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灵几人在天龙山追丢了朱焰,却生擒朱焰门下弟子多人,其中不乏知晓内幕者。从这些人口中也得到不少消息,事情也有了一些进展。但那些被劫的灵石藏在何处,却不为人知。恰在此时,原本积压的几件悬案又有了眉目,张九灵派回三长老处理。自己则带人留在此处,一边审问俘虏,一边寻访朱焰下落。
却说南无乡自京都取回皇帝许诺的几样『药』材,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中都。
此时他被悬明镜惊扰元神之伤早已痊愈,更发现自己将那无名法诀的第四层也修成了,并且功法纯熟,隐隐有精进到第五层的趋势。这可是件好事,只是这次并未在耳目上有明显增长,难免有些失望。
张九灵曾说这法诀不错,让他用心修炼。他知张九灵身份,将此言奉为圭臬,不敢违背。至于为何精进,虽然奇怪,他也不太在乎。自入地师府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实在太多了,其中有好有坏,坏的他尚不在意,这些好的,更是懒得去理。
进了中都,南无乡下了马匹。他对中都街道并不熟悉,却也有游子归乡之感。沿途打听到香茗轩所在,便信步走去。所谓近乡情怯,此刻他内心紧张,竟压抑不住。
“少侠里面请!”离着香茗轩还有几步的距离,里面的小二已经迎上。南无乡鲜衣怒马,背背双剑,十分显眼,早被他看在眼里。
南无乡连忙停下,冲那小二拱手道:“小二哥。我是南大的儿子,前些年家父曾经来信,说在此处说书,可否替我通报一声。”
那小二闻言不禁打量一番,又惊又喜。南大有个儿子在地师府学艺是整个中都都知道的事情,作为香茗轩的伙计,对这位传闻中拜入地师,修仙炼道的存在更是闻名已久。
“哎呀!”小二本在惊喜之中,突然却神情一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南无乡疑问道。
“没什么。前几年中都有一场地震,你父亲被砸伤了,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沿此向前第三个路口右转第九家就是你父亲住的地方了。南大师他一直十分想念你,你快回家吧。”小二神情一变的答。这小二表情上的变化。
“多谢了!”南无乡拱手道别,向指示处去。
“怪不得南大师时时挂在嘴边,果然是仙家弟子,气度非凡。可惜南大师风光半生,临死竟未能与自己的儿子见上一面。”小二看着南无乡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息道。
南无乡听说父亲身体不好,十分担心。如今打听到父母居处,原有的顾虑也都抛在脑后。
“一,二……,七,八,九。啊——,怎么会!”南无乡数到第九家,却见家门紧掩,上挂白幡。南无乡心咯噔的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无乡不敢再多想,连忙推门而入。入目之景更让他心中一凉。院落之内尽是白幡,白幡尽头是一间红漆木房,而房檐之下,也挂着数盏白灯。至此南无乡心中一沉,伫立当场。
“不对,说不定是我走错了。”南无乡心怀侥幸的念道。
“是谁呀!”就在此时,屋内传来询问之声。
声音干涩悲凉,却依然听得出这是母亲的声音。侥幸的心思一去,无乡心口似被什么攥了一下。他捂着心口,向前几步。此时从屋内走出一个身着白素衣衫,体态单薄的『妇』人。虽老了不少,但分明看得出年轻时的模样,正是他的母亲。
赵氏听见门响,已知有人入院。只是她丧夫不久,伤心欲绝,神疲体乏,不爱迎人。此时,按礼说熟悉的客人可直接入内,不熟的当自报家门。而这客人却无礼的很,入院后便停在此处,既不出声通报,也未入屋。又等了一会,见无动静,只好撑着病体,出门来迎。
“是——,娃儿么?”赵氏怯声唤道。无乡已不是当初的黑娃娃,但眉目间依稀有南娃的模样。
“娘啊,是我!”南无乡上前扶住母亲,顾不得心疼,又看着院内白幡问道:“这是?”
“唉。娃儿啊,你……”赵氏见到亲儿,反而悲情更发,一时口不能言。南无乡再无侥幸之心,按下痛楚,跪在地上,抱住母亲双腿。
“你回来的太晚啦!再早十日,就能让你父亲瞑目而走了。”赵氏反手在他身上锤了几下,哭着说道。
“孩儿不孝,对不起爹娘养育之恩。”南无乡眼泪已翻涌而出。虽有猜测,虽有准备,但亲耳听到的一刻,痛楚仍是加了百倍。
“起来吧!去看你父亲吧。”赵氏虽悲伤不已,但毕竟距南大去世已过了数日,早已知道如何抑制,此时尤能收起情绪。
“是。”南无乡抹了一下眼泪,连忙起身,搀着母亲向内走去。
“这?”屋内情景又让南无乡不知所措。屋内未设灵堂,只是在墙上挂了一块白布。而在白布之前,用白绢系着一个竹篮,竹篮内是一个黄『色』包裹,包裹内一个木匣隐约可见。
“那包裹中,就是你父亲的骨灰了,这是依照他的遗言置办。你先凭吊吧,过后到我屋内,还有事交代。”说完便向内室走去。
南无乡跪在地上,望着那竹篮,一时心绪复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食五脏。
无声,无言,无奈。多少话,上了喉间又无法吐『露』;多少情,按在心里又无处诉说;多少苦衷,要交代却已无人听。
自惭,自愧,自责。恨自己何故耽搁许久,恨自己何不早日归来,恨何不快马加鞭,恨为何一走就是二十几年。
悲痛,悲伤,悲情。多少心绪涌上心头,多少悔恨催人泪下,多少哀伤断人心肠。
一别二十载。当日欢欢喜喜入仙门,可这些年来收获的快乐有几何?辜负的亲情何许多?一声声质问,控诉着一个不孝之人。一滴滴泪水,窒息着一颗辜负之心。
一刻,两刻,三刻……,忘记了时间、悲痛、麻木。只有遗憾,更加清晰。
“我煮了一碗面,你先解饿。”
近一个时辰后,赵氏在一旁道。她已情绪有所缓和,只是面上,却『露』不出半天重逢孩儿的喜乐。
“是。”南无乡接过面,小吃了一口,只觉的这面又苦又涩,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我问你,这二十多年,可学到什么本事了么?”南氏问道。
“孩儿在地师府中修习武道,现在有后天修为。”南无乡答。
“什么武道后天的我不懂,若叫你远游万里,能保住『性』命么?”
“能。”南无乡答。
“好。这便对得起你父亲的交代了。他临死前说自己是出身晋州之南,祖籍是天龙山再南行三千里的抱鸾寨之人。依族人规矩,死后的骨灰,要埋在他家乡的枫鸾树下才行。在此之前,骨灰不可落地。你既有能力,便送他落叶归根吧。”
“谨遵父母之命。”
“起来吧。”赵氏去扶无乡,却伏在了无乡身上,抱着他痛哭了起来,“他将身世,瞒了一辈子也没跟我说啊!”
一边痛哭,一边与南无乡一言一语的交谈起来。南无乡顺便将仙道武道差别解释给她听,这其中有辜负南大期盼之意,解释起来让他不免心虚。赵氏听出差别,微叹一声,便不再提,反而说起南大之死来。
当年中都震『荡』,南大受了些伤,虽未有生命危险,却因此落下病根,之后一直身体不好。好在他在香茗轩也算颇有名气,加上家境颇丰,这些年一直有名医照顾,并未出什么『乱』子。但随着年龄见长,『药』石之力逐渐失效,气力也越发不行。此后南大在茗香阁讲书的时间也逐渐减少,直到五年前便彻底辞去了这份工作。
在家休养之后,南大的精神竟逐渐好了起来,此时他的几个弟子便张罗给他过六十大寿。南大名气不小,平时又好仗义疏财,寿宴自然十分热闹。再加上生『性』喜欢吹嘘,一时得意忘形,当夜饮酒之后,竟然吐血,直接昏死过去。
好在宾客之中有一个游方的郎中。这郎中路过中都,听说有人过寿,前来蹭口饭吃,顺手救了南大一命。此人医术不凡,不但救回南大『性』命,还看出了南大的病症是忧思忧虑所致。这其中有思念亲人之故,也有遗憾未了之因。此病无法根治,但他却当场开出能够暂解病症,延长寿命的『药』方来。
这本是喜出望外的事,但面对『药』方,夫『妇』二人却只能望洋兴叹。『药』方中有一味『药』引十分珍贵,以中都之大,竟也遍寻不得。就这样南大空有『药』方,又挺了几个月,病情再度恶化,甚至不能下床了。
就在此时,那游方的郎中又回来了。虽然没有寻得那味『药』引,但也为南大减去不少痛苦。南大一心想活的久点,好能见到无乡一面。奈何病入膏肓,『药』石罔效,那郎中使劲浑身解数,也只延长三个月的寿命,南大终究在十日前去世了。
赵氏讲述之时颇为平静,而无乡听着,实在心酸。两人这样说了两个时辰,南氏将无乡扶起,带入了内室。此时,才想起互诉母子之情来。
重逢本事喜事,奈何赶在这种时候。南无乡唯恐再勾起母亲悲伤之情,便转而说了一些自己在府中修行,以及游历九州的事。又自行囊之中取出几个盒子来,说是自己在外游浪时收集的一些宝物,拿出孝敬母亲。
赵氏听了无乡的一些故事,又见到娃儿带回的礼物,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但在无乡介绍到一只手心的大小的龟甲时,却突然打断一问:“一明,你说这是什么?”
“是深水金鳖的褪下的甲,极其罕见。”南无乡见母亲感兴趣,连忙解释道。
“深水金鳖甲,这正是,正是,哈哈……”赵氏支吾一声后,竟然魔障一般的呵呵大笑起来。随即竟一言不发,就此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