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通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喂,你好,哪位?”
“光华号的货柜能发山东大葱去澳洲吗?”
“神经病啊你!”
“是,您没猜错,我就是一神经病。”
“什么时候治好的?”
“去年就治好了,现在精神倍儿好。”马逸明干巴巴地应着。马逸明肚里把这操蛋的密语骂了一百遍,这他娘的是哪个死鬼编的,这不是寒碜人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大笑。笑够了,那山东口音说:“我是沈东清,有事请讲。”
“我姓马,马逸明。沈船长,我们要搭乘光华号回国。”马逸明说,“因为特殊情况坐不了飞机。”
“收到。我这边已经接到通知,”沈东清说,“只是不巧,我们的船现在还在宁波,后天起航去达尔文,要下个月才能到港口……”
啊?这下轮到马逸明开始慌了,船不在港口啊!马逸明盘算了一下,从宁波港口到达尔文说不定会有20多天到1个月,光华号到了澳洲还要装卸货物,不晓得会在港口停留多少天,然后出发回国又是20多天……这来来回回一折腾,说不定要2个月才能回广惠,关键是这个过程中还不能出什么纰漏……这哪里行?
马逸明语气很诚恳:“沈船长,不能啊,时间太长了,你看能不能帮我找一艘近日就能起航的船。”
“马逸明同志,抱歉,这我办不到。你应该知道我们这种操作已经是极度的特殊化了……”
马逸明想,威廉这家伙有没有向沈东清表明自己的身份呢?军情如火,沈东清如果也是和威廉一条线的人自然知道自己情况非常紧急,会无条件开绿灯的。
马逸明试探着说:“沈船长,你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具体情况吗?”
“马逸明同志,不该我知道的我都不知道。你放心,我已尽力。”沈东清在电话里提示马逸明注意保密原则。马逸明当然懂……
沈东清说话滴水不漏,看来他所接受的指令内容有限,应该挖不出什么有用的资源了,马逸明心急火燎也是没法。马逸明只得继续问道:“沈船长,那我们去达尔文港口有人接待吗?”
“有。到了港口打我手机就会有人来接你们,我会做好安排。那边24小时都能接待你们。”
……
马逸明在一边打电话,张凯和余乘风在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情况好像不妙哇……
余乘风看了看驾驶室的后视镜,却不想后视镜的张凯刚好也在看着他,两人目光一碰,心照不宣。马总胡说八道神神叨叨的,不晓得他在和谁联络,他还承认自己是个神经病……还有,马总是个什么来路呢?不像个一般的黑社会分子……
两人不敢打扰马逸明的谈话。直到马逸明摁掉手机发呆,余乘风才陪着小心问道:“咳,那个,马总,您放心,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你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办,我们不急。”
余乘风看着后视镜里张凯的眼睛,说:“凯兄,我讲得对不对你说?”
张凯也是宽慰着马逸明:“老余这话在理。马总你也别操心了,走到哪里是哪里,好歹我们三个现在自由得很,没人拿我们怎么样。老余的事情也办得圆满,大伙儿现在应该是高兴!”
对对对!应该高兴!余乘风头点得像鸡啄米。洗白白了,顺利逃出海豚岛李约翰的魔爪,还有比这个更高兴的么?
马逸明苦笑,听得出这俩难兄难弟在安慰他。马逸明说:“两位,情况不太好,我们恐怕要在达尔文港口待一阵子才能坐到回国的船。”
余乘风强自镇定:“呆多久啊马总?”
“有可能要一个月。”
啊?张凯和余乘风又给吓住了。
汽车在夜色中疾驰,A1公里的深夜只能看到零散的路灯,整条公路幽暗迷蒙,车辆极少。窗外朦胧的山峦和看不到边际的黝黑的海岸线飞快地掠过,佳美车的两个大灯照亮着公路上灰白的路面……
车内却静静的,三人都没说话。
良久,余乘风干咳两声:“一个月就一个月呗,有什么?我打电话再去单位延个假期。”
张凯也说:“庆伟总还在新西兰呢,我就是回广惠了也是在家闲着。没事。”
马逸明静静地说:“坐船回去还要差不多一个月。”
噢……是了,刚才是忘记算回去的路程了。余乘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自我释怀:“那又能怎样?呵呵。这个情况我们无法改变,只要不留在澳洲种地就行,我们总归是要回国的。对吧?”
三个人都想了想,确实时间够长的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人没事啊?现在很自由哇!?
马逸明强笑道:“哎,老余你讲得对,是这个理儿。”
三个人相互张望一番,开始嘻嘻哈哈相互安慰起来,继而余乘风和张凯两人哈哈大笑……哈哈哈!
快活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余乘风幽幽地道:“马总,不管怎么样大家都尽力了。这一路来经历这些风波,我对你和凯兄只有深深的感激之情。我这回去啊……”
余乘风声音悄然变化,有些涩涩的,“我这一回去也不晓得这个事情单位会不会察觉……唉!我现在保全了清白之身还能奢望什么呢。我特知足……”
余乘风话里有话。余乘风的意思,一方面向马逸明表明自己的感激之情,另一层意思是,我的事情虽然搞干净了,但是你马总可能是警察,是知情人,会不会回国汇报我的问题呢?你在国内一开口,我不是还有屎擦不干净么?
马逸明当然知道余乘风话里的深意,马逸明沉默了片刻才说:“老余,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事情回去肯定有人会找你谈话,好在没酿成大错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个人的估计是会调整岗位,你多少也要有些心理准备。”
马逸明一番话让余乘风暗暗心惊,他终于证实了马逸明的真实身份!天呐……马总居然是警察!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想法,余乘风张口正要问出一句话,马逸明扭头瞟了余乘风一眼,明亮的眼神像小刀一样飞快地刮过……
余乘风心一凛,立刻闭嘴了。余乘风眼珠子又瞟了瞟张凯,张凯全神贯注开着车,好像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
良久,余乘风又开口了:“马总,希望上级找我我谈话之前,我能把凯兄兄弟的事情办妥。我只怕到时候出了纰漏我会失信于人。”
余乘风是个老鸟啊,真会说话!张凯听到这话也是禁不住神情有些异样。嗯,余乘风回去如果倒了,自己的弟弟进国企上班的事情不就黄啦?谁他妈的会听一个下台的领导打招呼?
见张凯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嘿嘿,马逸明肚里暗笑。半晌,马逸明悠悠地道:“老余,从目前的情况来判断,你回去之后估计还有这个能力,也不排除会戴罪立功官复原职,嗯,说不定还会立下一个大大的功劳。”
余乘风顿时燃起无尽的希望,却不敢大声表露出来,余乘风嗫嚅了两下,也顾不得张凯在一边自己拉不下脸。余乘风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个,还请马总指点迷津……”
马逸明胸有成竹,摸出一支烟慢慢点上:“你手里掌握了李约翰最核心的机密,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余乘风浑身一震,豁然开朗!天呐!自己手里拽着李约翰这个大间谍的手机卡和存储卡啊!那里面不晓得有多少顶级机密啊……
马逸明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泓湖水:“你谈话的时候把那些东西交上去,你说算不算立功了?”
余乘风终于绷不住了,忍不住哭了:“呜呜!马总哇……您的大恩大德我余某今生今世恐怕……呜呜,咳咳,我太高兴啦!呜呜!”
余乘风在后座开始又哭又笑捶胸顿足,尽情发泄自己被压抑已久的情绪……
看看,这么个外表看来端庄沉稳的大男人也那么容易失态,唉!看来处级干部也就这个心理素质了。马逸明喷出一口烟,望着窗外的夜色心止如水……