁祸于我,那我也就认了。”
“认输?”
“怎么可能?有点黑历史算什么,只要我能登大位,把国家治理得越来越强盛。这些自然会淡去。”
那倒是,说到唐太宗,众人想起更多的还是贞观盛世而不是玄武门之变。
“所以如今更是输不得了。输了才是不能翻身,所有污名都得背在身上。”
“那咱们拿什么来赢?”难道派杀手把晋王干掉啊?这件事的难度得有多大啊?而且就算能成吧,那岂不是比如今的局面还要难以收拾?唐太宗能有贞观之治,是因为他手下有那帮能入凌烟阁的能臣。可萧允才出来一年多,他手下人才还是比较凋零的。难道真的要走上一条暴君之路,到时候谁敢提这事,就坑杀谁?
总不能就靠着老爷子的偏爱吧?反正这样路一样难走。事情到了这一步,离去国远走都不行了。除非完全不要名声了。当代的议论,后世的史书。那真的是要骂名滚滚而来了。
萧允面上有些暗淡下去,“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如今还可以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好了,您就别操这么多心了。好好保养自己,不要多是多虑。”
顾琰听他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头也沉静下来,“嗯,我知道了。”
萧允扶她躺下,给她掖好被子,“琰儿,我昨日才发现,原来你心底还是不够信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咱们之间,不能有这样的不信任存在。”
顾琰笑笑,“师傅临走的时候特地来同我讲了,他说查过郝公公,的确和你说的时间相符。他还说,我应该全身心的信你。因为你是值得信赖的。”
萧允挑眉,夸张的道:“国师居然会替我说好话,天上下红雨了么?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你耳边叨叨我这样不好那样不合适吧。”
顾琰笑笑,“他和我爹没什么区别了,担心闺女,处处为我考虑有什么不应该么?”
“没有没有,我就是太震惊了。”原来国师来给他背书过了,回头真得好好谢谢他。国师的话对琰儿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他自己费半天唇舌,怕是还不如国师说一句。
萧允低下头捧着顾琰的脸狠命亲了两口,“他怎么就突然帮我讲起话来了呢?”
“团子都一岁半了,我肚子里两个也快出世了。就看在三个孩子面上,他也会帮你啊。”
“原来是沾了孩子的光,我还当他终于认可我是最适合你的人了呢。”明晖当年看中的是方子墨,这件事萧允一直耿耿于怀。他跟明晖的关系,细细想来,还真是跟翁婿一般。
沈寄摸摸他的脸,“那里就让他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嗯,我今晚睡这里好不好?”萧允在顾琰劲边蹭蹭。当然不是想做什么,她这肚子都七个多月了,而且看起来还要更大些。就是挨着她就觉得心头踏实。
“我晚上要醒两三回,孩子太折腾了。”
“那为今天也被折腾一下。”
“明天不是还得去忙么?你还是好好儿睡吧。”
“就一晚上,总要让我体会一下你的辛苦。我之前搬出去,主要是怕控制不住抑郁消沉的情绪吓到你。”
“那好吧,让人把你的枕头被子抱回来。你还是睡榻上。说好了,就一晚上!”
等到一切弄好,萧允上了榻躺下陪着顾琰说话。
顾琰笑道:“小玺听说我晚上要醒几次,喊人给我捏腿扳脚,你知道他给我出了个什么主意么?”
“什么?”
“他让我放一个铃铛子啊枕边,这样想叫人的时候直接摇铃比较省事。团子不是冲围场给他带回来一个马脖子上挂的铃铛么,他就这么操作的。他说他的丫鬟睡得比较死,他有时候想尿尿要喊好些声才把人喊得醒。我才不学他呢,整个一午夜凶铃。”给她值夜的两个丫鬟可不敢那么不经心。都直接道她屋里打地铺的。今天挨着萧允睡在屋里才没有进来,睡在了外室。
顾琰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他嘴角微微一勾。她这样和他叙家常,那就是已经完全接受了国师的说法了啊。
“啊——”二更的时候,萧允正是好睡,忽然听到顾琰叫了一声。然后就是雪梨快步进来,替顾琰扳直脚背,按压放松腿部肌肉。到最后还寻了个小抱枕把她的腿垫高才好受些。听人说总是不如亲眼看到来得惊心。他所谓的睡隔壁,其实是睡隔壁的院子了。那边是听不到这边动静的。
等到雪梨退出去,萧允上床抱住顾琰哄她入睡,“这两个孩子,也太折腾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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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点想写老爷子当年和宸妃的故事啊!大叔和萝莉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