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邪法?”
吴良顿时来了精神,开口追问。
“很小的时候我便听朐县的老人说过,郁洲山上的无碑坟墓皆是枉死的义士,他们在死后依旧不曾离去,始终守着主人生前居住过的宅邸,期盼着主人归来。”
金渔沉吟着说道,“他们还说, 许多年前曾有人亲眼见到那些门客已经腐烂的尸首从坟墓中爬出来,像活人一般在郁洲山上走动,谁若敢靠近田横留下的宅邸,那些死而复生的门客便会将其当做敌人,不死不休。”
“活死人?”
吴良微微蹙眉。
这个故事略微有些简陋,没有任何可以深究下去的细节,而且对于吴良这个看多了僵尸与丧尸片穿越者来说毫无新意。
不过对于东汉时期这些信奉鬼神的原住民来说,这或许可以还算得上是一个颇为新颖的诡异故事, 至少能够唬住相当一部分人。
至于此事是真是假……
“你们可曾有人亲眼见过这种事情?”
吴良接着追问道。
“我们倒不曾亲眼见过。”
金渔摇头说道,“不过山上的那些无碑坟墓,的确有一些已经破开了,即使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依旧可以看出那些留下的坑曾是一些坟坑……朐县的老人还曾说过,当年那些门客的尸首都是朐县百姓帮忙收敛的,他们的无碑坟墓亦是朐县百姓修建,那里面什么随葬物品都没有,根本不会有人跑去掘墓。”
“那么田横的宅邸呢,你们可曾有人进去过,又或是有人因此被那些死而复生的门客害死?”
吴良又问。
“这……”
金渔面露犹豫之色。
此时始终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金卫却主动接过了话茬,正色说道:“才刚上岛的时候,我曾带人进过那处府邸,府邸使用厚重的石砖修建而成,即使数百年过去,如今大部分房屋依旧保存的颇为完好,至于我爹方才提到的那些传说中死而复生的门客, 我却并未见到,而那宅邸之中除了有些阴冷之外, 我也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你竟偷偷进过那个宅邸,你不要命了!”
金渔立刻老眼一瞪瞅向了自己的儿子,一脸怒意的道,“我早警告过你莫要打那府邸的主意,难道你忘了城东吕家发生的事了么?”
“爹,那不过是无奈之举。”
金卫连忙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时候才刚上岛,岛上没有房屋遮风挡雨,夜里又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我们的小船又不能在风暴中渡海回到县里,若是不尽快寻找一处能够避雨的地方,大伙恐怕熬不过一夜……我就知道你得知此事定要训斥,因此才不曾对你提起,再说了,那府邸根本就没有你听说的那么可怕,当初我们三十几人一同进去, 还在里面生了火睡了一夜, 如今这三十几人每一个人都活的好好的, 连个患病的都没有,至于城东吕家的事,说不定只是个意外。”
“那是你们年纪轻阳气重,那些门客的冤魂一时半刻伤不了你罢了!”
金渔依旧对金卫进入过那座宅邸的事十分不满,没有好气的斥道。
“爹说的是,因此除了那次被逼无奈,后来我便再未带人去过那处宅邸,平时从边上路过亦是教大伙远远躲开。”
金卫倒是对金渔的性子很是了解,当即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顺着金渔的意思说道。
“伱知道就好!”
金渔又瞪了他一眼,果然不再追究。
吴良则顺势追问道:“金叔,可否与我说说你方才提过的城东吕家的事?”
“吴太史客气了,有何不可。”
再看向吴良,金渔亦是一脸笑意,恭恭敬敬的道,“那时我尚且年轻,城东吕家与我家都曾是出海打渔的渔民,一日天色阴沉,恐怕很快便会降下暴雨,于是朐县的渔民都早早将船只拖上了岸,可惜吕家三兄弟早早便已经出了海,直到风暴降下时也不曾归来,这可把吕家留在家中的几个妇人急坏了,到了夜里的时候,更是挨家挨户敲门乞求我们帮忙寻人。”
“可那日夜里风暴大的吓人,谁也不敢轻易出海,只得与吕家妇人一同去往海边接应,直等风暴小些时再做定夺。”
“不成想这场暴雨一下便是一整夜,直到第二日日头出来时才终于变小,此时吕家妇人再次哀求我们,大伙平时便是的互帮互助的邻家,于是共凑出十几条船一同出海寻找。”
“其实出海之前,大伙便已经有了不详的猜想,昨夜那场风暴绝不是我们的小渔船能够抗衡的,吕家三兄弟生还的希望十分渺茫。”
“最终,我们在郁洲山上发现了吕家的渔船。”
“那渔船被好端端的绑在海滩边的岩石上,这说明吕家三兄弟应该是在风暴正式来临之前便上了岸,还有功夫将渔船收拾好,若是如此,他们此刻便应该在郁洲山上避雨,那么此事八成便是虚惊一场了。”
“结果大伙在山上四处搜寻,却并未寻得三人的下落。”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地方还不曾找过,便是那座传说有死而复生的门客守护的田横宅邸。”
“我当时也是血气方刚,二话不说便跟着同行的渔夫进入了那片禁地,穿过那片无碑坟墓走进杂草丛生的院内,我立刻便感受到一阵一同天灵盖的寒意,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彼时虽还下着小雨,但咱们这地方平时不怎么冷,那宅邸中的寒意极不寻常,因此我一下就想起了关于这座宅邸的传说,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起来。”
“再看其余几个同行的人,他们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继续走着,似乎根本感受不到这股子寒意,我问他们,他们还反笑我胆小怯懦,说我若是怕了就先回去,他们自己进去找找,乡里乡亲的好歹也得给吕家夫人们一个交代。”
“如此说话我自然更不能退回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好在这期间倒也没发生什么诡事,最后我们果然在府邸中的一个偏房中找到了吕家三兄弟的踪迹,可惜当我们见到他们的时候……”
说到这里,金渔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恐惧之色,倒吸一口凉气,这才仿佛避着什么一般压低了声音道,“吕家老大与吕家老二的身子已经凉透了,老大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脖颈上可以看到五指死命掐过的印记,老二则头破血流,流出的血积了好大一滩,只有老三一人缩在墙角里不停的发抖,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我们半晌才缓过劲儿来,询问老三究竟出了什么事,老三却好像不认识我们一般,一个劲儿的往墙角里缩,我们稍微靠近一点,他就吓得大喊大叫,什么都不肯说。”
“我们也没了主意,只能先抬上老大、老二的尸首,再强行将老三绑了从山上拖下带了回来,将他交给了吕家妇人。”
“后来这事也始终没个说法,只知道老三回来以后人就痴了,终日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发抖,一个劲儿的喊冷,还一个劲儿说有鬼,大伙都说肯定是他们三兄弟贸然进入田横宅邸,老大老二被田横那些门客的亡魂害死了,老三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却也中了邪才变成了这样。”
“如此过了半月之后,吕家老三又被人发现上吊死在了城外的一片林子里……”
“吕家三口男丁一个都没留下,此事也坐实了田横宅邸乃是凶宅的名头,自此朐县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去往田横宅邸。”
听到这里,吴良才终于明白金渔方才听说金卫去过田横宅邸之后如此生气的原因,他这是怕自己的儿子也重蹈吕家三兄弟的覆辙。
不过……
吴良细细琢磨这件事,也是发现了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方才听到一半的时候,他猜测这可能是一场普通的凶杀案,活下来的吕家老三自然便是最大的嫌疑人,毕竟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而老大老二的死因,也是人类便可以办到的。
但后来听说老三回来之后便又是喊冷又是喊有鬼,没多久便也上吊自杀了。
吴良便又动摇了起来。
这说明老三并非通过装疯卖傻为自己脱罪,而一个要为自己脱罪的人更不会上吊自杀……
他八成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经历了什么常人难以承受的事情,因此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刺激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但在一处早已荒废的宅邸中,又能看到什么呢?
难不成那里真有金渔此前提到过的“活死人”不成?
吴良心中怀疑。
金渔方才也说了,“活死人”是很早以前发生的事情,虽然金渔也说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绝对是在他的父辈、祖辈时留下来的传闻。
传闻在未得到亲自验证之前,吴良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而且。
这伙“黄巾贼”上山也已经有好几年了,他们虽然也基本不会进入或是靠近田横留下的宅邸,但同在一个小海岛上,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为过,他们为何从未见过“活死人”?
非但如此。
金渔的儿子金卫甚至还带人进入过那处宅邸,并在那里过了一夜,他们便没有遭遇任何诡事,也没有人中邪,现在依旧生龙活虎,这也是一个问题。
难道“活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田横宅邸中的冤魂也能够凭空消失不成?
“金叔,金大哥,请稍等片刻。”
沉吟片刻,吴良对父子二人如此说了一句,便将一众瓬人军骨干叫到了一边,正色与他们说道:“诸位,我要出海登上郁洲山,前往那处田横宅邸查探一番。”
如今朐县的徐福故居一无所获,当地有关徐福的传闻暂时也找不到值得深究的线索。
吴良只得换个思路,从与徐福有关的田横入手,虽然如此未必便能够查出什么来,但是若能够查明这处凶宅的真相,对于吴良来说亦是一种收获,这亦是在考古,毕竟后世郁洲山已经与大陆连成了一片,并且更名为云台山,而且山上早已没有了这座修建于秦末汉初的“田横宅邸”。
“全听公子定夺。”
典韦当即面无表情的表态。
“去就去呗,反正你去哪里,妾身与白姐姐都会跟着。”
甄宓无所谓的笑了笑,伸手挽住了白菁菁的胳膊,自动将她算了进来。
“我跟随吴将军来到中原就是来涨见识的,越是稀奇的地方我便越感兴趣,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察木王子亦是说道。
而此刻诸葛亮与于吉正留在府衙之内查看墙上书写的当地传闻。
“公子下令便是。”
杨万里表过了态,却又捏着嗓子代替于吉故意说道,“不过若是于吉在此,肯定会先退两步,苦起那张老脸这么说:‘那地方若果真如此邪门,老朽以为还是不去为妙,公子此行的目的是寻找徐福下落,没必要去趟这浑水,免得节外生枝呐’。”
“哈哈哈哈……”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杨万里与于吉便是一对活宝冤家,在一起的时候要争两句,不在一起的时候照样还要互相编排。
如果吴良没记错的话,杨万里与于吉成为这种关系的起源,貌似是当初前往豫章郡时杨万里给于吉嘴对嘴做过心肺复苏术之后,在那之前,两人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也不知道那次心肺复苏术之后,两人的心态究竟发生了怎样的转变……
不过此时此刻不该关注此事。
吴良笑罢之后,转头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巫女呼,忽然开口问道:“呼姑娘,那些自杀尽忠的门客,死后有没有可能成为你所说的地缚灵?”
“……”
巫女呼微微一愣,反应了一下才道,“万物皆可成为地缚灵,越强烈的信念便越容易成为地缚灵。”
“倘若田横宅邸果真有地缚灵,就交给胡姑娘了。”
吴良笑道。
其他的暂且不提,他在意的还有金渔与金卫都提到过的田横宅邸中与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寒意,这寒意总该有个源头才是,不可能凭空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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