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攻打建康的消息,早已被石勒派驻荆州的耳目得知。无奈石勒最倚重的谋主、右侯、大执法张宾,已经病入膏肓。
石勒已多次到张宾府中探视,这天石勒和几个大臣又来看望。一起来的大臣有左长史张敬,左司马张屈六,右司马程遐,法曹令史贯志,律学祭酒续咸,游击将军兼门臣祭酒王阳等人。
这几个大臣在床前站立着,石勒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张宾,眼里噙满了泪水。石勒一直拉着张宾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宾已经非常虚弱,眼里也含着泪水。张宾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张宾知道石勒来看他,脸上挂着一丝笑容。过了一会儿,石勒看到张宾醒来,有些哽咽地说道:“右侯,自你生病以来,孤王经常夜不能寐。孤担心你离我而去,刚刚建立才三年的大赵国,将何去何从。我还有一个担心,不说也罢。”
几个大臣和两个太医,见石勒说有个担心的事,就很知趣地出去了。张宾缓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说道:“三年前,大臣们都希望赵王能登基称帝。可能赵王有一些顾虑,比如刘曜的汉赵。所以直到现在,殿下还是赵王。我追随赵王殿下十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就要离开殿下了,是看不到赵王登基称帝了!”
石勒说道:“现在除了江南皇帝司马睿,在长安的汉赵皇帝刘曜。中原和北方这么大的地方,还没有谁敢堂而皇之称帝。谁称帝,谁就是众矢之的,这就是孤不急于称帝的原因。”
张宾微微点点头,很小的声音说道:“殿下的担心,是太子?”
说完,张宾又昏迷了过去。两个一直给张宾医治的太医,赶紧进来诊脉、摸胸口、掐人中,又按摩了几个穴位。张宾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满眼泪水的石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张宾在乱世之中,能够遇到殿下这样的明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最初,我跟随当时还是汉国主刘渊手下将领的殿下,就感觉殿下与众不同。我和家里人说,我跟随胡将军,一定能够成就大事。”
当时石勒是刘渊手下的大将,又是胡人,所以张宾称他胡将军。说完这些,张宾又闭上眼睛,昏了过去。石勒喊道:“右侯!”
石勒喊了好几次,看着张宾脑袋动了一下,眼睛似睁非睁。石勒估计张宾清醒着,于是说道:“右侯跟随孤之前,孤确实走了不少弯路。直到十二年前,孤没有听从右侯让孤北还的意见,结果被王导率领的晋军打败,损失惨重。自此以后,孤对右侯言听计从。计除王弥,收其部众,孤的实力越来越强。后来刘渊派孤准备南下攻打建康,结果江淮一带连降大雨,士卒因饥饿和疾病而死的十之三四。当时孤差点投降司马睿,还是右侯的意见,让孤北返固守邺城。两年后,又是右侯的计策,俘斩王浚,占据幽州。这一连串的功绩,孤身边任何人,都不能与右侯相比。”
张宾听了石勒的回忆,脸上露出了笑容,就闭上了眼睛。石勒感觉张宾的手越来越凉,手也松开了。原来张宾已经停止了呼吸。石勒忍不住放声大哭,两个太医,屋里其他人,也大哭不止。
张宾的家人,用白布盖上了张宾的尸体。石勒又哭了半晌,哭罢,嘱咐张宾家人、仆人和两个太医守灵,坐着车辇和随行大臣回到建德殿。石勒在御座上坐下,在襄国的文武大臣也赶到了。
石勒眼眶仍然挂着泪水,他看了看下面的大臣们,再也看不见右侯张宾了,就伏在几案上放声大哭。张敬劝道:“殿下,右侯已经归天,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很难过。不过人的命天注定,再哭下去也没有用了。殿下还是先处理右侯身后事,封赠右侯吧!”
石勒擦了擦眼泪,想了想,说道:“张大人言之有理,孤应该先封赠右侯,安慰右侯的家人。再给右侯办一个隆重的葬礼。孤虽然还没有称帝,主要是考虑西边的刘曜。待孤消灭了刘曜,再谈称帝之事。当下右侯刚逝,孤打算追赠右侯为散骑常侍、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谥号为景,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赵王殿下圣明!臣等无异议!”文武大臣一齐说道。
自张宾去世,石勒率领一些大臣,又到张宾府上哭祭了好几次。到了出殡的日子,石勒率领所有在襄国的文武大臣,全身白衣,来到府里为张宾送行。张宾的棺椁就停放在府中的院子里,石勒抚摸着张宾的棺椁,流着泪对在场的文武大臣们说道:“是老天爷不让孤的大事成功吗?为什么右侯就辅佐了孤十三四年,就要让右侯这么快离开孤?这也太无情、太残酷了吧?”
在场的文武大臣们,很多也落下了眼泪。
埋葬了张宾以后,在建德殿朝议时,石勒总感觉朝堂上缺少了什么,有时候显得没精打采。过了一会儿,看着石勒的心情逐渐平复了,徐光出班奏道:“殿下,这两年刘渊越做越大,收服了巴氐、羌等不少地方。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刘曜这是和殿下分庭抗礼的节奏,早晚会成为我大赵国的心腹大患。臣希望殿下派兵西征,攻打并消灭刘曜的汉赵!”
程遐、支雄、王阳等十几个大臣,也出班奏道:“臣附议!”
石勒听了徐光的话,看了看这些主张攻打刘曜的大臣,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石勒叹道:“右侯要是还活着,绝不会让孤王去攻打刘曜。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几年前孤还是刘曜的臣子。只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孤才和刘曜分道扬镳。现在就急着消灭刘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右侯舍我驾鹤西去,让孤王和你们这样的人共谋大事,这不是太残酷了吗?”
挨了石勒一顿骂,这些主张攻打刘曜的大臣,一个个感到无地自容,像缩头乌龟一样,赶忙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