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红堡的这块地皮,原本是英商先弄工程股份有限公司所有,这是一家建筑公司,是一家外商房地产公司。在天津购置了很多地皮,也改了不少楼宇建筑。英法租界有不少建筑就是先农公司的作品。像是韩大胆儿走访过的先农公司大楼,就是先农公司的英籍建筑师“奈尔”设计建造的。
红堡这块地皮由于靠近因租界边缘,紧挨着一大片空地,所以远处十分空旷。许多租界内的英国人,担心治安等问题,所以这块地皮一直无人问津。后来乔治布朗来到天津,花钱买下了这片地,又委托先农公司帮助设计建造。
由于靠近租界边缘,所以庭院向外延伸了很多,其实已经占据了华界不小地盘,但当时那只是一片空地,其实也并没什么人追究。所以整个红堡比其他一般的英租界别墅的庭院,要足足大出四五倍,已经算是个名副其实的庄园了。
红堡的庭院中有颗硕大的刺槐,离着红堡主建筑不远夏日时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十分阴凉,即便是冬季,树叶落尽的刺槐,依旧枝杈纵横让人眼花缭乱,就像一张支开的密网,站在树下向上看,依旧能遮住大部分天光,显得枝影婆娑缭乱纷繁。
适才马丁问完话,刚刚让手下警察杰克送严致一和张曦回休息室。去请伯爵夫人的警察米尔斯就跑回来报告说,庭院里的刺槐突然烧起来了。
这时白崇伟、管家老蔡,还有那个待在询问室里没走的,法国古董贩子让皮埃尔,全都站在窗前,吃惊地看着庭院里,那不远处那正在熊熊燃烧的刺槐树。
韩大胆儿已经率先跑出询问室,马丁则紧随其后,后面还跟着那个叫米尔斯的警察。三个人穿过一楼大厅,朝着庭院中正在燃烧的刺槐跑去。
下午的毛毛细雨早就停了,此时天已放晴。可以来因为红堡地处英租界边缘,远处是大片空地,二来现在天色已晚,所以除了红堡的灯光,外四下里一片漆黑。此时庭院里的刺槐烈焰燃烧,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簇巨大的篝火,照亮了周围的夜空。
马丁回身见红堡靠庭院一侧的一楼窗内,站满了人。所有宾客连同那些佣人、乐队、英国警察,全都在朝着火的刺槐张望。马丁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韩大胆儿见马丁回头朝红堡二楼张望,就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见二楼走廊里,原本骑士盔甲摆放位置的斜上方,还倒悬那把骑士大剑,大剑挂在墙上,被灯光和窗外的火光映照得熠熠生辉,闪着阴冷的寒芒。
就在马丁和韩大胆儿快要奔到刺槐旁的时候,赫然看见,刺槐伸出的一条枝杈上,垂下一条绳子,绳子上挂着一颗人头,树身烈焰升腾热力逼人,三人根本无法靠近,但借着火光,依旧能看到人头的脸上布满烧伤的疤痕。
马丁和乔治是老相识,他一眼就认出,那人头正是消失在地下密室,被砍头而亡的乔治布朗!
韩大胆儿今天只是第一次见乔治布朗,而且当时他还带着面具。后来从铁门的窥视口中,才见到刚被砍下来,没戴面具满脸疤痕那乔治布朗的人头。这时借着烈焰的映照,见那人头脸上疤痕的位置都完全一样,显然正是自己见到的那个乔治布朗。
马丁绕着树尝试靠近,但是每次靠近都被熊熊烈焰和灼人的热力给逼退回来。虽然刚下过雨,树身潮湿,但此刻的火势却异常猛烈,要不是这大树孤立在庭院中,周围没有其他可燃之物,恐怕整个红堡早已是一片火海了。
韩大胆儿直觉在大树附近站得久了,火焰烧灼让人呼吸都为之一滞。只能掩住口鼻向后退躲避火焰的热力。马丁虽然也不能靠近树身,却在四处寻找趁手东西,想趁着火焰还未波及人头,就把乔治布朗的人头够下来。
只是遍寻了一圈也找不到什么东西,此时老蔡已经带着仆人赶来了,红堡其实准备了灭火用具,但是很久不用,所以一时之间装水搬运费了不少工夫。等水龙车推来的时候,乔治布朗的人头,禁不住树身热力炙烤,已经被火焰烤得皮破肉烂,顺着两个眼睛里往外冒血水,不一会便开始燃烧碳化了。
奇怪的是,人头和吊着人头的绳子虽然都烧着了,但绳子烧断之后,人头依旧悬在半空,这可把赶来的老蔡和佣人们吓坏了。以为是乔治布朗的冤魂不息,人头飘在半空。等水龙车把火熄灭,这时韩大胆儿才发现,原来吊着人头的本就是一根很细的钢丝,钢丝夹在绳子里,所以大火烧断了绳子却烧不断钢丝,看起来就像是人头飘在空中。
米尔斯向马丁问道:
“人头吊在这么高的树上,除非有很高的梯子……”
韩大胆儿道:
“不用,站在树下也能办到!”
火熄灭之后,韩大胆儿在发现树身上绑着钢丝的另一端,说着韩大胆儿拉了一下钢丝。接着说道:
“只要把钢丝另一端拴上重物,抛到树杈上,然后拉重物这端,就能把人头吊高,再把钢丝缠在树身上就能固定!”
马丁道:
“从韩先生看到案发,到我们来这里,中间有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那段时间有谁不在红堡大厅,那她嫌疑就最大!”
韩大胆儿道:
“即便有嫌疑,也需要有人在这点火,而且需要一些助燃剂,不然潮湿的树身很难点燃!”
马丁和米尔斯都闻了闻已经烧焦的树身,觉得只有一些焦木的味道,并没有煤油汽油之类助燃剂燃烧后的味道。
老蔡说道:
“案发时道警察来这段时间,虽然大部分人都留在红堡一楼,但也有不少人曾经走到过庭院里,如果不在大厅就有嫌疑,那……”
说着他用手指指韩大胆儿,接着道:
“韩先生和一起来的白先生都曾经出过红堡大门,在庭院里待过!”
韩大胆儿和白崇伟,的确在那段时间,站在庭院里查看过红堡的外墙和建筑格局。韩大胆儿还没开口解释,老蔡接着说道:
“他们两人从来了就打听红堡的事情,而且非要单独和老爷见面,他们见面之后,老爷就遇到了不幸……”
可出乎意料之外,马丁却出言帮韩大胆儿解围道:
“我认识白先生时间不短了,深知他的为人,至于这位韩先生也是华界警察,我也十分相信案件不会和他有关!”
老蔡听马丁这么说,便不再多言,只能用一块白布,先把乔治布朗烧焦的人头裹起来,如果找不到尸身,恐怕只能把人头入棺下葬了。
马丁对于凶手把人头吊在树下很是奇怪,韩大胆儿看出他的疑惑,就说道:
“如果案子真的和当年黄莲圣母的死有关,那就不奇怪了,虽然传说黄莲圣母当年被虐杀而死,后来还做成了标本展出,但其实据我打听到的消息,黄莲圣母林黑儿,是被枭首示众的!”
马丁不解地问:
“枭首?”
韩大胆儿道:
“砍头之后,再把人头挂出来,或者用竹竿插上摆出来,用来威吓百姓,这就叫做枭首示众!”
马丁和韩大胆儿在树下检查现场,希望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但大火熄灭之后,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只有红堡通明的灯火依然亮着。
红堡周边虽然没什么建筑,但庭院外隔着一片空地,就是一座商业用楼,那楼里远远见到红堡庭院火光冲天,以为着了大火,于是就报了工部局的消防处,消防处派了两辆消防车来到红堡门前的时候,还因为天黑,撞在了马丁来时乘坐的箱型警车上,幸好没人受伤。
消防处的人本想进来救火,这是租界边缘,路灯甚少,周围漆黑,消防员刚进门,就被门口那条巨大的黑狗杜博尔曼犬阻住。这黑犬见了生人就不听狂吠,而且朝着来人扑击。要不是被锁链阻住,可能已经伤了人。
消防员不敢进来,老蔡赶紧前去安抚住了黑犬,马丁又带着委任证,简单地和消防处的人交涉了一下,这才平息了庭院大门口的混乱。
一切收拾完毕,马丁、韩大胆儿那个警察米尔斯,还有老蔡带着乔治布朗的人头,佣人们推着救火的水龙车回到了红堡。
一进门就见大厅中聚了不少人,显然是刚才的大火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这工夫,小犹太的叔叔卡尔佩雷斯,正在人群中高谈阔论,旁边的小犹太则一脸尴尬,用手拉了拉叔叔的衣袖,显然是想让他别再说了。
只听卡尔说道:
“地下室听到的铁甲声和砍头声包括乔治布朗的叫声,其实都是假的!地下室根本就没人,那只是一种科技,钢带录音机发出的!一切都是场整人的恶作剧!”
韩大胆儿不知道什么是录音机,在场的人似乎只有少数几个人听过这东西。这时赵景生问道:
“我知道可以把声音灌入唱片播放!而且听说过有种录音设备,叫钢丝录音机,可以把人的声意录下来再次播放,就和留声机唱片差不多!”
有个宾客说道:
“我也听说过钢丝录音机,但从没听过钢带录音机!和钢丝录音机一样么?”
卡尔道:
“钢带录音机是最近刚发明的,体积更小巧,不像留声机唱片声音差杂音多,也不像钢丝录音机那么大,只有……”
说着他用手比划着大小,接着道:
“只有皮箱大小,就可以完美的录下人的声音。”
赵景生和白崇伟都沉思不语,高云隆坐在刚才乐队的椅子上休息,伯爵夫人对卡尔说的并不感兴趣,让皮埃尔和高云隆的儿子高敬晖,还有其他一些宾客,还有乐队的人都得得很入神。
卡尔接着道:
“这红堡的通风口一定相连,所以乔治布朗是在一个地方事先放置了钢带录音机,然后把录下的声音播放出来,再从通风口传到地下室,至于那消失的骑士盔甲,根本原来就有两套,大家进入地下室的时候,二楼走廊,穿着盔甲的乔治布朗,就躲了起来!这里是红堡,是他的地盘,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可以躲藏的暗室,他说不定正在暗中看笑话,看把我们耍的团团转呢!”
这番高谈阔论之后,竟然有不少人十分赞同,有的人还在给凭空他补充,一些细节。
马丁这时正色道:
“这不是恶作剧!乔治布朗的人头已经找到了!”
说着就让老蔡举起手中白布包着的人头。
卡尔听完一愣,接着就狡辩道:
“那人头一定是假的!”
韩大胆儿道:
“您快歇着吧!我们都是警察,见惯了尸首,还能分不出真假?再说马丁警官,认得乔治布朗先生,我也见过他一面!不信的话你自己看看!”
其实那人头都烧焦了,韩大胆儿这是犯坏,故意激卡尔去翻开白布。小犹太还没来得及阻止,卡尔就掀开了老蔡手中的白布!
一阵异样的焦臭味儿,瞬间在大厅散开,每个人都伸手捂住鼻子,几乎人人都瞪了卡尔一眼,埋怨他为什么非要掀开白布,弄得大厅里气味令人作呕!
卡尔还真长脸,看完第一眼转身就“哇”的一口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这下可好,焦臭混合着呕吐物的气味儿,大厅的宾客也有不少人开始呕吐。
您想想,一个人头让火炙烤之后,甭说气味儿,就是那样子能好看的了么,对于一般人来说,那简直就是无比震撼的视觉冲击!谁第一次看了这种景象能不吐,那才怪了!
小犹太翻了翻白眼,过去扶着呕吐的快要晕倒的叔叔,脸上都是“活该”的表情,又转头对韩大胆儿咧咧嘴,用下吧指指卡尔,那意思好像是说是“你没事吓唬他干嘛!”
眼下这种杀人凶案的肃杀气愤之下,韩大胆儿看见小犹太叔叔卡尔的狼狈样子,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但现在的这气氛发出笑声实在不合时宜,所以只能强行忍住。
这时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这大厅中似乎少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