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岛的上空突然出现一道天雷,日月潭被一层乌云覆盖,打破了夜的寂静。
这道天雷却没有惊醒睡梦中的少年。
天泽只觉得眼前仍是一片虚无,无论他怎么转向,都只能看见黑暗中的那片漩涡不停地翻涌,无论他怎么挣扎,最终还是坠落到无尽的深渊。
深渊中的少年,犹如孤风落叶在暗夜中再也找不到根。多少次这样的困境浮现在眼前,是梦不是真实,是切身的感受,却又不是缥缈的幻境。
这片深渊漩涡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从他懂事的那天起,就时不时地出现相同的梦境,每一次都会让他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天泽的额头又是一片冰凉,惊吓出的冷汗打湿了躺在身旁清竹姐姐的衣襟。
“小天,小天…快醒醒…”
清竹不停地呼唤睡梦中的少年,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少年的头总是在她怀中摇摆不定,努力抬起来却又睁不开眼。
这个梦境的恐惧越来越强烈,清竹只能把温热的脸庞靠在天泽的额头上,并在他耳旁不停地低声呐喊。
噩梦中一个亲切又柔和的声音从天空绵绵响起,孤独的少年像是发现了救星,他不再目视脚下的深渊,把头高高地昂起,闭起双眼感受那遥远的光明,努力驱赶心中的这片黑暗。
一番挣扎,睡梦中的少年终于睁开了双眼,再次看到呵护他的姐姐,这才镇静了下来。
“姐姐,我…又梦见了深渊!”
“别怕,你安静地躺在姐姐的怀里,过会儿就没事啦。”
懵懂的少年点了点头,习惯性地侧身蜷缩在姐姐的怀中,那温软如玉的胸膛包裹着他的小脑袋,温暖的惬意瞬间从头顶流遍全身,很快就没有了深渊的恐惧。
少年喃喃自语:“娘,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泽儿又想你了…”
清晨的小院绿意盎然,经过一场春雨的洗礼,那片茂盛的紫竹林又悄悄地长出了众多的小草。
姐弟二人正在除草和修剪紫竹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清脆嘹亮的鸣叫声,在天空中回旋响起。
天泽一眼就望穿了蓝色的天际,兴奋的他扔掉手中的镰刀,大喊起来:“姐姐快看,那是娘亲的飞鸢,哦…我娘要回来咯…”
那是一只漂亮的木质飞鸢,正在高空中盘旋,翅膀上点缀了几朵朱红,宛如天上的红鹰,还不时地发出清脆的鸟叫,像是在告诉主人,它要降落了。
当它滑翔停留在肩头,嘴里竟然吐出一张密封的信条。原来飞鸢只是来传信的,天泽神情变得暗淡,他苦苦期盼的娘亲并没有回来!
清竹打开纸条,上面的确是小姐的笔迹,娟秀的两行小字交代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看完后眼中满是惆怅。
“小天,我们要回中原了…”
天泽既失落又兴奋,失落的是娘亲还没有带回父亲,兴奋的是终于可以回到向往已久的中原大地。
一望无际的大海,万里无云的晴空,海天交辉一色,描绘出一幅壮丽的碧海蓝天。
一艘和字号商船独自航行在茫茫的北海,船头云帆高挂,海浪此起彼伏。与船只同行的还有一群鸣啾啾的海鸟,它们绕着桅杆不停地歌唱,仿佛是在一路送行。
船头上一只飞鸢静止而立,姐弟二人正在沐浴着凉爽的海风。
清竹仍是一身青衣打扮,白皙的皮肤显得清雅动人,倚靠在船舷边亭亭而立。天泽亮眼的斗篷随风起舞,绚丽的阳光照射在白袍之上,仿佛天地间多了一颗耀眼的明珠。
“姐姐,娘亲为什么要让我们去找外公,是父亲大人不肯回来了吗?”
“小姐…兴许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等我们到了灵州,问问家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天前,他们顺道搭上了稻荷去青州的商船,远离了那座生活多年的无名小岛。
清竹注目遥望北方,那一缕留恋掩饰不住内心的惆怅,恬静的生活大概从两年前就已经被打破了,公子不辞而别,小姐久寻未归,事情恐怕要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姐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也许只有到了枫叶山庄,才能解释心中全部的疑惑,这也是小姐千里飞鸢传达的要求。
茫茫东海汇苍穹,滚滚波涛送孤舟。
数日后,商船顺利抵达青洲口岸,清竹领着天泽再次回归热土。
想起数年前为了给小少爷医治先天羸体,随公子和小姐到处寻医问药,不辞辛苦万里奔波,几乎踏遍了东擎九大州,小小年纪的她早就见识了俗世烟尘和江湖风雨。
这青州的界儿也算是来过,属于大恒帝国王族管辖区,向来是人文气息浓重,礼乐法典盛行之地。青洲口岸作为青州唯一的港口,也是中原大地离岛国稻荷最近的一座港口了。
天泽自记事后第一次踏足中原,刚下船就兴奋不已,青洲口岸虽然只是个港口,但是这里可比落霞镇要热闹多了。
小摊小贩们都聚集在客人下船不远的地方,第一时间保证远来的客人都能看见他们精心准备的货品,连接码头的大街上还有各种店铺和商会的招牌,门口的小二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青洲口岸大大小小也算是个海上贸易港口,尤其是在中原以北,但凡要出海行商,此地是必经之路,聚集众多的商贩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姐弟俩身上并没有多少银两,看着这些新鲜的玩意儿,也只能把口水咽在肚子里。眼下最紧要的是寻一间驿站,租借一辆马车,日夜兼程赶往灵州璃国。
驿站就在码头西面,转过两个弯就到了。
天泽的肚子早已经呱呱乱叫,这个大胃王自从上了船就没吃上一顿饱饭。清竹心中不忍,便带上他去对面的食馆儿,要了几份荤素搭配的凉菜和两碗热乎的肉汤。
这一顿下去可把天泽吃了个十足的饱劲儿,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可是到结账的时候,清竹却有些犯难了。没想到青州的物价变得十分离谱,一碗羊肉汤都快要赶上一钱的银子,相比数年前,那可是提高了十倍都不止。
物价上涨可是大恒国少有的事情,这几年帝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吃着霸王餐,清竹只能掏出为数不多的银两付了账,腰包里就剩下干瘪瘪的钱袋子。为了准备这次远行,两人把所有的积蓄都折算成了银两,天泽的娘亲怕是不会料到有这么拮据的一天,堂堂夏侯家的大少爷总不能饿着肚子。
再去租借马车时就连一半的钱都付不起,附近倒是有间当铺,但是两人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还是清竹及笄那天小姐送给她的碧玉发簪。
这是清竹的成人礼,十分贵重,说什么也不能拿去当了。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防身用的铁剑,这还是出行前落霞镇的铁匠李师傅赠送的,也值不了几个铜钱。
天泽忽然提出要去码头干活儿,他力气大,这种事情在落霞镇上可没少干,挣点小钱应该不是问题,清竹无奈之下只能同意。
青洲码头分为南北两道,南边只停靠来往的客船,北边则负责停靠货运的船只,天泽想要靠打零工挣些碎银,就要到北边的码头谋一份苦力。
然而等他们再次来到码头之时,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