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一直往北,向京口驶去。走了大概有几十里地,天渐渐黑下来了。郭璞说道:“停车,停车,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路边正好有一个客栈,三个人就在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算还了房钱、饭钱,三个人继续赶路。三天后的一个上午,驴车来到了长江边一座并不算高的大山前。驴车停了下来,郭璞从驴车上下来,崇义和赶车的也下来了。崇义看郭璞驻足观看,就问道:“大人,这座山叫什么名字啊?”
“这座山叫京岘山。虽然不是很高,也没有神仙在山上。不过呢,在五百多年前,也就是秦始皇三十七年,秦始皇东巡到会稽,路过京岘山,见这座山有帝王之气,就命令从全国各地,发配了三千赭衣囚徒来到这里,凿断了这里的龙脉,以败王气。秦始皇还嫌不够,又把这里改名为丹徒县。”郭璞说着,摇了摇头。
“郭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啊!”崇义说道。郭璞指着京岘山西北说道:“你们看西北部,那座雄伟的山叫北固山。北固山的后峰,还伸到了长江里面,蔚为壮观。这北固山的前峰、中峰、后峰连绵起伏,好像几个连贯的驼峰,前峰还环抱着一片开阔的平地。一百多年前,吴主孙权在北固山前峰修筑了铁瓮城,所以前峰这一带称为京。加上北固山下的江口,所以这个地方叫京口。如今京口是晋陵郡的治所,晋陵郡原来的名字叫昆陵郡。”
“原来京口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崇义说道。郭璞对两个人说道:“我到北固山上看一看,一会儿就下来。”
郭璞一个人上了北固山,他先来到前峰,看了看铁瓮城遗址,又看了看连绵起伏的中峰和后峰。郭璞从北固山上下来,崇义有些急不可待地问道:“大人,这北固山上的风景怎么样啊?”
郭璞摆摆手说道:“我哪里是来这里看风景,而是另有打算。”
“那大人绕了这么个大圈子来到京口,有什么打算?”崇义问道。郭璞想了想,欲言又止。稍微过了一会儿,郭璞开口说道:“虽然京岘山被千古一帝秦始皇斩断了龙脉,他还幻想自己是秦始皇,然后二世、三世以至无穷。但秦朝的酷刑厉法,还有秦朝各级官吏的压榨、盘剥,十几年就被汉朝取代。真正的龙脉,是凿不断、斩不断的。几十年后,京口将会诞生一位刘姓帝王。不过,我是看不到了。不但我看不到,你们俩也不见得能够看到。”
听郭璞这么说,崇义和赶车的都摇头有些失望。郭璞说道:“以后的帝王,帝王的子孙后代的,和我们无关。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回建康去吧!那里的皇帝陛下,才是我们能够见到的。”
第二天上午,郭璞回到了自己在建康的府邸。郭璞从驴车上下来,看了看大门口上面的“郭府”二字,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他赶忙用袖子擦了擦,免得让崇义和赶车的看到。门口两个仆人,赶紧迎了上来:“大人回来了?夫人和公子这两天正念叨您呢!”
郭璞点点头,两个仆人跑着去府里报信去了。
“不好意思啊兄弟,让你跟着我们这么多天,耽误了你的营生。”郭璞对赶车的说道。赶车的很实在,说道:“这没什么的。”
郭璞又对崇义说道:“把车上的那袋儿五铢钱搬下来。”
崇义从驴车上搬下五铢钱,郭璞问赶车的:“你有钱袋吗?”
“有,有!”赶车的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不大的钱袋。钱袋里还有几个五铢钱,叮叮当当地响。郭璞说道:“从长江边那个镇子,到宣城,到塘栖,再到吴兴。又从京口到建康。兄弟你一路跟着我们,过了大概有几十座桥,走了几百里地,非常辛苦。我把你的钱袋装满,回去买几亩地,或者干个买卖,都行。”
“大人,要不了这么多!”赶车的非常感动地说。不管他怎么说,崇义已经把钱袋装满,然后放到了驴车上。赶车的给郭璞跪倒施礼:“多谢大人如此慷慨!这些钱我好几年也花不完啊!”
赶车的年轻人拜别郭璞,高高兴兴赶着驴车回家去了。
郭璞的二夫人领着两个儿子郭骜和郭讯,还有几个丫鬟、仆人,还有那个和崇义一起给郭璞划船的亲兵,都从府里接出来了。郭骜和郭讯小跑着来到郭璞跟前,郭骜高兴地说道:“父亲,快过年了,我和母亲还有弟弟可把您盼回来了!”
“你们在家里一切可好?”看着几个月没有见面的二夫人和两个儿子,郭璞微笑着问道。二夫人嗔怪地说道:“老爷还说呢,我们一大家子,连仆人、丫鬟也十来口人,都快没饭吃了!”
一家人一边说笑着,来到客厅坐下。一个丫鬟端着茶壶过来,给郭璞倒上茶水。郭璞问道:“萍儿,你在府里过的习惯吗?”
萍儿的脸一红,娇羞地说道:“回老爷,在府里很好。二夫人对我很关心,两位公子也知书达理,还经常教我识字。”
郭璞点点头,另一个丫鬟给二夫人和郭骜、郭讯倒上茶水,被称为萍儿的丫鬟,与其他丫鬟和仆人们都出去了。郭璞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说道:“是不是没钱花了?我给你们带钱来了!”
“还好父亲回来了,要不我们家真快揭不开锅了!”郭骜笑着说道。郭璞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怪我这个父亲,这辈子不是给人当参军,就是在朝廷当着作佐郎。好不容易被陛下任命为尚书郎,这上任没几天,又不得不给王敦当参军,经常不能在家里。虽然不愁吃不愁喝,就那么点儿俸禄,勉强养家糊口。不像人家王导大人,陛下一高兴,就吩咐人拉着一万匹布,一马车粮食送到了府上。不过呢,我带回来的这些钱,够用一阵子。”
“父亲这一次回家过年,是不是顺便把您写的着作整理一下?”郭骜问道。郭璞看着郭骜说道:“骜儿知道问这些,说明你已经长大了。等过了年,你就十八岁了,离二十岁的弱冠之年还有二年。讯儿过了年也就十五岁了。你们兄弟俩要听母亲的话,帮着母亲操持家务,每天还要读书、练字,不能荒废了学业。”
“老爷放心吧,两个孩子都非常懂事,我在家里很知足。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把姐姐和她的三个孩子一块带到江南。”二夫人说道。二夫人说的姐姐,就是郭璞的大夫人。郭璞有些自责地说道:“胡人南侵,我们一家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到现在十几年了。每每想起大夫人和三个儿子留在老家,心里就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