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装成为商队的吴良等人很快便进入了三门村。
此前见到村民们都向村中的那棵大桑树集合,因此他们也没有挨家挨户的打听,径直前往大桑树去见这个村子里的人。
“?”
忽然见到一行三十余名陌生人来了村子,那些聚集在大桑树下面的村民自是立刻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吴良等人此刻心中亦是十分疑惑。
因为他们来到近前才终于发现,这些村民正跪在大桑树下仿佛在祭拜什么东西,而所跪的方向正是东方忽然出现的那一大片云海。
“叨扰了,我们是路过此处的行商,如今天色渐晚,只怕入夜以前难以到达最近的城镇,又恰好看到你们这个村子,因此前来借宿一晚,不知……”
面对村民们疑惑的目光,吴良笑呵呵的施了一礼。
然而话才说了一半,一名看起来至少年过六旬的老者便已经打断了他,面色严肃的说道:“远来便是客,借宿一晚自然不是问题,不过如今我们正在祭拜仙山,因此实在不便接待诸位,可否请诸位在旁稍等片刻?”
“祭拜仙山……善。”
听到“仙山”二字,吴良心中又是一阵疑惑,因为这些村民跪拜的方向可视范围内都是一马平川,连一座最为平缓的山包都没有,哪里有什么仙山?
只是见那老者与村民们似乎极为虔诚,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功夫,他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暂时将心中的疑惑按捺下来,带领瓬人军众人退到一旁静静等待。
结果才刚刚退下,一个跪在人群边缘的大约四五岁的稚童却又忽然对吴良等人说道:“你们肯定没见过我们村子的仙山吧?你们站在那里是看不见的,要是你们也想拜一拜的话,可以来我们这边,我娘说了,年初拜拜仙山,一年不愁吃穿。”
“这……可以么?”
吴良自是求之不得,却也要看那些村民们的态度。
而村民们也有人看向他们,非但没有人提出提出反对意见,甚至还有人主动向旁边让了让,给瓬人军众人空出了一小片区域。
“多谢。”
见村民们如此好客,吴良当即施了一礼,接着便带上瓬人军众人加入了“膜拜仙山”的行列。
也是如此来到这些村民旁边之后,吴良再向他们膜拜的方向望去,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东方的那一片云海之中,竟莫名多出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
这座小山并不算高大,但在云环雾绕之下,看起来的确像是仙境,何况人间的小山也断然不可能浮空到云海之中,这本就不符合常理。
除此之外。
吴良还看到小山的山脚之下立有三道使用岩石修建而成的古朴门楼,三道门楼并列而立,仿佛那座小山的山门,指引着朝拜者前往。
门楼上好像还刻有字迹。
只可惜距离太远,而那些字迹又没有经过涂色与突出处理,吴良只能隐约看到四个字的轮廓,根本无法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字。
“这……”
这一刻,吴良脑中出现了无数个问题想要发问。
但此刻村民们都在虔诚的跪拜,他实在没有办法打扰,只得暂时忍耐下来。
不过关于这个村落的名字,吴良到有了一些猜测。
“三门村”,会不会便是因为这浮空山前的三道门楼而得名?
带着心中的诸多疑问。
吴良又尝试着站起身来离开了大桑树下的这片区域,再次抬眼向那一片云海望去。
那座小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看到一片棉花状的云海!
两处地方相距甚至不到十米的距离,眼中看到的事物居然便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区别,这无疑也是一件奇事。
于是吴良又重新回到大桑树下。
那座小山则又神奇的出现在了实现之中,并且看起来无比真实……
“……”
此刻不但是吴良心中惊奇,瓬人军众人亦是纷纷面露震惊之色,显然他们在这之前也并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事情。
甚至就连最见多识广的甄宓,此刻也同样蹙起了眉头,眸子之中多了几分疑惑。
通过他们的表现,吴良亦可以确定自己绝不是眼花。
“海市蜃楼么?”
他心中暗自猜测。
这个词汇早已被后世人熟知,就算是从未见过海市蜃楼的人,亦知道这其实只是一种一种因为光的折射和全反射而形成的自然现象,很少会有人将其当做仙境祭拜,最多也就是当做一种自然奇观去围观。
不过在这个时代,海市蜃楼便是人们解释不了的现象了。
据吴良所知,这个时代相关“海市蜃楼”的记载应该是出自《史记》,原文应该是:“海旁蜄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
“蜄”便是“海市蜃楼”中的“蜃”,乃是一种天朝神话中的巨大海怪。
诸多古籍中证明,“蜃”的原型其实就是“蛤蜊”。
只不过“小曰蛤,大曰蜃”,“蜃”在此时人们的认知中,乃是一种已经大到难以形容的蛤蜊,可以与传说中的“鲲”相提并论。
而这种“海市蜃楼”显现,在这个时代的人理解之中便是“蜃”吐出的仙气呈现出来的仙境景象,因此才有了“海旁蜄气象楼台”的说法。
而且就算是这种说法也只有一些具有一定文化素养的士族才知道。
加之如今信息传播的方式极为闭塞,大部分接受不到教育的百姓,则只会将其当做仙境,认为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不过面前的景象是否属于海市蜃楼的范畴,还需要一些其他方面的信息左证,吴良暂时只是猜测,还向村民们询问更多的信息才可得出结论。
其实最令吴良惊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面前这座“仙山”出现的范围。
在村民们祭拜仙山的过程中,吴良已经绕着这座大桑树的四面八方转了一圈,神奇的是貌似只有处于大桑树下才能看到这座仙山,一旦走出这个范围,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只能看到一片寻常的云海。
据吴良所知,大部分海市蜃楼出现时,的确都只有一些特定的地方才能看到,但可视区域这么小的海市蜃楼却是绝无仅有,简直不可思议。
ahzww.
……
在吴良震惊的过程中,瓬人军有不少人也自发的跟随这些村民一同祭拜了起来,他们也是这个时代的原住民,自然也理解不了这种奇异的现象。
如此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西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片艳丽的火烧云,东边的那片云海才逐渐暗澹下来,那座“仙山”也随着云海的暗澹逐渐消失不见了。
此刻村们民纷纷在磕完最后一个头之后站起身来,此前那个曾与吴良搭过话的老者亦是主动迎了上来,施礼道:“失礼了,公子要来借宿,老朽倒可以为公子等人安排一间居所暂住一晚,只不过公子随行人数众多,乡亲们家家户户都不宽裕,恐怕负担不起公子等人的吃食,还是得请公子自行解决。”
说是人数众多,其实瓬人军这次总共也就三十来个人,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生活本就不易的老百姓来说,这三十来张嘴的确是个不小的负担,而且大火还是青壮年,一不小心便要吃掉全家一个月的口粮。
“哪里话,老先生能为我们提供居所我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要求吃食。”
吴良还了一礼,凑到老者耳边道,“为答谢老先生,我携带的行李中还有一些肉脯,不过也是不多,恐怕不够分给村里的乡民,稍后待人散去了,我命人给老先生送去一些,请老先生务必笑纳。”
“肉脯……”
老者应该也是许久没尝过荤腥了,哪怕他的牙口一看就已经嚼不动肉脯了,眼睛里面照样还是亮了一下,连忙施礼谢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怎敢接受公子如此厚礼……既然公子坚持,老朽却之不恭,谢过公子。”
“不必多礼。”
吴良轻易收买了老者,接着又道,“话说咱们这个村落名叫三门村,应该便是与那座仙山前面的三座门楼有关吧?”
“正是如此,其实这个名字是大汉时才有的,听说在大汉以前,我们这里叫做长桑村,乃是因这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桑树而得名,‘长桑’便有‘年长之桑’的意思,那时来往车马行人都将这棵老桑树当做路标,后来修建了新的官道,我们村子便极少有外人停留了。”
老者点了点头,颇为详细的为吴良介绍道。
“长桑村?”
吴良微微一愣,又道,“我倒听说你们这里曾是被后世称作扁鹊的秦越人的故乡,而他的医术则来自一个叫做长桑君的老者,却不知你们这里原来也叫作长桑村。”
“这老朽就不太清楚了。”
老者蹙眉道,“老朽只知当年扁鹊的确曾在这里开办旅舍,这棵老桑树便在旅舍的院子里面,后来他怎么就成了名医,又是否有长桑君这么个人,老朽就说不上来了,只是听早已过世的老者说,扁鹊成了名医之后便再未回到过村子,也并未为村子办过什么实事,因此村里的人也并不将他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有人来到村子后面为他修了一座衣冠冢,大伙才知道村子里竟还有这么一回事……后来还有人提议将村子更名为扁鹊村,也被村民们否决了。”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看来这个村子的人是真不将扁鹊当回事,这时若是放在后世,只怕当地政府早就借助扁鹊故乡之名将这个村子打造成了一处民俗风景区……不过这时代可没有市场经济这么一回事,并且因为交通落后,人们也不像后世一样热衷于旅游,因此也的确没有搞这么一出的必要。
如此沉吟片刻,吴良又问:“不过话说回来,方才那浮玉云端的仙山真是令我大开了眼界,你们倒是对此见怪不怪,难道这座仙山时常出现么?”
“倒也不算寻常,这仙山每年只会出现一次,每次都只出现在五月,不过日子却不太固定,就像今年出现在初五,去年则在初八才出现,反正或早或迟都肯定在五月之内。”
老者指着挂在老桑树下的一个小铜钟道,“因此每年到了五月,村里便有人来到老桑树下等待,一旦见那仙山出现便立即敲钟通知全村百姓前来祭拜,这已经成了我们村子的传统。”
固定的地点。
固定的时间。
这完全符合海市蜃楼出现的条件与特点,吴良几乎可以确定那座“仙山”就是海市蜃楼现象。
除此之外。
三门村的地理位置也很有说法,据吴良所知,天朝最常出现海市蜃楼现象并以此闻名的地区有两个:一个是广东沿海地区;一个则是渤海沿岸地区,三门村便属于这个区域。
而吴良更清楚的是。
海市蜃楼绝对不是虚幻出来的景象,而是折射或全反射出来的景象,即是说人们看到的海市蜃楼一定有原型实物!
因此那座仙山与那三道门楼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究竟位于什么位置,距离此处又究竟有多远,恐怕便不太好说了。
而这个村子的人既然将其当作仙山,只怕也肯定没有去过这个地方。
“老先生,我对这些古人古迹亦是很感兴趣,听你说曾经有人来到村子为扁鹊修建了一座衣冠冢,不知这座衣冠冢可还在么,我是否可以前往观摩?”
吴良接着又问。
“有何不可?”
老何笑道,“自大老朽记事起,那衣冠冢便从未有人前去祭拜,早就已经荒废了,如今就在那边的山岗之间,如今那地方早已被荆棘杂草围了个严严实实,连个能走路的地方都没有,公子若是想去只怕要费些力气才行啊。”
“说起来老朽小的时候倒曾去过那里一回,那座衣冠冢修的倒是不错,尤其是那墓碑,凋刻的更是十分华丽,绝非一般人家用得起……再长大一些不贪玩了便再也没去过,村子里的人也基本不去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