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晖用衣袖给自己扇扇风,对团子道:“师爷歇会儿啊!你看,你的鸟已经这么多了。”这个看不腻的小家伙,害他一上午逮了起码上百只鸟。没见那边一众侍卫拉着的网子里,已经不够空间给鸟儿们飞来飞去了么。这么捉一堆换一个地方,怕是围场的鸟都被他捉得差不多了。至于其他围猎的人,那是只有避着他们走了。
明晖走到地衣这边坐下喝水,团子一直乖乖在这里坐着看他飞来飞去捉鸟,小巴掌都拍红了。
“哎,那两个小家伙,你们俩的准头现在练得怎样了?”
阿大阿二听到明晖问自己,赶忙站起来,“回国师,师傅说还行。”
“那好,等下叫侍卫网开一面,飞出来的鸟看你俩能打中几只。”这么多鸟,也不能全带回去啊。回头带回去,团子又心血来潮想看鸟跳舞怎么办?那个训狗的宫女是被他坑惨了。不过听说那些小鸡小兔倒也能跟着雪儿动几下了。百鸟朝凤这样的表扬就太高级,不是能随便弄出来的了。
“好!”阿大阿二跃跃欲试的拿出了飞来骨。
明晖摸摸团子胖乎乎的下巴,招手叫来侍卫交代了几声,又对阿大阿二指点了一番。
网开一面,里头的鸟自然是争先恐后的就奔向自由。不过只放出了五分之一的样子,网子又合上了。就在群鸟飞出的那一瞬,阿大阿二的飞来骨已经出手,这次可不是一击即返,而是连环击打在鸟身上。是明晖方才教的使力的窍门。不过阿大也只连击四次,飞来骨就无力掉落。阿二更不如,只打下来三只点背的小鸟。
被放出的群鸟自然是没命的奔逃,顷刻散去。阿大阿二跑过去把飞来骨和被打落的小鸟一起捡回来。团子早兴奋得不行了,手舞足蹈的。
“国师,连击之后怎么收回呢?”阿大问道。
明晖努嘴让侍卫把七只鸟拿到远处收拾,等下正好烤来吃。嘴里回答道:“只要计算精准角度、力道,就和只击一次一样的。看好了。”他拿过阿大手里的飞来骨,甩手挥出,连击七颗大树又飞回手中。这是高明的暗器手法,这会儿心血来潮便交给了这两个小跟班。
“那边还有几十只鸟,你俩慢慢练习吧。等都放走了,就自己对着天上的飞鸟练习。”把这两个小家伙调动起来,也省得团子就会鼓掌让自己再来一个。他真是劳碌命啊,当值的时候得照看老的,休假还得照看小的。
与其同时,顾琰在王府自然也是在念叨着儿子。苹果从飞鸽腿上取了传书。顾琰拆开看了不由以手扶额,儿子你太有才了。你姑姑让你去看看你皇爷爷,你居然就站在跟前一直盯着他看。
不过,齐王这可真是作死啊。看来还是在自己曾经威风八面的带着众人围猎,亲自射虎猎豹的地方,触动了伤心事。消极的情绪上头,一时不可收拾。这才干出了一只猎物都没有收获,然后还谈起信佛不杀生之类的话的事儿。也是不甘心这么早就退居二线啊,再是理智上知道此时该为儿子铺路,还是有不能理智的时候。
她进屋把纸条递给萧允,“你儿子又干了件傻事儿。”
萧允看完也是哈哈一笑,“这小子!不过,团子干傻事儿是年幼无知,这老大怎么也犯蠢?嗯,他不甘心不要紧。他不甘心才能真的投到我这边来。三哥是绝对不会用他掌军的。现在的时刻,想当墙头草可不行。他又不像五哥、八哥,一直没有卷进来过。如今还能置身事外”饶是如此,五哥修书的大业也知道让秦王府分一杯羹。
“《九州志》的第一卷已经校对完毕就要付印了,到时候要送哪些人呢?”顾琰问道。墨香苑上百名文人忙碌了将近一年,中途还派人出去实地勘察,收集民间传闻、歌谣,耗费数万两银子,如今终于是把第一卷的二十册弄出来了。如今渝王那边还在收集整理资料的阶段,那些被挑中的文人墨客正好可以把《九州志》好好的收官。接下来再要开始新的一卷也就是新的一洲的舆地志,除了负责统筹的班底,其他编纂人员就要换人了。这样一来,差不多十年才能彻底完工。但九州的文人都会轮流被秦王府网罗进府来。虽然不比渝王那边摊子大,但编好这一套书也是功德无量了。
萧允想了想,“你拟一份名单,我再让南宫长史也拟一份。两份并在一处,这样应该就不会有疏漏了。”哼,都说他秦王府只重武略。瞧瞧,囊括了天文地理、人情地貌,洋洋洒洒的《九州志》第一卷这就编纂完了。还有八卷,等到陆续刊出,看谁还敢说秦王府文韬不昌。
顾琰点点头,然后说道:“阿允,我想儿子了。”
“那小子挺能闹腾,等老爷子受不了他了,自然就送回来了。”
“他想我?怕不玩得忘了爹娘是谁哦。”也只好等着,总不能派人去接吧。孩子跟着祖父祖母出门,当父母的中途去接总有点信不过的意思在里头啊。老爷子肯定会不高兴的。
顾琰坐回大躺椅上,“好想卸货啊!”
“什么?”
“我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舍得出来啊?”
“不是还有四个月么,别急嘛。”
“说得轻巧,西瓜肚又不用你顶着。”顾琰没好气道。
萧允笑道:“又成西瓜了,不是球球么?”
顾琰一想到团子抱个球和她比大小就想抓狂,正在这时候,肚子上适时鼓起两个小团,快速的移动。萧允伸手过来摸,“老二老三,别闹啊!你们的娘不耐烦了。要不你出去走动一下,这是陪着我在屋里呆久了烦躁吧。”他现在自然得卧床休养,即便本身伤情无碍也得如此。这几天,晋王又来看望了他一次,两人见面很是兄友弟恭。不过这回没有孙皓熙同来,顾琰早早就避回了内宅,没有碰面。
顾琰看看钟漏,“我还真得出去一趟。昨天刘夫人不是来求见么,我召了骆老太君今天过来。”刘夫人便是刘大当家的夫人,不过如今刘大当家已经受了朝廷的官职,便不好再称呼大当家了。而顾琰也早已改口不再叫她婶婶。
刘夫人来见顾琰,是因为骆家人如今还在为难琅琊山的人。这就有点打狗不看主人的意味了。毕竟,琅琊山已经彻底投向了秦王府。她求上门来,顾琰自然得出面替他们做主。这件事也该有个了局才是,不然什么事儿都有人横加阻碍,也是挺烦人的。这只是一件小事,故此昨日顾琰去前厅待客回来并没有说。
之前皇后曾经召见骆老太君敲打过,骆家在公事上便没再和琅琊山明着不对付。事情也就没再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其他的小事,就不是皇后会过问的了。但那些小打小闹依然会给琅琊山的人造成极大的困扰。之前是不能不忍着,如今既然靠向了秦王府,便找了个骆家又出手的机会上门告状了。
此时,骆老太君、她的儿媳骆夫人以及刘夫人都已经到了。在顾琰待客的晨曦殿客座分左右坐着。看到对面那对婆媳,刘夫人心头有些感慨。她也想让二当家夫人一起来的,可她是女寨主一类的人物,平常用来震慑人拔刀子比谁都快。今天讲和带来就有些不妥了。而另外两个弟妹,又只有脸能看不登大雅之堂。到时候只有被人碾压的份儿。骆氏这样几百年不倒的家族,在这一点上完胜她们啊。人家骂他们一群乌合之众,还真是没冤屈他们。
骆氏婆媳也很郁闷,秦王妃把她们召来意图很明显,就是要逼她们和琅琊山这群匪寇讲和。可琅琊山的人简直是抽了骆氏响亮亮的一记耳光。奇耻大辱!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似乎今日她们也只有忍辱。除非,他们骆氏也像琅琊山一般找个强有力的靠山。晋王妃倒也试图释放过好意。但是,骆氏能存续这么多代,首要便是不涉及储位之争。一旦打破,那就是毁了立足的根本了。和下错注的风险比起来,似乎暂时忍一忍琅琊山还能接受一些。
顾琰宽袍大袖,坐着肩舆慢悠悠的出来。三人都离席参拜,“臣妇拜见秦王妃!”
“平身——”顾琰拖着长长的曳地裙摆走到主位落座。她平日才不穿这么繁复的宫装呢,打着节俭的旗号在府里就穿刚过脚踝的衣裙当家居服。可是出来接见外命妇,就不能如此随性了。
“都坐吧!”顾琰等到丫鬟把自己的裙摆在地衣上摆放好才出声。
“谢秦王妃!”三人分别坐下。原本骆老太君坐着,骆夫人不一定能有位置的。但对面坐着死对头,她肯定不会让自己儿媳矮了半截,是以一开始便让她跟着一起坐了。
“本王妃今日为什么邀三位过府,想来你们心头也都是有数的。我这大腹便便的也不想绕弯子。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些事情,看在本王妃面上,骆家就此打住吧。”顾琰直奔主题,这两边和她都有故旧之情,但此时叙旧情显然没什么帮助。她说完便施压一般看向骆家婆媳二人。之前不是没有怀柔过,而且琅琊山如今明白着是秦王府在罩,骆家还不收手,这就是不把秦王府看在眼底了。她自然不能弱了气场。
骆夫人看向两鬓苍苍的婆母,当年如果不是晋王的面子,骆老太君这样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去边城做顾琰及笄礼的主宾的。当时她们都以为这是晋王的爱宠。虽然去了,心头却不是太看得上她的。没想到数年后她摇身一变成了和晋王争夺储位的秦王的正妃。这里头是否有琵琶别抱之嫌且不说,但如今她的身份确确实实是压了骆家人不只一头。
之前撞上,顾琰念着骆老太君曾帮她撑过场子还是比较客气的。像今天这样不给面子还是头一回。
骆老太君拄着拐杖站起来,“既然秦王妃都这么说了,老身回府自会约束儿孙。只是,之前琅琊山的作为实在是太扫我骆氏的面子了。”
顾琰微微蹙眉,“之前方军师曾当众向骆大人赔罪,而且这两年骆家对琅琊山众人也是一点没有客气。是,在你们心底,他们不足以和你们相提并论。只是这样不足以消你们心头之恨。但如今大家同朝为官,也还是应该以和为贵。一起为朝廷出力才是。难不成,骆家还真的想赶尽杀绝?”说到最后,她眉眼已经利了起来。哼,区区一个骆家,历经两朝,就把自己摆到衍圣公府那样高的位置了不成?要不是看他们立场还是中立的,她根本难得调和,直接打压就是。
不过,也不能一味的施压。顾琰使个眼色给刘夫人,后者便站起端了茶盏走到骆老太君跟前,躬身道:“老太君,过去的事是我那方兄弟为美色所惑,不过如今祸水已经不在,您就大人大量,喝了我这杯茶,咱们两家以后便不再针锋相对如何?”
要怎么做其实来之前骆老太君就想好了。区区琅琊山,不值得为了他们开罪如日中天的秦王府。来日方长!就是之前的举动也是纵容了儿孙最后再坑他们一把而已。再加上今日秦王妃一反常态的强势,这杯茶自然是不得不喝了。她端起来作势抿了一口便放下,“刘夫人的茶老身喝了,过去的事就此打住。”
“多谢您老了。”刘夫人重新落座。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从前在山中各种格格不入。如今到了京城倒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一般。比谁都适应得快!不过,总归不如坐于主位的秦王妃,在哪个位置都那么合宜。
骆老太君道:“秦王妃身怀六甲多有不便,老身婆媳就不多打扰了。平素颖儿那丫头得您教诲,骆家感激不尽。”此次招新,曾经亲手执笔给顾琰抄孤本的骆颖靠自己的实力入选。之前的退学风波中,她也没跟着掺和。只是告假回去休息了一段时日等到尘埃落地又回来。也算是在那次事件中骆家对顾琰给予了有限的支持了。
“颖儿她很好,骆家家风的确是名不虚传!既然骆老太君要走,本王妃此时也的确不便留客。等我身子方便了,再请您老过府叙话。”
“那臣妇等告退。”
骆家婆媳走后,刘夫人也告退了,“谢谢秦王妃,此后想必不会再有那些恶心人的事儿了。臣妇这也告退了,您好生休养。”
“好!”
萧允对骆家却是有些不满,人都投到他门下了还敢搞小动作,闹得刘夫人不得不此时登门求助。让顾琰不能安心休养。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太不把他这个秦王当回事了。还是他主政甚至是正式露面的时间太短了。这是他最大的短板。可是,他还能有多少时间呢?
团子是第十四天的时候被送回来的。到后来,热闹的歌舞,有趣的围猎都留不住他。最后就哭着喊娘,皇帝没办法,自然只有把人送回来了。他一进了正房便大呼小叫的朝顾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小腿不放,“娘——”彷如离家多年归来的游子一般。
顾琰其实也是克制着才没有迎出去,这会儿却道:“瞧瞧,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黑炭一样。”
团子急了,伸手捶顾琰的小腿,满脸的委屈。
“逗你呢,娘哪能不认得自己的孩子。这是我们家的宝贝团子嘛!”顾琰问乳母,“就是小世子一个人先回来么?”
“回王妃,还有晋王府的两位小公子也一道回来了,说是担心三公子。”
顾琰点点头,“知道了。你们这二十来日一路照看小世子也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晚上让厨房摆两桌,给你们接风洗尘。”
“都是奴才等分内之事,当不得王妃道辛苦。奴才告退!”
跟着团子去围场的人都退下休息,另有当值的人来照看。不过,团子这会儿谁都不要。拉着顾琰就走进了内室去看萧允,爬到他身边躺下。喊了声爹,又说了几句话,竟然就睡了过去。
顾琰摸摸他的鬓发,“这小子,看来也是一路上累着了。”去两天半,回来两天半。虽然被照顾得周到,但对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一路还是够辛苦了,也亏得他身体棒。
团子这一觉睡到了日头偏西才醒。这期间,萧允就在旁边看书。顾琰则一直看着他们爷俩。当然,十之八九是看着整整十四天不见的儿子,看不够似的,捎带才看萧允两眼。
萧允自然也挺高兴团子回来的,而且这小子在围场的表现嘛,虽然是误打误撞,却也是可圈可点。不过,这种十眼里才捎带看他两眼的待遇,他可是不满意得很。这些天,难得的清闲,顾琰一直陪着他。倒像是又回到了在洛阳新婚的时光不一般。结果团子一回来就把她的目光几乎全抢走了。
“还要送他去么?这也太折腾了!虽然这孩子身体壮实。可也不好一而再的折腾啊?”
“不用了,我估着老爷子也要不了多长时日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