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府上。
“拜见程太守,这才几日未见,程太守红光满面、鹤发童颜,怕不是得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吧?”
吴良落座之后,当即笑呵呵的说道。
“哈哈哈,吴校尉莫要取笑老夫了,全仗吴校尉那日为老夫补上了命中欠下的日,老夫才侥幸有了今日的光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精神一爽,整个人看起来自然也就年轻了许多。”
程昱老脸上的皱纹都尽是喜气。
吴良给他改过名字之后,恰好经历张邈反叛的事情。
这个家伙紧接着便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春,不但直接被曹老板封了司马,还暂时将陈留郡交给他来管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坐上陈留太守一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这确实算得上是扶摇直上。
也是因此,程昱心中已对吴良深信不疑,将他当做有提点之恩的恩人看待。
另外。
其实程昱也已经知道这陈留太守一职原本曹老板是打算留给吴良的,若非吴良婉言拒绝,他恐怕还得从郡丞(太守的副手)做起,所以他这个陈留太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就是吴良让给他的。
这也令程昱感动不已。
“其实我这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送上份薄礼恭贺程太守升官。”
吴良也是笑了起来,将典韦手中那几份不值钱的小礼品拿过来递到程昱面前。
“不敢当不敢当,吴校尉有恩于我,如今来到陈留,本应我为吴校尉接风洗尘才是,哪有叫吴校尉送我礼品的道理,吴校尉这是要羞煞老夫啊。”
程昱连连推辞,死活都不肯收。
“自己人,客气啥呀。”
吴良强行将几个小礼品塞到程昱手中,接着又挤眉弄眼的道,“程太守,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仔细看,有没有觉得这些礼物有些眼熟?”
“眼熟?”
一听这话,程昱终于不再推辞,将礼品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可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了大半天,他还是没看出任何一点眼熟的地方来,脸上不由的露出疑惑之色,开口问道:“吴校尉,你这礼品虽是常见之物,但眼熟又从何说起?”
“你再仔细点看。”
吴良神秘笑道。
程昱再次凑近了一些认真查看,却听吴良接着又嘿嘿笑着说道,“你看它们像不像你欠我的那十斤黄金?”
“噗!”
典韦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他就服吴良这一点,任何时候都能把寻常的事情说出新的花样来,教人防不胜防。
“这……”
程昱那红光满面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吴良所说的十斤黄金是怎么回事,那是吴良当初逆天而行帮他改名,为了消除天道报应做一场法事所需的祭品钱。
那时说的清清楚楚,如果吴良帮他改了名字之后,半年之内他确实得到机会扶摇直上,便要支付这笔祭品钱。
倘若没有,那这笔钱便由吴良自行承担。
而且他还当场给吴良立下了字据,赖是绝对赖不过去的,况且他也不敢赖账。
“那个什么……吴校尉啊。”
垮了半天,程昱只得一脸尴尬的陪笑道,“这黄金我肯定认,不过能不能再稍微宽限一段时间,你是知道的,我此前只是个县令,俸禄实在有限,如今虽在吴校尉的帮助下做了太守,但也才刚刚开始,还没存下什么积蓄……”
“说什么呢程太守,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么?我其实就随口这么一问,你要不说起黄金的事我都已经忘了。”
吴良打着哈哈笑道,“没事啊,真没事,你什么时候有了再还,大不了到时候多还点当做利息就行了,咱们之间不计较这些。”
“……”
程昱已经彻底不知道该如何说些什么。
他活了五十多岁,自诩已经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与事,但像吴良这么清新脱俗又不失体面的要账方式真心还是头一回见,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吴良见程昱一副要死的样子,也终于不再与他打屁,笑了笑正色说道:“程太守,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一来是为了恭贺你升迁之喜,二来则是想了解一下咱们陈留,尤其是我那个雍丘县的情况,请程太守不吝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要说起陈留现在的情况,只能说是百废待兴啊。”
程昱也终于找到了台阶,直了直身子说道,“自张邈迎了吕布反叛以来,张邈为了筹集军饷,便加重了陈留郡百姓的赋税,后来吕布与张邈自知不敌使君,逃窜之时又命麾下兵士打死劫掠了一番,几乎将陈留郡内能带走的物资都带跑了,顺便还抓走了超过半数的壮丁,使得郡内百姓民不聊生,跑的跑逃的逃,如今人口已经不及张邈反叛前的一半。”
“唉……”
说到这里程昱叹了口气,又道,“其实老夫这次虽升了官,但也是接了个出力未必能讨到好的烂摊子,老夫若能将陈留恢复到反叛前的水平,在使君那里恐怕也仅仅只是尽了职责而已,倘若做不到,那便是能力不够,只怕还要被使君怪罪。”
“再说吴校尉即将任职的雍丘县,那里距离陈留郡城并不远,其实与陈留郡城的情况也差不多。”
“不过吴校尉倒不必忧心,使君怪罪下来还有老夫顶着,怎么也算不到吴校尉头上,还是吴校尉更有先见之明啊。”
说到这里,程昱那张老脸已经又皱了起来,那叫一个满面愁容,哪里还有此前的红光。
“这可真是难为程太守了。”
吴良拍了拍程昱逐渐佝偻下来的肩膀以示安慰,接着又问,“程太守可查过,如今陈留郡城还剩下几个有影响力的门阀,我那雍丘县又是否有什么门阀?”
“陈留郡城内本来有四大门阀,分别是张邈张家、许汜许家、王楷王家、还有朱逊朱家,眼下许家、王家随张家一同反叛,已经随军逃走了,眼下就剩下个一直未表明立场的朱家,算是一家独大了,其他的那些小门阀倒是还有一些,不过影响力有限。”
程昱掰着指头一边数,一边道,“而吴校尉的雍丘县,那里其实便是主要由朱家说了算,大部分县吏都是朱家的门生,府衙只能算是个摆设,而且老夫初来上任之时,使君还曾特意交代过,朱家在陈留的士族之间颇有些话语权,为了防止这时候出乱子,能不与朱家为难,就尽量不要与其为难,若能交好那自然是最好的,所以……吴校尉这雍丘令恐怕也未必好做啊。”
“原来如此……”
听了程昱的话,吴良点了点头,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起来,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见吴良这副模样,程昱担心他闲不住,连忙又多劝了一句:“吴校尉做这雍丘令,不就是想给瓬人军找个独立的驻地么,其实这很简单,现在城外最多的便是无主与荒芜的土地,吴校尉随便找块地方都能修建驻地,若是人手不够,老夫可以派些守军前去帮忙,建成之后给朱家发个请帖,朱家便是看在使君的面子上也得前来献上一份贺礼,也算他们出了份力,至于其他的小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你说是吧吴校尉?”
“程太守所言极是。”
吴良点头笑道,“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朱家的人不来惹我,我自然不会去自找麻烦,更不会给使君与程太守增添麻烦。”
其实他能够预见的到,他与这个朱家之间恐怕不会那么平静。
毕竟,这个时代士族门阀大多数都是地主阶级,主要的收入来源便是田地收租,主要的手段则是兼并与侵占百姓良田,再雇佣百姓成为自己的租户,为自己种田交租。
而吴良打算在雍丘开始试点的“屯田制”。
虽然并没计划去侵占地主的田地,主要以开垦荒地与无主之地为主,但其对百姓与流民更加友好的安置与分成方式,无疑会抢占一部分地主阶级的租户资源,少了租户种地,这些地主的良田再多也要沦为荒地,收成自然会有所降低。
这就等于动了他们的钱袋子与粮仓,比杀了他们的父母还要严重,必定会引起一些反弹,矛盾自是在所难免。
“请吴校尉放心,吴校尉上任之前,我会去与朱家知会一声,免得他们不知高低。”
程昱也听出吴良话中有话,连忙说道。
“请程太守放心,这些小事我自己就能处理,不劳程太守费心。”
吴良又笑道,“而且,我此前占透程太守的梦境显示,程太守日后可是要封侯拜将的人,现在还只是一个太守而已,这才哪到哪呀,程太守不必畏首畏尾,许多事情看似麻烦,却也伴随着巨大的机遇。”
“这……”
程昱再次无言以对。
他听得出吴良话中有话,虽然还不确定吴良到底打算做些什么,但已经隐隐开始担心陈留今后的局势……
不过。
“也请吴校尉放心,不论陈留出现任何事情,老夫肯定都会站在吴校尉这边。”
程昱当即郑重表态道。
吴良的本事他可是亲眼见过的,更清楚曹老板现在对吴良有多倚重,莫说一个朱家,便是十个朱家一起,程昱相信曹老板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吴良。
曹老板都会这么选,更何况是他?
……
两日后。
吴良将陈留的宅子收拾停当,便立刻带领瓬人军前往雍丘就职。
雍丘县城距离陈留郡城不到百里,骑马正常赶路一个多时辰便可达到,似吴良与瓬人军这般晃晃悠悠的赶路,也只用了一个上午。
临近中午的时候,吴良已经来到了雍丘府衙。
此时雍丘府衙大门紧闭,门外也没有衙役站岗,仿佛一座已经无人居住的空寨子一般寂静。
“嘭嘭嘭!”
“雍丘令前来就职,还不速速开门!”
典韦才不管他这些,当即走到门前用力拍门大喊。
片刻之后。
府衙大门终于错开了一条缝,自里面伸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来,用睡眼惺忪的眼睛向外张望。
这一望,猛的看到吴良与瓬人军总共百十来号人马聚集在府衙门外,此人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不少,一惊之下竟又下意识的打算关上门。
“滚开!”
典韦哪里会给他机会,当即一脚将大门踹开,连带着将门后那人也踹的摔了个大屁股蹲,一边走上前去揪着领口将其拎起,一边大声怒斥,“雍丘令前来就职,你这不长眼的不出去迎接边还罢了,竟还敢关门,头上有几个脑袋够砍!”
“县令恕罪,壮士恕罪!”
那人这次才终于听清了吴良的身份,连忙蹬着悬空的腿诚惶诚恐的告饶道,“小人方才见门外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道是哪家的兵马又打来了,一时惊慌才试图关门,若是知道门外便是新来的县令,小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胡来啊。”
“典韦兄弟,放他下来吧。”
吴良直接迈着大步走入堂内,来到主位坐下来后,才对典韦点头示意道。
“是。”
典韦这才将其丢在了地上。
“拜见县令,小人不知县令今日到来,请县令恕罪。”
那人这下摔的应该也是不轻,疼的呲了下牙,却还能忍住连忙对吴良施礼。
“无妨。”
吴良面无表情的道,“你唤作什么名字,在府衙内又是何职务?”
“回县令的话,小人唤作万武,乃是府衙内的治狱吏。”
那人又连忙陪着笑答道。
所谓治狱吏,其实就是狱卒,说是府衙内地位最低的人也不为过,甚至都吃不上朝廷的俸禄,也就府衙自己花钱养着。
“这大白天的,府衙内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吴良又问。
若是还有其他的人,刚才闹得动静也不算小,没有理由没人出来查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听闻县令即将前来就职,小人便是收到指派,特意留在府衙内恭候县令的,否则恐怕连一个人都见不着。”
万武陪笑起来,接着又指着吴良座位下面的一个小木头箱子道,“那是县丞、县尉、功曹、令史、狱掾、厩驺、仓吏共同提前为县令准备的礼物,也代表了朱家的一点小意思,他们说就不在此处恭候大驾了,请县令笑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