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
躲在一旁一直没敢做声的三老们看到这一幕,又不自觉的露出了一脸的愕然,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但就是没见过向吴良这般喜怒无常……变脸比眨眼还快的人物,可真是活久见。
最开始出来的时候,他就像个善于阿谀奉承的小人,见了朱鲁那叫一个和颜悦色,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把这寒冬变成暖春。
但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
他便又变成了杀伐果断的县令,以雷霆手段将那几个县吏轻松拿下,甚至就连朱鲁都没打算放过。
结果又是几句话的功夫。
便又摇身一变成了与朱鲁相见恨晚的友人,甚至让人怀疑如果不是现场条件不足,他恐怕就要立刻与朱鲁杀鸡结拜了……
结果就在吴良勾着朱鲁快要走进府衙大门的时候。
“诸位三老!”
吴良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看向了这群假装不在的三老们。
“县令。”
三老们连忙陪着笑躬身行礼。
他们现在是真有点害怕“吴良们”,不知道现在与他们说话的到底是哪个吴良,这才是最令人背心发凉的事情。
“三公子说,方才的事你们谁都没看到,若是有人多嘴出去乱说话,三公子便会不高兴,他若不高兴,有人便不会不好过。”
吴良似笑非笑的道。
“方才有事发生?”
“不知道啊,老夫方才见今晚夜色不错,只顾抬头赏月来着。”
“我家的牛最近走丢了,方才老夫一直走神思索这牛到底去了哪里,竟未注意此处发生了什么。”
“老夫也是一样……”
“……”
三老们立刻纷纷表态。
“既然如此,天色已晚,诸位三老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我与三公子就不送你们了。”
吴良笑呵呵道。
“县令莫念,三公子莫念,老夫告退。”
“告退告退……”
三老们哪里还敢在留在此处,当即向吴良与朱鲁施了个礼,逃也是的向远处走去,城内自有他们的佣仆接应。
“……”
只有朱鲁欲哭无泪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的不安难以言喻。
天呐,谁来救救我啊。
鬼才想与此人进府衙把酒言欢,我现在就想回家喝口闷酒压惊,我家有的是好酒,缺这几杯酒么……
……
将朱鲁安顿到客堂之后。
吴良嘴上说是出去安排一下酒肉,却一转身来到府衙后院一间厢房内找到了于吉。
于吉自打入伙一来,除了一遇到有可能打起仗来的事就躲的远远的之外,其他方面倒也算是尽心尽力。
就像现在,这年近九十的老童子就正点着油灯,躲在房内帮助吴良整理自海昏侯墓中盗来的《齐史》。
“公子,你来得正好,我才看了两卷《齐史》,便在其中发现了一些与《太史公记》不同的地方……”
给吴良开了门,于吉便立刻引着吴良来到案几前面,要为他展示其中的不同之处。
其实于吉已经知道了吴良的真实身份,曹老板麾下的摸金校尉嘛,名义上是瓬人军校尉,实际上就是个盗墓头子。
不过于吉并不在意这些,也并未更改了此前的称呼,依旧称之为公子。
“不急不急。”
吴良心中自是也对这些不同之处十分好奇,不过却也不急这一时,而是笑着说道,“老先生,如今我正有件事需要你来帮忙。”
“哦?公子请讲。”
于吉微微皱眉说道。
“老先生可知什么是摸骨之术?”
吴良问道。
“自是知道,此乃玄学五术中相术的分支,而老夫的堪舆之术其实也是相术分支之一,谓之地相,可惜与这摸骨之术并无相同之处,因此老夫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于吉点头道。
“知道就行了,我想请老先生演一回摸骨奇人,随我去忽悠一个人。”
吴良笑呵呵的道。
“这……摸骨奇人要怎么演?”
于吉有些疑惑的道。
“老先生哪里需要演,只需收着点就行了。”
吴良笑道。
其实通过上回黄巾军的事,吴良与于吉已经达成了共识。
以后再遇上类似装神弄鬼的事情,便都由于吉这个专业忽悠人士出马,吴良则退居幕后做个技术指导。
如此即可满足于吉的心理需求,又有助于吴良隐藏身份,做一个安静的盗墓贼头子。
简直一举两得。
……
片刻之后,客堂之内。
“三公子,容我为你引荐一个人。”
落座之后,吴良一边端着酒杯,一边指着居于朱鲁对面的于吉说道,“这位老先生乃是我此前偶遇的一位异士,你可能猜出他如今多大年纪?”
“这……年过八十?”
朱鲁正在惴惴不安,但见吴良并不去提之前的事,反倒为他引荐起人来,只得硬着头皮猜道。
“少了。”
吴良笑着摇头。
于吉也是一脸笑意的望着他。
“难道已年过九十?”
朱鲁再猜,神色已是略微有些惊色。
这个时代,能够活到八十岁的就是已经是世间难得的老寿星,若是活到九十,那更是凤毛麟角。
“三公子可以再猜的大胆一些。”
这次换于吉捋着胡须笑呵呵的道。
“难道老先生已过百岁不成?”
朱鲁心中更惊。
“哈哈哈,还是不为难三公子了,老夫如今已活了一百二十岁。”
于吉抖了抖胡须,尽显仙风道骨之姿,哈哈大笑道。
历史上他在吴会布道的时候,也只是自称年过百岁,如今却直接自称一百二十岁,到底还是没有收着点……
“那这位老先生岂不快活成了神仙?”
朱鲁下意识的说道。
“哈哈哈,神仙可不敢当,老夫只是侥幸学了几门延年益寿、推测吉凶的方术罢了,怎敢以神仙自居。”
于吉谦虚笑道。
“老先生不必自谦,旁的不说,光是你那摸骨之术的神奇之处便已令我佩服的五体投地,若非得你指点,我这么一个既无家世又无钱财的奴役,如何能够出任雍丘令,更莫说被使君看中提拔成为校尉,我先敬你一杯。”
吴良却站起身来恭敬的对于吉敬道,喝完之后接着又说,“不瞒老先生说,我今日才见到三公子,便有一种莫名熟识的感觉,因此稍后还请老先生为三公子摸一摸骨,看看他是否便是我命中的贵人,我今后能不能继续扶摇直上便全仰仗老先生了。”
“好说好说,公子善待老夫,老夫也自当尽力而为。”
于吉依旧谦虚笑道。
然而这几句话,却是再一次将朱鲁震了个惊,一脸惊愕的望着吴良。
校、校尉?!
他与我年纪相仿,原来不仅是县令,竟还是校尉?!
朱鲁身为这个时代的土着,怎会不知“校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这虽然是一个军队官职,但论品阶却是与太守同阶,也就是说别看程昱是陈留太守,吴良只是一个雍丘令,实际上两人见了面还真不一定谁要先向谁施礼呢……
这就难怪了!
朱鲁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怂的并不冤。
难怪此人明知道自己是朱家三公子,也敢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治起那几个以自己马首是瞻的县吏来更是毫不手软。
实话实说。
朱鲁甚至觉得,吴良刚才就是真叫属下像对待那几个县吏一般将他打的满地找牙,然后再将他革职遣送回朱家,只要不是直接宰了他,朱家在权衡利弊之后,恐怕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他与吴良公开翻脸,撑死了为了挣回些脸面私下做些小动作。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此前竟只是一个奴役?
就因为得了这位老先生的指点,就能得到赏识做了校尉?
这简直就是寓言故事里面才有的情节,教人眼红至极……若果真如此,这位老先生哪里还是什么老先生,那根本就是老神仙,活了一百二十多岁的老神仙啊!
我若能得到这位老神仙指点,岂不是……
正当朱鲁如此想着的时候。
“三公子,可否请你受些委屈,教老先生为你摸一次骨,查一查你是否是我命中的贵人,这可是关系到我日后是否能够封侯拜将的大事。”
吴良笑呵呵的看向朱鲁,征询着问道。
“既然县……校尉有此要求,我怎敢拒绝。”
朱鲁自是连忙起身施礼说道。
官职与身份就是光环,哪怕同一个人,加上不同的称谓,在人们眼中也是不同的样子,此刻吴良在朱鲁眼中就高大了许多。
而且,这事他已是求之不得,巴不得这位老神仙也能给他一些指点,助他也“扶摇直上”一下子,也叫家中的父亲与兄弟们刮目相看。
“那老夫便失礼了。”
于吉也是起身走上前来,来到朱鲁面前伸出一双手有模有样的在朱鲁头上摸索起来。
手法看起来确实挺专业。
于吉那一双老手自上而下依次摸过朱鲁的额,印,眉,眼,颧,鼻,口,阁等各处骨骼。
只是摸着摸着,他那张老脸却不知为何又微微皱了起来,露出一副十分凝重的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一般。
“这……”
朱鲁近在咫尺,自是将于吉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自觉的忐忑起来。
“老先生,如何?”
吴良也是忍不住问道。
“请稍等片刻。”
于吉并未立刻作答,而是干脆闭上眼睛,又自上而下更加仔细的摸了朱鲁一遍。
等到这一遍再摸完之后,迎着吴良与朱鲁期待的目光,于吉却是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躬身便对朱鲁行了一礼,一脸震惊的叹道:“想不到朱三公子竟也是骨骼清奇之人,日后定会有大作为,这可真是巧了,万中无一的巧合啊!”
“老先生,此话怎讲?”
朱鲁心中一喜,忙不迭追问道。
“嗯……”
于吉捋着胡须点了点头,道:“老夫方才摸你骨骼,天庭饱满可吃官饭,地阁方圆可掌大权,头圆眼大双眉浓,伏樨骨插天庭中,口角向上法令长,颧骨丰满五指容,鼻直口方无偏斜,无论何处都显示你乃是大富大贵之人,绝不可能只做一个小小的县丞!只可惜……”
“可惜什么?!”
朱鲁感同身受,已经完全被吊了起来,连忙抓住于吉双臂问道。
“接下来的话乃是天机,老夫肉体凡胎道破天机,恐怕要遭天道报应,时候必须举行一场法事才可消除孽障……”
于吉欲言又止的道。
“请老先生放心,这法事包在我身上,你尽管说!”
朱鲁急不可耐的道。
“这法事可不是一般人负担的起的,至少需百斤黄金呐,请朱三公子量力而行。”
于吉摇头说道。
“百斤黄金?”
朱鲁顿时一愣,似是算计了一下自己的资产,犹豫了片刻终于咬牙说道,“我出!只要老先生能指点我大富大贵,这些黄金又算得了什么?”
“这……”
于吉却还有些信不过他,捻着下巴沉吟起来。
“老先生大可放心,朱家可是陈留有名的大户,这点黄金三公子挤一挤总归还是拿的出来的,你摸出了什么尽管说,我愿替三公子作保。”
吴良笑呵呵的道。
“多谢校尉。”
朱鲁连忙感激的向吴良施礼。
“既然如此,老夫便直言了。”
于吉这才终于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朱三公子此前之所以屈居此地,也是因为命中少了一位贵人,若能与这位贵人互相扶持,补足命中所缺,便可一举冲破桎梏,自此成为大富大贵之人,莫说一个小小的雍丘县,只怕陈留都困不住他!”
“老先生的意思是……”
吴良适时接话道。
“偏偏公子便是朱三公子的贵人,而朱三公子也恰恰也是公子的贵人,因此老夫才说这可真是巧了,万中无一的巧合!”
于吉满面红光的道,“公子与朱三公子分则俱损,合则俱荣,只要二位从此能够精诚合作,必可趋吉避凶,共富共贵,此乃天意,名副其实的天作之合啊!”
过了!
老童子你过了!
不是说了叫你收着点么?!
你他娘的再继续胡扯下去,老子就要与这孙子共入洞房了!
听到最后这番话,吴良差点没忍住冲上来捂住于吉那张老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