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陶寨出现一件怪事,赖虎家中,自赖虎老爹死后,就再没冒过烟的陶窖,破天荒的冒起烟儿来。几十年没有烧过陶器的赖虎忽然勤奋,竟然进料开窑,烧起陶器来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赖虎自然不会突然转了性子,真的勤奋起来。他苦心积虑的,不过陪着蓝涅疯玩儿而已。
自住到赖虎家中,云雅一直试图恢复法力,可毫无疑问,她的法力一丝也没有了。没有十来年的苦修,恢复不了往日的根基。
只好日夜打坐,希望尽早恢复一些神通,有些自保之力,好回曙黎山。但半个月过去,至今还使不出一个像样儿的法术来。
蓝涅只对云雅有些反应,再就是喜欢玩火。好像,那千篇一律的火苗里,有一个花花世界,将他的魂儿都勾去了。
一根烛火,他能从点亮,看到蜡炬成灰,偶尔用手摸摸火苗,也不嫌烧。赖母生火做饭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填柴,生怕火灭了一般。这几天,赖虎家的饭菜,没有一次不糊的。
一个整天打坐,一个整天玩火,赖虎更加确信这两个人不简单,伺候的很仔细。
云雅整日打坐,自然用不着他,蓝涅痴痴呆呆的,反而容易接触,他索性就用火哄逗,火越旺蓝涅就越开心,便生出与蓝涅合作烧陶的想法。
他生于泥陶寨,而没有烧出过一件儿陶器,若能有一窑与仙人合作的陶器传世,倒也无愧泥陶寨的寨主之名了。
陶是火与泥的融合,在陶器烧制的过程中,火候至关重要,火的温度即关系陶器的成败,也关系陶器的好坏。
蓝涅每见泥盆泥碗,经过烈火煅烧,就会变得和石头差不多,惊得直掉下巴。嘴上无话,心里好奇——有些他用燎云手打过的地方,就跟这差不多。
因此被赖虎的手段吸引,整日在窑里烧火,烧出的陶器好看就开心,有不好的地方就发恼。云雅觉得笑也好,恼也好,总胜过整日里发怔,就由着他玩儿。
这一日,两人正在窖中忙活,眼见新的一批陶器出窑,都摩拳擦掌的要看看成色,但还没来的及,就听嘭的一声,窖门被人推开。
往门口望去,映入眼帘的有四个人。
领头的一个身穿兽皮衣,中年男子模样,一脸凌人盛气,颇有股不将一切放入眼中的意思。
左右各有一个女子。
右边的毛领狐裘,面若白瓷,肌肤细腻的反着光泽,唇红齿白,眼明鼻挺,不似俗人,倒似画里走出的一般。手持一截枯枝,似柴非柴,似杖非杖,折折扭扭,末端还有一片将枯未枯的木叶,也不知有什么名堂。
左边的也做凡人打扮,但眉宇间颇有一股与另一个男子相似的英气,手上还提着最后一个人。
正是云雅,从头到脚,被一根生满尖刺的藤蔓绑着,丝毫动弹不得。
男的正是袁飞,手持枯枝的是陶瓷,拿着云雅的是袁游。
赖虎一见来人拿了云雅,心下叫了一声不好,连忙躲到后头,不敢说话。收留云雅、蓝涅本就是福祸未知的事儿,所以自二人住到家中,他就怕见生人,不过生性洒脱,没有流露出来。现在果然惹出祸事,也就不再硬撑脸皮了。
蓝涅静静看着袁飞,竟开口道:“让她松手!”
袁飞并未理会蓝涅,而是打心底生出一丝疑惑。
情报里,只说要寻一个修仙女子,和一个没有法力的矮子。两人皆有画像,但也同时说明,那女子可能会变化真容,收敛法力。
陶家说有个修仙的女子,带着一个矮个的从天而降,他就没做他想,以为这必是自己要找的人无疑。
到赖虎家中,果然见到一个女子打坐,虽然与画像不一样,体内的法力波动也极为微弱。但这岂不正和收敛法力,变化模样的情报?
便趁其不备,顺手抓来,这女子几乎没有反抗,整个过程顺利的出乎预料。
再用神识一扫,便又找到蓝涅,直接奔了过来。以为一场大功落到手里,可蓝涅与画像竟也不一样。这可奇了。
修仙者易变面容,有幻化和变化两途,前者是骗人眼识的幻术,其实没有变,只是看着变了而已。修仙界里九成的变化之术都是这类,也就骗骗凡人,能骗过修真者的幻化之术虽然也有,但少之又少。
变化之术,类似南无乡常用的假形诀,通晓此术的,要么是在炼体一道上有些成就的体修,要么就是已经三元归一,打通玄关的入道高手。此法可以骗过修真者,但使用后要用法力维持。也就是说,用此法可以改变容貌,却不能伪装成丝毫灵力没有的普通人。
比这厉害的还有真形诀,可以不用法力维持,变什么就是什么,但通晓这种手段的,整个修真界里都找不出几个。
这个驼背的并无丝毫法力波动在身,那除了高明的幻术和真形诀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变化外貌的可能。真形诀自然是不可能,高明幻术似乎也不合理。
女的样貌不对,男的样貌也不对,难道我抓错了?袁飞心里正纳闷,那个驼背丑汉见无人理会他,脸上戾气一闪,竟指着袁游又大喝一声:
“松手!”
蓝涅说了两次“松手”,前一次是对袁飞说的,奶声奶气像个孩子。他看出袁飞才是主事的,因而提出要求。但袁飞自然不会将一个普通人放在眼里,并未理会。
后一声是直接对袁游说的,似洪钟大鼓,仿佛天地之音撞击心魂。
那一刹那,袁飞甚至生出一种错觉,说话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只洪荒古兽,阔口獠牙,火气十足,竟然出神一怔。
他且如此,何况蓝涅针对的袁游了?手上一软,真把云雅松开了。
袁飞见之脸上怒气一闪,对袁游喝道:“废物,一个凡人而已,不过嗓门大点儿,你就受不了了!”
他却不知,袁游的实力远逊于他,承受的威势却是他十倍。所以方才的一松,说是袁游没有定力也可,说是她无法承受蓝涅的气势也可。
袁游挨了训斥,又把云雅控住,满心委屈,却不再言语。袁飞怒意褪去,转而对陶瓷吩咐道:
“把这个驼子捉来,即便不是咱们要寻的人,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冒充你也好。”
陶瓷也正想着此事,闻言身子一闪,出现在蓝涅身前,也不言语,伸手便向蓝涅抓去。
蓝涅方才的一喝,看似有些门道,却是入道之后,内外天地交征,沾染的一点天威地势。他自己的法力,仍然没有恢复半点儿,面对陶瓷玉手,丝毫反应也无,就被抓了个正着。
“我没找你麻烦,你倒与我横起来。”袁飞松了口气,又吩咐陶瓷:“把他抓过来,我看看他是不是用幻术变化了?”虽然没看出此人身上有没有幻术,但既然心有怀疑,只需测试一下就好。
陶瓷便将蓝涅带到袁飞跟前。
其实三人相隔不过十来步,一路上蓝涅都“乖巧”异常,可等到了门口,陶瓷欲将蓝涅推给袁飞,蓝涅就不老实起来。
陶瓷眉头微皱,手上加了几分法力!
这一下,眉头从微皱变为大皱。竟是自身法力发作到蓝涅身上后,就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就连想中断法力输送也不能。
法力往别人身体里散,修真之人遇见这样的情况,还能有不惊慌的?一时之间,惊恐的望着袁飞、袁游二人,竟不知说什么好。
袁飞未有警惕,只是觉得不耐烦,口中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便也伸手朝蓝涅抓去!
手掌往蓝涅另一只膀子上一按,也像陶瓷一样,丹田气海开了闸口,一身真气顺着胳膊就往蓝涅身上涌去!
“怎么回事!”袁飞暗道不好,就要把蓝涅甩开,可这手就像粘住了一样,反复几番,没有甩开蓝涅不说,法力已经损了一截。
“这是什么妖术,竟然能化去我的法力。”慌张的同时,却发现法力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索性把心一横,另一只手掌上凝成一股气团。
这气团里满是青芒,就像一团松针,可实际上比钢针还硬,对着蓝涅的脑门就是一掌。
这一掌要是毫无阻碍的打实了,打在脑门上,就是个入道高手也非死了不可。
但打在蓝涅的脑袋上,蓝涅只“啊呀”的一声,除了疼点儿,就一点儿事也没有。
而袁飞,掌上喷出的青色毫芒却再也止不住,如柱般顺着天灵钻入蓝涅体内,法力流失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袁飞知道自己遇见高手了,直呼饶命。
可蓝涅对眼前的事,除了觉得气海里暖烘烘的有些痒痒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感受,可以说是一头雾水,想阻止也没有办法。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袁飞的法力已经流失三成,各种手段都试过了,还是甩不开蓝涅。
在此时,陶瓷一声娇嗔,手从蓝涅肩膀上脱下来,但连带着,整个人也跌倒在地。却是法力已经散尽了。
袁飞一见陶瓷的状况,心里就是一慌,生怕也步此后尘,回头看向袁游:“游妹,打死他!”
袁游见到方才,袁飞掌击蓝涅天灵的一幕,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又见陶瓷身子一软的跌在地上,丝毫法力也不剩,早撇下云雅,后退了七八步。
但闻袁飞的吩咐,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手掐诀、口念咒,掷了过去。
这玉牌在手里不过掌心大,一离手就开始暴涨,等到蓝涅跟前,已经与门板差不多,直接朝蓝涅拍下。
要在平时,蓝涅不会把区区一块玉牌放在眼里,但此时一点儿法力也没有,别提多惊慌了。
可等这玉牌落在身上,轰的一声,一道微弱红光闪起,整个陶窑坍塌掉。
赖虎被埋入废墟,不见踪影。
袁游一击不成,收起玉牌,头也不回的遁走。
陶瓷险被倒塌的陶窑砸死,惊魂未定。
蓝涅和袁飞依然挺立着,但二人掌肩相接处,多了一股微弱火光。
“劫烬业火!”对方才的一切置身事外的云雅,心中生出一个朦胧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